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小玫瑰

　　偌大的休息室安静无声，灯光明亮晃眼。
　　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没有征兆地门突然被打开。
　　没敲门，说话也不客气，嗓门很大地喊道：“你在休息室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在不在你敲个门不就知道了。
　　黎烟心想。她把手机息屏，撩了下头发，看着镜子冷淡地问：“什么事？”

　　门口女人一噎，涂着深色口红的嘴唇大张，习惯性地要教训两句，但想到过来的目的，话忍回肚子里，露出一个夸张地笑容，很热情地说：“亲爱的，我有事得出去一趟，一会儿的节目你自己没问题吧？”
　　“嗯。”黎烟自顾自地旋开口红补妆，像是回应了她，又像是无视了她。
　　“……”
　　忍了忍，她笑着说：“那我走了啊，你好好的。到你了小王会来叫你的。”
　　“嘭”地一声，用力关门的巨响泄露了她内心的火气。

　　黎烟瞥了眼被关上的门，休息室重新恢复安静。

　　镜子的女人面容姣好，尖尖的瓜子脸，秋波流转的眉眼，翘而挺的小鼻，还有形状清晰漂亮的嘴唇，清纯又妩媚的长相，在某乎上被评价为整容模板，不少没名没姓的整容医院碰瓷说是他们的手笔。
　　别人渴望的容颜落在黎烟眼中只是一副画好的皮囊，她看到的不是美丽，是冷漠。

　　重新按亮手机屏幕，跃入眼前的是刚才看到一半的体检报告。
　　众多的指标，文字和数字交叉，一行行没完没了，看得她眼晕，不耐烦地退出。

　　下面是医生的语音，她刚才转成了文字。
　　只是内容让她一时无法相信，也难以接受。

　　“黎小姐，您的身体状况……坦白讲，非常糟糕，脑部的血块扩散压迫到神经，我建议您暂时停止工作，住院治疗。”

　　反复听了两遍，黎烟手指颤抖地打字问道：【如果我无法放弃工作，继续下去还有多长时间】

　　等待医生回复的一分钟内，黎烟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眼前似有幻觉，不停闪过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
　　她才二十四，人生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黎烟闭上眼，握紧了手机。
　　等待死神的最终宣判。

　　“咚咚”，门被轻轻敲响。
　　隔着门板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黎小姐，您在吗？”

　　“在。”黎烟说。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小声问：“我能进来吗？”
　　“……请进。”
　　门彻底打开，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扎着马尾辫，藏不住的青春洋溢。
　　和她快要结束的生命相反。

　　“您好，我是王七七，新来的助理，您叫我小王就行。节目马上要开始了，请您现在到录播室。”小王鞠着九十度的躬说，起身以后脸颊有些红，小声问，“我是您的影迷，很荣幸见到您，您比电影里看起来还要美丽，录制结束后我能和您合影签名吗？”

　　黎烟看着手机没有说话。

　　小王后背冷汗冒出来，自知说了不应该的，忙鞠躬道歉，“对不起，我见到您真人太激动了，提了不应该的要求！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稚嫩、莽撞、不成熟。
　　黎烟内心评价道。

　　真好啊……
　　她心生一丝向往。

　　“没关系。”黎烟轻声问，“用你的手机合影可以吗？”
　　“……”

　　幸福来得太突然！小王呆了两秒，红着脸捣蒜般点头。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大着胆子靠近黎烟两步，问：“原相机可以吗？”
　　怕黎烟误会，她赶忙跟着解释：“您的脸更适合原相机，美颜相机有点扭曲……您的美貌。”
　　“都可以。”黎烟说着朝她走过去。
　　她比小王高半个头，自然地揽着小王的肩膀，歪头靠近。

