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需猜

　　张窕郁郁寡欢。
　　陈玉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踏踏的跑，他也没有慢一分半点。
　　“……哥哥……我，我撵不上你——”陈玉断断续续的喊。
　　“！”张窕这才停下，扭头看陈玉。
　　“呼——”陈玉大喘气，明亮的双眸中尽是疑惑，他好奇的看张窕，道：“哥哥，你不开心？”
　　“……嗯。”张窕点头。
　　“为什么？”陈玉问。
　　张窕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看着他，不说话。
　　见张窕不说话，他不知所措，绞着自己面前的手绢，忐忑的看张窕，他难过，小声问：“那你还跟我玩吗？”
　　这傻瓜！
　　张窕敛了情绪，伸手拉陈玉的小手，若无其事的继续跟陈玉玩。
　　可张窕不是个会掩藏心事的人，以前是大人的时候他就不会，现在是个孩子他更不会。
　　三个大人很快就发现两个孩子不对劲儿了。
　　两个爸爸交换了个眼神，瞅着休息的空挡，找了个借口将两个孩子分开。
　　“你怎么了？”张爸爸问。
　　“？”张窕古怪的看父亲，又看在另一头排队，也在小声说话的陈玉父子，他心头一暖，有家长的感觉真好，时刻被关注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留下了父亲，没有放任父亲殉情。
　　眼下的幸福感，是那一世他最期待的奢望。被家人关心关注并心疼着，实在太好。
　　张窕抗着父亲的大腿，哼哼唧唧的把自己的小心思说给父亲听：“小玉不给我牛奶……他都给别人了……怎么不给我……”
　　“哈哈哈哈！”
　　“爸！”张窕撅着小嘴翻父亲，不痛快道：“你别笑！”
　　“我儿子怎么有丫头心思？”父亲好不容易忍住笑，揉着儿子的头，道：“还不许我笑？！”
　　怎么就“丫头心思”了？张窕不满，非常不满，他生气了，不想跟父亲挨着了，松手不再抱父亲的大腿。
　　却不由自问，难道我的想法真的“娘不唧唧”的？张窕忧心忡忡的开始反省自己，难道男孩子不会想这些？难道真的是自己太斤斤计较？
　　那男孩子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的头昏脑涨，还是想不明白。心不在焉的被父亲钳着脖子拉回去，张窕不挣了，乖乖抱着父亲的大腿，继续思考。一会儿想自己，一会儿想陈玉和陈玉的牛奶，很快，他就被自己绕晕了。一个问题都没想明白，他已经被父亲拉着回到餐桌边.陈妈妈占位置，陈玉父子还没回来。
　　“怎样？”陈妈妈意有所指的问。
　　“嗨，这傻小子！”张爸爸哭笑不得，揽着儿子简单几句话把儿子纠结的事情说给陈妈妈听了。
　　“爸！”张窕不满的喊了一声，这种话怎么可以说出来，会惹人笑话的！
　　“……”陈妈妈果然啼笑皆非，待陈玉父子回来，她背着儿子，将事情说给陈爸爸听，当着孩子们的面，三个家长都不置一词。
　　反倒是张窕自己找了个机会，趁着爬城墙两个孩子跑远，大人们还在后面的时候，他问陈玉：“小玉，你怎么从来不给我牛奶？”
　　一想到当初陈赢只用一根辣条就换走陈玉的牛奶，张窕就羡慕嫉妒恨，郁闷得发疯，总想着如果再见陈赢，他一定要二话不说先打死他。
　　“……”陈玉错愕，一时间他似乎不明白自己听到的内容。
　　“算了算了。”张窕嘟囔着，拉着陈玉的小手，快他一步继续爬城墙的步梯。
　　虽然问了，可他后悔了。
　　问出口的瞬间，他忽然开始害怕听见他的回答了。
　　他不想听见任何不被接受的原因。
　　“哥哥……”
　　“不说了。”张窕回避道，不由加快脚步。
　　“爸爸说家人……”陈玉忙着撵张窕，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结巴道：“哥哥，你等我！”
　　“……”张窕意识到自己又没照顾好陈玉，自责了，他停下脚步，转身把背着的水杯递给陈玉，让他喝水，休息一下。
　　陈玉打开水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大口，盖好水杯又递给张窕让他背，他大喘了一气，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张窕，仔细道：“你是哥哥。哥哥是家人。爸爸说不用害怕欠家人人情，但是，家人以外的人，不行。”
　　“！”原来如此！张窕恍然大悟，暗骂自己是个傻瓜！陈玉家教好，从不白拿别人的东西，接受别人给的东西时，他会回人家一样东西，以示两清！
　　所以他会用牛奶换一根棒棒糖，就像以前他用牛奶换一根辣条一样。
　　而他之所以不给他牛奶，是因为他把他当家人。张窕忽然忍俊不禁，他想哈哈大笑。
　　“哥哥……”陈玉不知道自己又哪儿错了，也想不通为什么张窕会因为这件事生气，忐忑的看着张窕，问：“你不跟我玩，不是我哥哥了吗？”
　　“谁说的！”张窕立刻道，背好水杯，他伸出双手把陈玉柔软的黑发刨得乱七八糟。
　　这傻瓜，他还是这么孤独，这么没有安全感。
　　他随便闹了个小脾气，他就以为他不跟自己玩了。
　　真是个傻孩子！
　　“？？？？？”陈玉躲不过，心中还念叨着玩的事，愁眉苦脸的看张窕：“哥哥？？？？”
　　“走，哥哥带你玩去！”
　　“哎！”陈玉破涕为笑，嘿嘿笑着跟张窕跑远。

