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谁？

　　第五章
　　“老板，来碗小馄饨，记得多辣多醋少放葱啊。”黄煜对老板喊道，随后又敲了敲斐远面前的桌子，“远哥，你吃啥？”
　　“小馄饨。”斐远头也没抬地看着手机。
　　“老板！再来一碗小馄饨！”黄煜又对老板喊道，随后又扭敲了敲桌子，“远哥，你要加辣椒不？葱啊醋啊什么的要不要啊？”
　　“不要。”斐远简单回了一声。
　　“老板，另一份小馄饨什么都不要加！”黄煜立刻扭头向老板汇报。
　　“好嘞！”后台忙活地老板以同样的声音喊道。
　　黄煜这才安心地坐回原地，他从桌旁拎出两双一次性筷子，边递给斐远边说，“远哥，我从埃及带了点礼物给你，你猜猜是什么？”
　　斐远低着头，手指不停地划拉着屏幕，“什么？沙子？”
　　“我操，这么牛逼。”黄煜一拍桌子，“还真是沙子，你这么知道的？是不是偷看我的背包了？不过我跟你说啊，那可不是一般的沙子，你猜猜那是做什么的？”
　　斐远没回答，脸上被手机照的一阵红一阵白的。
　　“远哥？”黄煜没有得到回应，他疑惑地探过脑袋，瞪着眼睛想看看他在刷什么东西，“你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的？”
　　斐远皱着眉把手机丢在桌上，“不知道。”
　　“啊？”黄煜顺着亮起的屏幕看了过去，入眼就是一排闪闪发光的鲜花表情，他眯着眼睛看向发光体，好像没见过几个字似的慢慢读着，“我家女儿，在读研究生，长相尚佳，性格文静，爱好广泛，习性良好.......”
　　“这啥？”黄煜颤巍巍地指着大清早就给人留下强烈视觉震撼的画面。
　　“可能是......”斐远有些艰难地张开嘴，干巴巴地说，“大型相亲现场？”
　　“啥？”黄煜再次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又继续读道，“希望能和后生你有一段真挚的......”
　　斐远把手机抽了回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表演，抑扬顿挫地诗朗诵已经让整个早餐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了。
　　“不是吧，远哥，你要相亲？”黄煜不可置信地叫道。
　　“没。”
　　“别啊，远哥，你难道要抛弃我去找别人过日子了吗？”黄煜的表情看上去特别伤感。
　　斐远环视一圈，他感觉黄煜这话一蹦出来，周围的视线变得越发热烈了，自己身上就差几个窟窿眼了。
　　“我没......”话说出来又觉得变扭，黄煜现在的表情很像锁在深宫里看着自家君上和别人你侬我侬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忧愤地咬着帕子的妃子，而且这位妃子一米八几，肤色黝黑，皱着眉头，画面极具冲击力，他扯了扯嘴角，“你再皱的跟腌黄瓜似的我就把你送回沙漠里去。”
　　“别。”黄煜立马板住了脸，“再这样你就真见不到我了。”
　　斐远笑了笑，视线却盯着手里把玩着的手机。
　　他早早地打开手机，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家里的消息，虽说他也不打算回去，但那种作祟的心理，总是让他有种给他爸的一种另类的报复感，他想看看他爸有没有因此开始重视起他。而这种微小的连斐远也不曾察觉出的期待感却没有到来，反而是自己在另一个群里被疯狂艾特，他点开消息随便扫了一眼都觉得脑瓜子疼。
　　这都什么事啊。
　　看着群里热烈讨论的情形，心里的失落感愈发强烈。
　　他点开对话框，看着不断被刷屏的一排排字，内容他没高兴看，荧光闪亮的字体让他烦躁更甚，他好像能想象到这字后面的人是抱有怎样的心情，他们爱自己的孩子，希望给自己孩子找个好的归宿，有个好的结局。
　　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都能对自己的孩子这么关心，而我就只能被他们无缘无故的冷落对待？
　　他眯着眼睛手指飞快地敲打着，一丝恶意地快感袭来。
　　老子除了学习之外，爱好就是抽烟喝酒打麻将，蹦迪□□吸大麻，理想不伟大，混吃等死咸鱼王，干啥啥不行，做啥啥不会。望周知。
　　随后干净利落地退了这个群，以绝后患。
　　“......牛逼。”在一旁观望全程的黄煜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斐远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刚才他的确有些不爽，但话刚说出来，他反而有些反胃。
