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何求

　　沈曼看到二叔正坐在廊下吸烟，屋里传来二婶大声说话的声音，声音尤为刺耳。
　　沈之远有点害怕，一手抓住沈曼的衣服一手费劲提着鸟笼子往前走，陈娇跟在后面。
　　到了廊前，沈曼喊了声：“二叔。”
　　男人闷闷“嗯”了声，头也没抬，继续吸烟。
　　沈曼和小远陈娇经过他就向屋里去了，看到她们进来，二婶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没说什么好话。
　　因为是老式堂屋，即使是正午头上，乍一进来也感觉室内有些昏暗阴凉。
　　奶奶坐在左手边的一个小椅子上，沈梦和沈飞两人瘫在右手边的沙发上玩着手机，二婶坐在奶奶旁边的沙发上，中间茶几上是他们吃剩下的饭菜。
　　幸亏今天中午没回来吃饭。
　　“二婶。”沈曼喊了声，再怎么不对付，面上也要客气不能失了礼数，毕竟是长辈，这是沈曼从小的教养。
　　“嗯。”她掀了掀肿泡眼皮，不情不愿的应了声。
　　沈曼对她这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早已习惯，才不往心里去，对那俩小的也是视而不见，不，视也不视他们。
　　陈娇的性格是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并且从不委屈自己对别人虚与委蛇，所以她才不会和这帮人打招呼，自找没趣。
　　沈之远怯怯叫了声：“二姥娘。”
　　这次连眼皮都没抬，她不屑搭理沈之远这个私生子，用她的话就是野种。
　　沈之远也没指望能得到回应，喊完人便提着鸟笼子凑到奶奶跟前：“老奶奶，你看我的鸟，好看吗？”
　　奶奶提过鸟笼端详：“这不是珍珠鸟嘛，这小鸟胆小怕人。”
　　陈娇笑道：“奶奶您真厉害竟然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鸟。”
　　“这个怎么会不知道，冯翼才写的《珍珠鸟》，都学过的嘛。”奶奶继续端详着鸟说。
　　陈娇一愣，回头问沈曼：“我们学个这个？”
　　经奶奶一提醒，沈曼倒想起来了，笑说：“怎么没学过，小学课文，看来咱们学过的东西又都还回去了。”
　　陈娇依旧一脸茫然，看来还没想起来，不过她嘴甜：“奶奶您记性真好。”
　　奶奶叹口气道：“唉，我这教了一辈子的东西再忘了可就得老年痴呆了。”
　　“奶奶像您这样聪明的老太太，谁得老年痴呆您也得不了。”陈娇说。
　　“哎呦，就你这丫头嘴甜，会哄人。”奶奶笑起来，唇角的皱纹舒展开，头发半灰半白，梳理的干净利索用头套兜在后面，她喜欢戴副老花镜，看上去特别慈祥睿智，一看就和胡同口那些碎嘴子的老太太不一样。
　　沈曼过去把鸟笼拎过来，拉了拉沈之远：“走，洗手去，再给鸟弄点小米和水。”
　　奶奶拍了拍沈之远的头说：“去吧。”
　　沈之远跟猴似的蹿出了门，奔到洗手池边洗手去了，还喊着：“妈妈，我来喂它们。”
　　沈曼拎着鸟笼跟在后面：“给你留着呢，放心这以后都是你的活。”
　　陈娇也跟出来了，屋内气氛实在不想让人多待。
　　她们俩挤到窄小的厨房里，陈娇小声说：“他们什么时候走？”
　　沈曼小声回：“要到钱吧，不知道要多少，奶奶就那点退休金反正一年到头要的没遍数，手中没多少钱了。”
　　“我刚刚听见你二婶说沈梦想换手机，还得要新款的苹果不得小一万，她们心里有数奶奶没那么多钱，这是变着法子给你要呢。”
　　沈曼叹口气：“我知道，我这一年到头也没少往里面贴了，她女儿儿子上学交学费来要，买电脑要，甚至买身新衣服也来要，多了人家也不张口，反正知道你也没有，就七零八碎的要，不给就哭诉他们家的钱都给沈飞买房子了，多困难多困难。”
　　陈娇啐道： “屁，你说你二叔好歹在自来水公司上了一辈子的班，虽说不怎么景气，还能买一套房子就掏干了，咱这小城市的房价又不比人家大城市里。”
　　沈曼无奈笑了：“她们是有气，气奶奶收留我没把我一扫帚赶出去，归根结底还是我给奶奶带来了麻烦。”
　　陈娇也无奈叹口气，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曼家这经尤为难念。
　　让谁也评不出对与错，她知道就连医院里很多同事，尤其是那些保守的老护士提起她来都是一脸的嫌弃与不屑，顺带再当反面教材教育教育新入科的年轻小护士，吧嗒吧嗒一通，沈曼的这点破事整个医院就连打扫卫生的都知道了。还带一代一代往下传的。
　　其实她也认为未婚先孕这个做法太不对，对孩子对自己都挺不负责的，但是她比较帮亲不帮理，这事儿发生在沈曼身上她就特别心疼。沈曼此人脾气倔强，性格好强，遇到再难的事都能咬牙抗，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有时候又让人心酸的不行。
　　堂屋里突然传来二婶尖锐的声音：“妈，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你的工资卡干什么，你说我能要吗，你这不是在作贱我嘛，回头让人家知道了该怎么说我，落个不孝的罪名我可戴不起，我知道这肯定不是您的主意，您这教了一辈子的学正直着呢，肯定是沈曼那贼丫头，这么下作的主意也就她想的出来!”
