两小无需猜

　　“？？？？”
　　破天荒的，大中午的，张窕却打开自己家的门，书包丢在地上，他闹情绪，趴在床上，不哭也不理人。
　　“……”陈玉不懂他，放下书包后，见张窕没来找自己玩，他便打开早上才发下来的新课本看。
　　陈妈妈回家做饭，见陈玉独自坐在院子里看书，古怪了一瞬，她没多想，赶紧进厨房准备午饭。
　　陈爸爸回来时，见陈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书，也十分古怪，这在他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外套还没脱下来，他先问陈玉：“陈玉，张窕呢？”
　　“又生气了吧。”陈玉嘟囔道。
　　“？？？？？？？？？”
　　“爸爸，你说为什么他总是在生气？”陈玉愁眉不展，放下手中的课本，郁闷道：“他是不是又不想跟我玩了？”
　　想起这事，陈玉很纠结，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张窕不痛快了，不吐不快般，滔滔不绝的把上学的事情说给父亲听，着重说回来的路上，本来还好好的，突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窕就是不开心了。
　　“怎么会这样呢？”陈玉抱着课本，小大人儿般一声长叹，道：“他是班长呢！”
　　“你想当班长？”
　　“爸爸！”陈玉不满的翻了父亲一眼，这是班长不班长的事嘛！
　　陈爸爸哭笑不得，陈玉这样子跟张窕每次冲他爸翻白眼的表情一模一样，看来两个孩子确实太近了，才会连小动作、微表情都这么相似。
　　“总而言之，我不认为我错了！”陈玉像父亲每次讲道理时那样，点着腿上的课本，企图用阐述的语气表达自己的想法。可他到底年幼，不可能做到平淡无奇的阐述，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处掩藏的倔强和不满。
　　所以他没有去找张窕。
　　他没有错。
　　陈玉也很固执，他认定是张窕丢下他的，也是他自己要回家，是张窕先不跟他玩的。
　　这孩子！
　　陈爸爸啼笑皆非，可这事不好说，他想了想，放下外套后，转身去张窕家，他要再问问张窕，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窕，”陈爸爸敲门，没听见回应，他推开门，道：“叔叔进来了哦！”
　　张窕家一直没变，还是当初租住的那一间房，平常不做饭，也不招待客人，所以爷儿俩并没有添置什么东西。单身男人养一个儿子，没那么容易，张爸爸对物质没什么追求，衣服蔽体能穿就行，以至于张窕跟他爸一样，一年四季就那一只手能数过来的衣裳。这一年里，张窕因为长个子而换上的新衣裳，还是陈妈妈给陈玉准备时，顺手给他的。
　　两家真的很要好。
　　陈爸爸看着简陋得不像家的房间，不由一叹。
　　“张窕？”
　　张窕正趴在床上生闷气，听见声音近了，抬起眼皮看陈爸爸，这样很不礼貌，他抽着鼻子坐起来，招呼道：“叔叔。”
　　陈爸爸站在房间的空地里，张窕翻身下床，踩着鞋不舒服，他蹲下给自己穿鞋，系鞋带，迅速整理好自己后，他站在陈爸爸面前，仰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想掉眼泪。
　　“你怎么了？”陈爸爸摸了摸张窕的脸颊，转身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下，耐心道：“跟叔叔说说，谁欺负你了？”

