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告诉你个好消息，她已经是我女朋友啦！”
　　江河一直断断续续地跟怪盗基德汇报自己和林杉的进展。怪盗基德给他出了许多主意，比如用加密的文字表白，再比如为女生做一段跳跃心形的视频。可江河的爱情却很朴素，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讨论学术问题，根本用不上这些花招。
　　“果然是个好消息，恭喜恭喜。”怪盗基德道。
　　“以前我一直疑惑爱情是什么，爱情无疑是感性的，有时候不过是源于一时冲动，而一时的冲动无疑是不牢固的。可现在我明白了，爱情里除了感性，也要有理性。两个人互相欣赏，志趣相投，相信自己和对方能一起生活得很幸福，甚至于算计好俩人的经济基础，仔细揣摩好俩人的优缺点是否互补，这种理性的考量也是爱情的一部分。甚至于说爱情只有建立在理性之上，感性的那一面才是美好的，牢固的，才不会转瞬即逝。”江河一口气打了一连串字。
　　“谈恋爱又不是写代码，用不着每天都做总结。你又犯工科生的职业病了不是。”怪盗基德发了个无奈摸头的表情。
　　“在吗？”
　　是林杉发来了一条微信。
　　“当然在。”江河发了一个红心的表情，心中满是温柔。以前他觉得这些黏黏腻腻的情侣表情庸俗，可他现在就想沉浸在这庸俗的甜蜜里。
　　“你说明天咱俩会不会把班里的人吓一跳？”林杉道。
　　“我们俩早已经做好铺垫了吧，反正我室友早就认定我们俩会成一对。”江河道。
　　“可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向别人宣布我俩的关系，要不我俩同时发朋友圈？”女生道。
　　“还宣布，我们俩又不是明星，用不着跟旁人解释自己的私生活，你在想些什么呀。”江河哭笑不得。
　　“是不能发朋友圈，一发我妹和我弟就知道了，我还暂时不想让家人知道呢。”林杉道。
　　“为什么呀？难道是因为我不够帅？”男生逗她。
　　“都说初恋是很难走到最后的，我对我俩的关系还没那么有信心。家人要是知道，肯定会问东问西的，以后我们要是分手了，还得跟他们解释。所以我觉得还是别那么早告诉他们为好。”林杉道。
　　“我是不是有些煞风景？在一起第一天就考虑分手的事。”女生接着问道。
　　“你确实脑回路跟一般女生不同，不过我倒觉得你很诚实，也很拎得清。都说恋爱会让人变傻，我倒希望我们俩的恋爱，能让我们都变得更聪明。”男生认真地回答。
　　而第二天的情形跟林杉预想的不一样，周文娜学生会里有事，不跟他们一起吃饭。林杉本来还盘算着该怎么告诉她，或许也不用告诉她，就跟从前一样处着，不是也挺开心的嘛。可俩人单独一起吃饭时，林杉的脸却变成了红扑扑的西红柿，再也没勇气像从前一样坦荡地看着江河的眼睛，她心里有鬼，他们现在是那种关系了呢。
　　“我有一个网友吧，北京人。我高考完后，无所事事，这时他加了我的□□。很碰巧，他也刚高考完，我们就时不时聊天，他给我介绍了北京很多景点，我们像朋友一样无话不说，我甚至告诉了他方敏的事。只可惜，上大学后，我们就没再聊过了，或许网络上的友谊就是这么脆弱吧。可能因为一时的兴起，付出真心，却也只需要一个念头，就收回真心，而在网络上这种付出和收回并不用付出额外的情感代价，很快餐很方便。”
　　林杉把头低着，叭着饭，她还是不好意思看江河的眼睛，却鼓起勇气主动挑起话题，因为她不愿把江河晾在一边，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愿意也应当照顾他的情绪。
　　“你看过柯南吧，你喜欢怪盗基德还是工藤新一？”女生又问。
　　“工藤新一。”男生毫不迟疑地回答，像是在说一加一等于二般笃定。
　　“我也喜欢工藤新一，我就喜欢聪明正直、勇敢善良的老掉牙的绝对正面的人设。可方敏和林聪喜欢怪盗基德，他们觉得他更有趣，更有人格魅力。哦，林聪，是我一哥们。”女生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觉得比起有趣，我更欣赏有用的人。比起独特的人格魅力，我更喜欢正直善良的人。”
　　俩人并肩走出食堂时，江河自然地牵起了女生的手，林杉低着头，没看路，只跟着男生往前走。
　　“林杉，江河？”林杉抬起头，古琴和沈梦寻手牵着手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应急反应，林杉拉起江河飞快地往前跑，跑到图书馆门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你平时不是挺大方的么？我还记得去年你在学弟学妹面前淡定霸气的样子，怎么谈个恋爱胆子那么小啊？”江河笑得停不下来，他本以为很了解女生了，可现在又有了新发现，自己落落大方的女朋友在恋爱方面居然如此羞涩，他只觉得有趣。