　　导致刚端上来的那碗色泽润亮的小馄饨也变得毫无滋味，如同嚼蜡。
　　黄煜倒是吃的特别开心，完全无视了闷热的气候，一口一口热辣辣的小馄饨，吃得狼吞虎咽，满头冒汗。
　　好不容易吃饱了早饭，两人不知道抽什么风，可能就像黄煜说的，要做正当壮年的小苗苗，于是便顶着大中午毒辣的太阳散步，不知不觉就绕到了学校门口。
　　“啊呀，上学的时候每次走到这块儿就特别反感，没想到过了俩个月没来意外的还有点想念。”黄煜往里头张望着。
　　斐远也隔着自动铁门看着校园里的景色，“没事，再过两天开学，你可以天天和它亲密接触了。”
　　“心情突然就不美妙了。”黄煜放下了扒拉着铁门的手，随后朝斐远挥了挥，“走走走，这两天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了。苦日子咱能躲一天是一天。”
　　斐远在一旁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斐远嘛。”突然，保安处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位敦实的保安大叔走了出来，手里还扒拉着快餐盒。
　　“曹叔？”斐远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值班啊。”曹叔指了指手臂上的红袖章，又扒拉了一口饭。
　　“曹叔？！”黄煜跑到曹叔面前，惊喜地抓住了他的膀子，上下摸了摸，“你来这儿上班了？这么巧？”
　　“哟，你这毛小子是谁啊，咱们认识吗？”曹叔被黄煜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侧过身挡住了手里的快餐盒。
　　“嗯？”黄煜没料到这一处，他看着一脸迷茫的曹叔，呆呆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曹叔，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
　　“你谁啊？我哪时候认识这个黑的臭小子了？”
　　“不是，曹叔，你再好好看看。”黄煜一脸期待地又凑了过去。
　　曹叔眯了眯眼睛，认真打量着他的脸蛋，随后又摇摇脑袋，一副陌生要支开人的样子，“不，不认识。”
　　“啥？”黄煜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戳着自己的脸，“你不记得我了？我！我啊！黄煜！小时候天天上学迟到翻墙被你追着打的黄煜啊。”
　　“哦......黄煜啊。”曹叔思索了一下，看着急的要瞪眼珠子的黄煜，又挑出了一块红烧肉嚼着。
　　“嗯，是啊，是我。”黄煜点点头。
　　曹叔又仔细眯着眼睛观察了下黄煜的脸，慢吞吞地嚼了几下，“瞎说，黄煜那臭小子哪有这么黑，他要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别啊，曹叔......我真是黄煜啊。”黄煜欲哭无泪，“你忘了咱俩相爱相杀你追我赶的峥嵘岁月了嘛。”
　　“噗。”斐远站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曹叔眼里的戏谑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只是黄煜这二货愣是没看出来。
　　“远哥你过分了啊，人曹叔都不认得我了，你还杵在这儿看热闹。”黄煜撇了撇嘴。
　　“曹叔，你别唬他了，再这样他就得把自己身份证掏出来了。”
　　“哈哈哈，这浑小子还是这么蠢啊。”曹叔拍着黄煜的肩膀大笑着。
　　“啥，逗我呢这是？”黄煜瞪着比先前更大的眼珠子。
　　“谁叫你现在的样子那么逗人。”曹叔笑道，“不过，一开始我是真没认出你来，要不是斐远在这儿，我还以为是哪个修理工来学校维修呢？怎么的了？这几年去哪儿了晒这么黑？跑非洲淘金去啦？”
　　得，这下他有三个职业了。
　　“没，就是......”黄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做了个美黑。”
　　“噗。”斐远再次没忍住。
　　“美黑？那是啥玩意儿？”
　　“就是......跟美白倒过来，把自己特地晒黑咯。”黄煜解释道。
　　“哦......最近年轻人还能兴这个啊......”曹叔瞅了瞅黄煜的脸，啧啧称奇，“唉，现在兴起的东西我是理解不了了，不过......也不怎么样嘛。诶，小子，我还是觉得你小点儿的时候好看，又白又嫩的，现在长成大小伙子了怎么连表情都看不清啦。”
　　“曹叔......”黄煜再次欲哭无泪。