　　想起先前的事，张窕也很纠结，其实没有人欺负他，他知道陈玉并没有欺负他，他们不同班，课间不见面确实很正常，可他就是无法接受陈玉用那么冷漠的语调对他说“那就不见”。
　　而这话他不能对眼前这人说。
　　因为陈玉的理智来自这个男人。陈爸爸一直言传身教，教他们做理智的独立的人人，他叫他们不要被情绪控制。
　　陈玉学得很好。
　　其实张窕学得也很好，他遇事一向理智，只要不涉及陈玉。
　　陈玉却没有这个特例。所以张窕无法接受。
　　张窕有条不紊的将上学的事情说给陈爸爸听，着重说他认为担任班长会影响自己，他担心自己无法兼顾自己与班干部的工作。
　　“……”陈爸爸愣住了。
　　这跟陈玉说得完全不一样。
　　不，其实事情是一样的，只是因为两个孩子表达的侧重点不同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在听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吃饭了！”陈妈妈喊。
　　陈爸爸站起来，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揉了揉孩子的头，揽着张窕回家吃饭。
　　饭桌上，两大两小其乐融融，陈妈妈愣是没看出什么异常，可陈爸爸和两个小孩儿都各怀心思。饭后四人照旧午休，因为已经开学了，大人们去上班的时候，两个小孩儿也都背着书包，一起去学校。
　　张窕不说话，陈玉也不说话，两人一改上午的滔滔不绝，各自沉默着走进学校大门，进入各自的教室。
　　下午三堂课有条不紊，下课钟响起，张窕已经忘记中午的事，书包都不拿，率先冲出教室，跑向三班。
　　三班教室里，他一眼看到还坐在课桌里的陈玉，喊道：“小玉，我要打扫卫生，你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好——”陈玉答。
　　张窕放心了，转身又跑回五班。他是班长，得起带头作用，包括劳动。回到教室，张窕果然看到被自己提前留下的同组成员，分发了扫把抹布等清洁工具后，他带头在教室里扫起来。
　　三班里，孩子们都看陈玉，阴阳怪气的喊：“小玉……”
　　“……”陈玉臊得小脸通红，为什么张窕喊“小玉”时，他没觉得怎么，可现在听同学们这么喊，他就觉得很不舒服呢？
　　陈玉想不通这古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只暗恨张窕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喊自己，害他丢人现眼了！
　　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哒哒的跑出教室，可是思来想去自己已经答应张窕等他一起回家，万一不等他……张窕大概又要生气，又不跟他玩了！这么一想，已经跑到校门口的陈玉，又转身跑回去，站在一年五班门口，看张窕劳动。
　　可这群小孩儿谁不是爸妈手中的宝，哪个又真的拿过扫把抹布？更何况“劳动”！
　　张窕鸡飞狗跳的在教室里追了一圈，不一会儿小组的孩子都背着书包跑掉，只剩他一个人在打扫卫生。
　　陈玉站在五班门口时，张窕才把所有的板凳放在桌面上，正拿起扫把准备扫地。
　　“哥哥。”陈玉左右看看，没有旁人，五班只有张窕一个人，他喊。
　　“小玉，你等我一会儿哦！”张窕满头大汗的站起来，嘿嘿一笑，又弯身扫地。
　　“……”见此，陈玉不气了，哎，张窕一直都是这样，是个神经超大条的烂好人！
　　“我帮你？”
　　“不用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陈玉反问。
　　“……”是啊，他一个人要打扫到什么时候呢？听陈玉这么说，张窕不反对了，反正他们俩在家里也常常帮忙干点小活儿。他把手里的扫把递给陈玉。陈玉则取下自己的书包放在张窕的课桌上，他扫地的时候，张窕踩着凳子擦黑板和讲台，把讲台上的教具也都摆放整齐，忙完手中的工作后，见陈玉已经扫到最后一组，张窕拿着拖把出去。
　　不一会儿张窕拎着湿拖把回来了，陈玉放下扫把，张窕拖地，陈玉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他道：“我试试？”
　　“这太难了，”张窕摇头，陈玉没有拖过地，教室里的拖把也不好用，他不想叫他在这里试。就算要拖地，也等他在家里教会了，再来拖。
　　“小玉，你摆桌子吧！”张窕用下巴示意自己已经拖过的地方，那里的桌椅歪歪斜斜的。
　　“好。”陈玉应声，跟在张窕身后，他拖地，他摆桌椅，不一会儿，教室里就干净整齐了，两个孩子都大汗淋漓。
　　“这样就好了吗？”陈玉问。
　　“好了。”张窕笑，一手擦自己脸上的汗水，一手用陈玉胸前别着的手绢给陈玉擦脸，两人都看起来基本整洁后，才各自背起书包，离开教室。

　　晚饭后，张爸爸好奇的看已经洗漱完毕，却坐在床上，正忧心忡忡的在灯下写写画画的张窕。
　　“儿子，你在干什么？”张爸爸一把抽走张窕手中的铅笔，问。
　　“别闹！”张窕啧啧一气，把铅笔抢回来，继续在纸上画。
　　“怎么划了？”张爸爸不抢他的笔了，却钻进被窝，把儿子圈在怀里，用下巴刺张窕的头。
　　“疼！”张窕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这是肯定写不下去了，他侧身把手中的纸笔放在床头柜上，关灯，睡觉。
　　“呜呜呜，我儿子长大了，不要我了！”张爸爸佯哭。
　　每次都用这一招，也不怕不灵了！张窕无语凝噎，翻身搂着父亲的脖子，道：“我列个打扫卫生的步骤。又觉得这可能太难了，那些连地都没扫过的小孩儿，肯定做不到——”
　　“臭小子！”张爸爸哈哈道：“你比他们都小，还说人家是小孩儿？”
　　“我不一样！”张窕道。
　　“怎么不一样？”
　　“……”我有以前的记忆！张窕暗道，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他吭吭唧唧的咬着父亲的脸颊插科打诨过去，见父亲被自己糊弄住了，才消停下来，翻身窝在父亲的怀里，不由又是长长一叹。
　　像个小大人儿。
　　“儿子，你有什么要跟爸爸分享的吗？”父亲问。
　　“我当班长了——”
　　“什么？”
　　“别一惊一乍的！”没见识，张窕嗤笑，不过，父亲这没见识的傻爸爸模样，大概就是他没有坚持拒绝当这个班长的原因了，他想。
　　看到父亲这样，他的心中生出了些孩子气的骄傲感。
　　张窕扯着让父亲躺下，拉起被子，想把两个人都盖好。父亲却因为太高兴，兴奋的一把掀了被子，不顾张窕不愿意，也不管他冷不冷，横抱着儿子就把他往空中扔。
　　“爸！”张窕大喊：“别，我不要！”
　　“爸——”
　　“爸爸！！！！！”
　　“木啊！”光扔还不够，不足以表明张爸爸的欢喜，接住儿子后，他又狠狠的亲了一下，发出一大声“啵”。
　　“……”张窕被父亲闹得满脸通红，好气又好笑的瞪他：“睡不睡了？！”
　　“睡，睡！”儿子不高兴了！张爸爸哈哈哈的收敛了过度兴奋，抱着儿子钻进被窝里。
　　“爸，你就这么高兴？”
　　“当然，”父亲搂着儿子，喃喃道：“知道你这么好，你妈会高兴的。”
　　“……”
　　“你不优秀，我就——”
　　“觉得对不起我妈。”张窕接道，事到如今，张窕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取代母亲在父亲心里的位置。
　　他扎头拱进父亲的怀里，安慰仍在思念亡母的父亲。
　　这个男人爱着那个女人，无关责任义务，也无关她是生是死。
　　他只是爱她而已，爱情的爱。
　　可究竟什么是爱情呢？
　　张窕不懂。
　　一时间，父子二人都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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