　　转眼过去一年，两个孩子都六岁了。
　　陈玉月份大，三月的，张窕月份小，十二月的，所以秋天两个孩子一起去学校报到的时候，学校收陈玉，不收张窕。
　　不收张窕。
　　“……”张窕登时有种被遗弃被歧视的感觉，怎么能这样？他当即在学校里哭天抢地的大哭特哭，没脸没皮的，还在地上打滚，闹得别人都以为他是不想上学。
　　然而谁哄都不管用，连他爸说陈玉在旁边看着都不起作用。最后，老师们没办法，又见他确实能数数还会背诗，才勉为其难，破例收下他的报名表。
　　直到这个时候，先前围观指着张窕教训自家孩子别像他那样的的众人才发现，他是因为想上学，才闹得那么凶。
　　真是怪人。
　　“嘿嘿。”张窕的目的终于达到，也不嫌丢人，鼻涕眼泪都搪在满是灰尘的袖子上，生怕学校反悔般，推搡着父亲让他抓紧时间赶紧办手续。
　　他一定要跟陈玉一起上学。
　　他还记得，陈玉曾经说过，上学被人欺负的事。
　　相比张窕的神经大条，陈玉有些一言难尽。他这才知道原来张窕不是哥哥，他才是哥哥！
　　可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哎，算了吧。陈玉想，这事没法追究，就算他忽略自己已经喊了一年哥哥的事实，二人平常的相处中也是张窕照顾他多一些，出门在外时连水杯都是张窕背。
　　陈玉转着小脑瓜，回到家时他已经不纠结这件事了，既然当哥哥得干活儿，那他不要当哥哥了，只要不是哥哥，他就能继续跟着张窕。
　　“手。”张窕说。
　　“哦。”陈玉撸着袖子，把一双小手放进面前的水盆里，四只小手一起在水里摆，看起来不像在洗手，反而四条灵活的小鱼，正在游荡。
　　“谁在玩水？”陈妈妈问。
　　“……”陈玉看张窕。
　　“没有。”张窕抢先回答，摆着小手把浮在手上的水滴甩在盆里，转身拿毛巾要给陈玉擦手。
　　“嘿！”陈玉学着张窕的样子，也把水滴甩在盆里，追着他去擦手。
　　“为什么要这样？”陈玉的手已经擦干了，他做了个甩手的动作，看张窕。
　　“水滴到地上，容易滑倒。”张窕踩地上的瓷砖，示意滑，会摔跤。
　　“……”陈玉看看张窕，又看看地上，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你说什么？”张窕把耳朵凑过去，问他：“小玉，你在说什么？”
　　“你是哥哥嘛！”陈玉扁着小嘴说，他不想当哥哥，也当不了张窕的哥哥。
　　张窕什么都知道。
　　显得他像个傻瓜。

　　九月，陈玉和张窕都成了一年级的学生，两人背着一起挑选的新书包，手拉手一起去学校。看到分班表格后，两人才发现他们不在同一个班。陈玉在三班，张窕在五班。
　　“哥哥……”陈玉有些不舍，他习惯了张窕在身边，忽然得和他分开，他不适应。
　　“没事，一下课我就来找你。”张窕安抚着把陈玉送到三班门口，自己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五班。
　　张窕是个名人。
　　他进班后才发现，因为报名那天的惊人举动，班里的同学都在看他，就像他们都认识他一样。
　　莫名其妙。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放好书包后，就开始呆呆的出神。
　　开学第一天第一课总是一模一样，班主任宣读规矩，编排座位，任命干部……张窕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听见老师喊自己站起来时，他的嘴还没合拢。
　　“……”
　　“？？？”
　　“你得担起责任——”
　　“不行啊。”张窕摇头，他没有听见前面说什么，不过说到责任，少不得是让他当班干部了，他不要。
　　“老师，我年纪小。”
　　“……”
　　“我不合适。”
　　“……”
　　“我不行——”
　　“我说行你就行！”老师严厉道。
　　“……”那就是不能拒绝了。张窕愁眉苦脸，只好问：“干什么？”
　　“班长。”
　　“……”这绝对不行！张窕愁得满脸冒苦水，再接再厉道：“学习委员行吗？”既然一定得当干部，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相比之下还是学习委员简单，只要成绩好就行了。
　　“不行。”
　　“……”霸道，强势，不听人言！张窕暗自在班主任的脸上猛贴标签，不情不愿的坐下。
　　烦死了。

　　课间，张窕站在三班门口等陈玉，人还没站定，班主任就派人来喊他去办公室里，再次回到三班门口，张窕还没来得及跟陈玉说上一句话，上课的钟声又响了，他再次一步三回头的回自己班里。
　　一早上四节课，三个课间都一样，匆匆忙忙的，张窕根本就没空跟陈玉说话。
　　这么下去可不行。
　　张窕想。
　　回家的路上，他总算得了机会和陈玉好好说会儿话，听他兴致勃勃的说班里的事情，张窕到底没有机会吐槽，说自己不想当班干部。
　　“哥哥，你呢？”临近家门口，陈玉终于想到自己一直说，还没问张窕的情况呢，他好奇的问。
　　“老师让我当班长，”张窕答道：“我不想干。”
　　“？”陈玉站在大门口不动了，问：“为什么呀？班长好厉害的！”
　　“当班长得干活儿，那我就没时间去找你了！”
　　“……”陈玉想了想，道：“那咱们课间就不见了，反正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回家……”
　　“！”好气呀！张窕不开心的翻陈玉一眼，一把推开大门，独自走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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