　　两人的相处细节倒也并无特别之处，左不过是一起聊童年趣事，聊成长经历，聊心中的抱负，聊未来的计划。林杉发现，其实她小时候所羡慕的城里人的童年倒也不比她的童年幸福多少，物质生活固然更丰富，可她的童年却更自由，更有童趣。俩人都是学霸，自然经常一起泡图书馆，而周末俩人会去北京各大景点玩。其实林杉大一时便几乎已去过北京各大有名的景点，可有了江河的陪伴，她便又多了一种看景点的角度，而景点也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日子琐碎而幸福，倏忽已到圣诞节，林杉和江河约好一起去王府井过节。临行前，丁香在宿舍里帮她搭配衣服，帮她编辫子。自从江河吐槽她的衣品后，林杉才开始像同龄女孩一样，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开始学穿衣搭配。看了丁香和周文娜给她推荐的许多有关穿衣搭配的帖子后，林杉纠正了自己认知上的错误，爱美是人的天性，在乎外在美并不是虚荣，穿衣搭配也是一门艺术，不比音乐美术低级。
　　“大侄女，圣诞节快乐！你又是在图书馆里过节吧。”
　　林杉下楼的时候，收到了林聪的微信。
　　“我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玩呢，倒是你，有安排吗？”
　　“你有男朋友啦？”
　　“嗯，是不是很惊讶，我也是很抢手的呢！快来祝福我吧。”
　　林聪盯着手机屏幕，自己也不明白此时是什么感觉。
　　“能陪我聊聊么？”他心烦意乱地给工藤新一发微信。
　　“我和女朋友约会呢。哥们，回来再陪你聊哈。”
　　林聪觉得自己的反应，很奇怪，很陌生。以前他总吐槽林杉不像女生，很是为她未来的择偶问题担忧。他本该为她感到高兴的呢，可此时此刻的失落却是如此真实。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重放。
　　中考后的暑假，他陪奶奶一起去人民医院拿药，拿完药后，他顺便去看看妈妈，奶奶便在院子里等他。等他下楼时，他远远地看到奶奶摔倒了，一个女孩正在扶她。
　　“谢谢你啦！”林聪隔着老远大声地说。
　　女孩好像很赶时间，急匆匆地往前跑，林聪只看见了一件清新的蓝色连衣裙，一个窈窕的长发披肩的背影。
　　中考他考砸了，离全市最好的市一中分数线差了三分，只能去县一中。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工藤新一倾诉他高考失利的挫败感时，他才特别理解他。万幸的是，他考上了县一中实验班。而县一中实验班的学生，绝大部分人中考都过了市一中的分数线，他中考成绩在班里垫底。
　　林聪的爸爸和爷爷都是一中的老师，在小县城里，他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可林聪小学时成绩却并不拔尖，只排在班里前十名，而爸妈也并不像其他家长那般要求严格，非要他去争第一名。他们觉得小学的成绩没那么重要，只要语文能考80分以上，数学能考90分以上，以后就还是很有潜力的。可小学毕业时，爸爸却专门教他学英语，理由是提前学一点新知识，初中后能更容易接受一门新课程。初一初二时，爸妈对他的管束也不多，只暑期时提前陪他一起自学过物理化学的第一章，不过他的成绩却是进步了，能考班里前三名。实验中学初中部，每年有大约20人能考上市一中，约100人能考上县一中，林聪的成绩，便是差不多刚能够市一中的分数线。
　　初三时，爸妈专门找他长聊了一次，跟他强调中考的重要性，好学校对学生很重要，市一中的一本率是百分之六七十，县一中只是百分之二十左右。而去市一中，也意味着有更优秀的同学，以后会有更优秀的人脉，还意味着更广阔的眼界，市里和小县城毕竟不可同日而语。
　　林聪有一个快乐轻松的童年，和爸妈的感情也一直很好，他也一直庆幸自己有一对开明的父母——他们一直以朋友的方式来与他相处，以朋友的方式来教育他。而他也不讨厌学习，所以，初三一年，他很努力，成绩也有进步，平时能考进年级前五名。
　　可他中考失利了。
　　爸妈其实也很难过，可都安慰他尽力了就好。爸爸建议他，好好准备县一中的摸底考试，争取分进实验班。往者不可追，林聪虽很不甘心，可也知道事已如此，只能接受它，并努力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还好他考上了实验班，虽然县一中有些老师的孩子，没考上实验班，父母也凭借自己的关系，把他们塞进了实验班，林聪庆幸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员。
　　高中三年非常重要，人生最该努力的就是这三年，这是爸妈给他的忠告。而他也确实很努力，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他考了年级第三。这个成绩，除了北大清华，其他学校应该都能上。而他也成为了老师们重点培养的清北苗子。
　　另外几个清北苗子，是温迪、方敏和林杉。几人经常一起讨论问题，一起交流学习方法，一起天南地北地互损，渐渐成了好朋友。
　　县一中抓学习抓得很紧，每周只周六下午和晚上放假。期中考试后的第二个星期六吧，林聪和林杉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一道数学题。
　　“林杉！”
　　林聪条件反射地往门口望去，却没看见人。林杉则直接往门口奔去，不一会亲呢地挽着一个女孩走进教室。
　　柔顺的长发，清新的蓝色连衣裙，甜美的笑容，林聪觉得自己一定被丘比特的箭给射中了。