　　“你，你怎么说话呢，这关曼曼什么事，有你这样做长辈说自家孩子的吗!”沈曼听到奶奶的声音都发颤了，肯定恼怒极了。
　　她赶快冲出厨房，经过廊下二叔身边，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堂屋，看到奶奶脸色发红，嘴唇微微颤抖着坐在小椅子上。
　　她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疼，她走到奶奶身边，一手捋着奶奶的后背为她顺气，一手抓住了奶奶的手，压低声音说：“奶奶你别生气，也别说了。”
　　二婶嘴一撇，冷笑一声：“哼，您就是太偏心了，只认这一个自家人，呶，那两个就不是你老沈家的种，你……”
　　奶奶最听不得她讲这种粗俗话，气的身子一颤，沈曼握着她的手忙使了点劲。
　　“二婶!”她厉声打断她，“沈梦要多少钱？回头我取了给你们送过去。”
　　“一万，我们家梦梦可不要你的钱，找她奶奶要点零花钱那是天经地义的。”
　　沈曼深呼吸一口气，声音绷得紧紧的：“不是我的，是奶奶的。”
　　女人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妈，我们走吧，在这儿可冻死我了。”沈梦不满的抱怨道，像条懒蛇从沙发上扭了起来，明明刚刚二十来岁青春明媚的年纪，微胖的腰身被黑色大衣一裹，长了十岁都不止，那张脸浓妆艳抹的都看不出本来颜色了，沈曼明明记得沈梦小时候眼睛大大的皮肤又白，挺可爱漂亮的小姑娘，那时候还爱跟在她身后转悠。
　　这，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沈飞端着手机头也没抬的跟着站起来，这位更奇葩，眼睛长手机上了，后背弯得有向老年人的方向发展，不，现在老年人都强身健体也比这腰板直。
　　这一家三口走了出去，二叔又探头进来对奶奶说：“妈，我们走了。”
　　奶奶没搭理他，起身向里屋去，男人也只是来招呼一声，说完就走了。
　　沈曼过去揽住奶奶的肩，笑着道：“老太太今儿气性够大的呀，咱不是说好了以后不为这事生气了，打发他们走不就得了。”
　　奶奶叹了口气说：“你婶她忒不知足，我原想着把我的工资卡给他们就得了，反正你工资够咱们仨花的，谁知她还惦记着你的钱，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没日没夜的上班挣个钱也不容易，奶奶想让你攒下些，将来……”
　　“奶奶您就别操这心了，我这儿有钱，我工资和奖金不少呢，没钱我也不答应给她们啊。”沈曼说，“这大过年的咱不为这点事生气啊，您是最看的开的老太太了，不是常说什么事都不算事吗。”
　　“你呀。”奶奶哼笑了声，“从小就招人疼，看着老实，实际是个八面玲珑的心思，别以为奶奶不知道你。”
　　沈曼忙不迭的说：“是是是，您是谁呀，您通天晓地可厉害着呢，我可不敢在您跟前耍心思。”
　　“你就穷逗我开心吧，放心吧，这点事我没往心上去，你忙你的去吧，我睡会午觉。”奶奶说着坐到了床上。
　　“嗯，你睡会吧，我一会去上班，让陈娇看着小远。”沈曼走到墙边把电暖气打开，“你不喜欢开空调电暖气就开着吧，回头再冻感冒了，到时候不但花钱身体还遭罪，您说您这么聪明的……”
　　“开开开，你快走吧，比我老太太还啰嗦。”奶奶摆摆手说。
　　沈曼笑了：“那我走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奶奶真没往心里去，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且精明通透着呢。
　　给奶奶关上门，出了堂屋，外面白花花的阳光扑面而来，沈曼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今日倒是冬日难得阳光充足的好天气。
　　她看到沈之远和陈娇还在厨房里，沈之远蹲着在看鸟吃食，陈娇倚在厨房门上微低着头看着他，似乎感觉到沈曼出来了，往这边望了过来。
　　沈曼走了过去说：“没事了，奶奶睡觉了。”
　　陈娇皱着眉说：“能打发走给了多少？”
　　沈曼抿了抿唇说：“一万。”
　　陈娇叹口气说：“你钱够吗？要不我拿给你点。”
　　“不用，这不刚发了工资和奖金，够的。”沈曼说。
　　陈娇怼怼不平道： “你说你这忙忙碌碌上班挣得钱自己都不舍得花，全喂白眼狼了。”
　　“喂就喂吧，大过年的别再气着奶奶。”沈曼弯腰逗了逗小鸟，“大球，二球你们好啊，欢迎来到新家。”
　　陈娇有点怒其不争：“你倒是心大和他们撕破脸能怎么着，要就给，要就给，她们只会胃口更大。”
　　沈曼站起来拍着陈娇的背笑说：“你看你比我还气呢，不值当的，过了年咱再想办法，以后不逞着了，现在先拿了这钱好歹能过个安稳年。”
　　厨房是背光建的，光线昏暗，正午头上也跟冰窖似的，沈曼的笑让室内平添了温暖，陈娇心里的气瞬间萎了下去。
　　“你这人就是心大。”
　　“我要是不心大早就撞南墙去了。”沈曼说，“我去收拾收拾，你和小远玩吧。”
　　堂屋桌子上一桌子的碗筷还没收拾，等沈曼收拾完，就到了上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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