　　“曹叔，您什么时候过来的啊？”斐远终于站出来维护了一下黄煜脆弱的自尊心。
　　“哦，就这个暑假。”曹叔看了眼二人，感叹一声，“啊呀，是两年不见吧，当年的毛小子竟然蹿这么高咯，有一米八了吧。”
　　“嗯，一八二。”斐远点点头，“那时候我还记得跟您差不多高。”
　　“对啊，现在终于可以就看到您得脑袋顶了，后脑勺依旧浓密嘛。”黄煜凑过来说。
　　“啧，臭小子，皮痒了是吧。”曹叔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是夸您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呢。”黄煜嘿嘿笑道。
　　“就是啊曹叔，您跟两年前一样，一点儿没变。”斐远学着黄煜的语气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曹叔又面无表情地扒了一口饭，“以后谁要上学迟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们是这种人吗？”黄煜扭头看着斐远反问道，“不是对不对，上学迟到这么幼稚的事我们还会做吗？”
　　“对啊，现在都专心学习恨不得住在学校里。”斐远点点头。
　　“真是。”曹叔好笑地看着他们，然后挥挥手要打发他们走，“行了行了，大夏天的都别站在太阳底下了，我看你们也不是真想去学校里逛逛，哪来的回哪去，要唠嗑过几天上学你们再唠也不迟，赶紧走吧，我忙得很。”
　　说着，就拎着空的快餐盒回去了，给两人留了个背影就关上了保安室的门。
　　“你觉不觉得曹叔其实挺酷的？”黄煜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嗯。”斐远点点头。
　　关于曹叔的事他们两个了解的不是很多，只是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在缉毒队干过，那时候装备资金都不充足，什么刀枪火海，枪林弹雨的都是凭□□去抗的，基本上能在和毒贩子拼火中完整退下来的没几个，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转职到这里担任武装保卫工作，主要负责守卫一些庞大家族的安全，曾经在家族聚会的时候黄煜和斐远还见过他，那时候一身劲装，神色硬朗冷厉的模样，瞬间就折服了当时还满脑子英雄幻想的俩个小娃娃。
　　后来在黄煜上初中的时候，照他妈的说法，叛逆期从会喝奶就没停过，天天不是翻墙逃课上网，就是迟到早退缺勤，有时候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学校大门，下一秒他又能坐在学校外边的网吧里指点江山肆意杀伐。
　　这家人实在是管不住这个糟心的便宜儿子，只好花重金请来曹叔，天天和幽魂一样半步不离跟在黄煜身后，但凡他一翻墙，一逃课，一和浪荡的花花公子一起玩，保准重拳出击，揍得人哇哇乱叫。
　　斐远那时候并没有和黄煜在一个学校，但每次看到他保准是根蔫了的黄花菜，身后那位不算高大的男人跟黑影一样，离得不远不近，但那存在感总会让人心里发毛。
　　黄煜小可怜终于学乖，苦兮兮地坐在教室里不敢再乱折腾的时候，他家人似乎尤为开心，不仅再次重金感谢了曹叔，还办了一场及其盛大的庆祝宴。
　　时隔两年，斐远没想到能在学校的保安室见到他，他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顶多缺了锻炼身材发福，面庞也圆润了些，整个人的气质较年轻时收敛了许多，不再是宝剑出鞘的凌厉，而被岁月镀上了一层纱，亲切和蔼了不少，但在某一瞬间那种特有的锐利的警觉还是会显露出来。
　　曹叔的事他们不愿多问，毕竟是曾经最贴近崇拜的人，他们总有一种不问英雄事的责任感。
　　“现在去哪？”热辣的太阳烧着，贴着斐远的衣服烫的惊人。
　　“网吧走起。”黄煜有些兴奋，“看到曹叔之后，中考那年憋得不行的网瘾又上来了，走，灭火去。”
　　“诶？曹叔？您还有事要说吗？”斐远侧过身问。
　　“对...对不起，曹叔，我不敢了，我立马好好学学天天向上，励志成才，悬梁刺股也保证给您奋战到明天天亮！”黄煜一哆嗦，嘴皮子一张一合噼里啪啦往外吐豆子。
　　“哈哈哈哈。”斐远狂笑道。
　　“嗯？”黄煜转过脑袋，身后空荡荡地飘过一片晒干的树叶，他跳起来追上已经跑远的斐远，骂道，“斐远，你给我站住，我让你瞧瞧什么叫人间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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