　　“你好，我是祝芳芳，林杉的初中同学。我是来找林杉问数学题的，没打扰到你们吧。”
　　祝芳芳的声音也格外的好听。
　　“都说了，我们实验班的同学也没长三头六臂啊，你还老说怕来我们班。”林杉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亲热地拉着祝芳芳的手。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林聪在心里给林杉的发型打负分。
　　后来林聪每周六下午都留在教室里自习，自然每周都能看到祝芳芳，一来二去地也熟了。其实他并没有追祝芳芳，可也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爱慕之心。而林杉说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祝芳芳并不喜欢他，他便也没机会早恋。当然他其实也从没有想过要早恋，高中学习这么紧张，这么重要，再喜欢一个女孩，也该是和她一起好好学习，努力考同一所大学吧。当然祝芳芳可能和他上不了同一所大学，可年少时的喜欢很单纯，会因为喜欢而一叶障目，会忽略掉种种现实的考量。林聪没想那么多，他觉得三人就这样一起学习，挺好的。
　　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高考时，他、林杉、温迪都考得很好，温迪是县状元，去了北大医学院，他是第二名，去了杭城大学，林杉是第三名，去了华北理工。而方敏，考砸了，他不知道她最后去哪了。
　　高考后，他无所事事，爸妈也不管他，他便经常去网吧打游戏。有一回，他上完厕所回座位，竟然好巧不巧地看到了林杉。
　　她就坐在门口边的位置，头发长长了，留着齐刘海，自然地披着，身上穿的，就是他一见钟情的蓝裙子。女生正专注地对着电脑，蹙着眉毛，很焦急的样子。
　　“你在干嘛呢？”男生过去打招呼。
　　“林聪，是你啊。太好了，你教我怎么玩电脑吧！我不知道怎么把歌曲下到手机上，我都尝试了好几遍了。”女生道。
　　“这么简单的操作你都不会啊，你解数学题时的智商跑到哪里去了，几天不见，你是被草履虫同化了么？”林聪笑话她。
　　“你别贫了，快教我！”女生很霸气地命令他。
　　林聪娴熟地点着鼠标，女生认真地记着步骤。
　　“林聪，要不你以后天天教我玩电脑吧！”女生眨巴着眼睛，像一条可怜兮兮摇着尾巴的小狗。
　　“你求我我就教。”林聪逗她。
　　“切！我还就不信我搞不定电脑了。”女生白了他一眼。
　　“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吧，你怎么有和祝芳芳一样的裙子？”林聪问。
　　“哎哟！你连祝芳芳穿什么裙子都记得啊！我都被你的痴心打动了！我的情圣叔叔。”林杉打趣他。
　　“你现在可是在求我办事啊！说重点。”林聪道。
　　“我们初中五四青年节时排节目，所有跳舞的女生都买了这条蓝裙子。”林杉道。
　　林聪一时懵了，扶奶奶起来的有可能是林杉？这么八点档的剧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不过这不重要吧，一个人心动或许只是因为某一个瞬间，可真正喜欢一个人却是因为点滴的相处，他喜欢祝芳芳又不只是因为那次初见。
　　林聪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那个下午林聪教了林杉很多东西，装应用，下载歌曲，word文档的基本操作，最最重要的，是教她怎么用百度。女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操作，每个操作，林聪都要让她自己重新操作一遍，他说只有会用才能真正掌握，这和刷题是一个道理。
　　“以后你不知道的操作，都可以在百度上查啊。我遇到不会的，都是这样自学的。”林聪道。
　　“谢谢你啊！林叔叔！”林杉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本来以为你今天终于有点女生样了，穿得人模狗样的。现在看来…唉！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林聪道。
　　与此同时，林聪看到了□□好友那一栏，祝芳芳的头像在闪烁。
　　“喂！你可以走啦！怎么，还想偷窥我和祝芳芳聊天啊？”女生直接把他往外轰。
　　林聪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他用自己的小号，加了林杉的□□，每天时不时地骚扰她一下。
　　他这才发现自己也并不了解全部的林杉，和他聊天的林杉，虽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可也有羞涩的一面，也有少女心事，聊起喜欢的人这个话题，也会欲言又止——直观的体现是，□□上连续十多分钟地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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