　　小王呼吸一窒，差点没拿住手机。
　　心脏激动得太要跳出来。
　　强忍着尖叫出声的欲.望，手指颤抖地按下了拍摄。

　　连拍了两张，她幸福地收起手机，后知后觉想起工作的事，“啊！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请您现在和我去录播室。”
　　“好的，但是我要换件衣服。”
　　“可是……节目必须要穿赞助商提供的衣服……”
　　“我知道，有其他备用的。”黎烟微笑着说，“这件尺寸有点不合适。”

　　小王目光不自主落在黎烟身上。她穿了件修身吊带裙，一字锁骨完全露出来，再下面一点的风光若隐若现，她一个女孩子都忍不住要吞口水。视线沿着被裙子恰好勾勒出的腰身和臀部的曲线向下。裙子长度及小腿，露出一点小腿的曲线和纤细的脚踝，白生生的皮服和红色亮闪闪的裙子形成反差，愈发衬得黎烟冰肌雪肤，眉眼勾人。

　　lsp之魂熊熊燃烧！
　　小王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但在黎烟冷静疏离的眼神中找回理智，窘迫地低头应道：“好、好的……我这就帮您拿过来！”

　　“不用，我休息室有多的一套，我换那个就可以。”黎烟说，“你先过去帮我和导演嘉宾解释一下，我十分钟后到，让他们等久了不好。”
　　“好的！”小王雄赳赳气昂昂地应下，轻手轻脚把门关上。
　　隔着门都能听见她啪嗒啪嗒跑离的声音。

　　黎烟勾了下嘴角，在裙子外面罩了件黑色的长羽绒服，戴上同色的鸭舌帽，向下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手揣在兜里摸了摸。
　　手机、钱包、钥匙……
　　ok了。

　　等脚步声远去后，她悄悄地把门打开条缝，左右探望，没见到人影，才如一尾鱼，灵活地钻出去。
　　脚步匆匆地从侧门离开，出了门口，站在马路边上打车。
　　等真正坐到车上，黎烟才松了一口气。
　　她脚上的高跟鞋和裙子是搭配的，金色亮闪闪的，实在太显眼。
　　幸好一路上没遇到人，顺顺利利地出来了。
　　至于后面的烂摊子，丢给经纪人和公司吧。
　　她都没几天好活了，哪来的菩萨善心替他们考虑。

　　黎烟再次打开和医生的聊天。

　　毛医生：【乐观估计，两年。】
　　黎烟：【不乐观呢】
　　黎烟：【最坏的情况还剩多久】
　　毛医生：【建议您还是尽量住院进行治疗，病情较为复杂，没有办法计算精准的时间】
　　黎烟：【我工作您知道的，肯定没办法抽出大量时间治疗。继续像现在这样吃药，我还有多少日子？您给我一个准信吧，多少时间我都能接受】
　　黎烟：【要是只有一个月，您得让我知道，提前准备后事吧】
　　毛医生：【大约半年】
　　黎烟：【行，比我预料的长】
　　毛医生：【身体要紧，现在的工作强度对你来说还是太大了。如果不能住院，减轻工作，尽量在家静养，保持心情愉悦】
　　黎烟：【ok，这就去买好吃的】

　　她的心情远比聊天中沉重。

　　熄灭手机，黎烟向后靠，麻木地看着车窗外飞驰的风景。

　　到目的地后，付钱下车。

　　天色已经黯淡，她习惯性地左右环视一遍，确定没看到可疑的人，才拿钥匙开门进了别墅。

　　这是黎烟最小最偏僻的一套房，也是最隐秘的一套房。
　　除了看房的时候伪装来过一次，再也没有来过了。
　　连公司都不知道这里。

　　因为她通过特殊手段把房子挂到了一个小学同学那里。

　　尽管雇了家政一个月来做一次卫生，但房子空闲许久，充满了闲置的灰尘气息。

　　黎烟拉开窗帘，向外张望了下。
　　只看到小区冬日荒凉的道边树，地上的垃圾被风刮着打两个旋，换一个相距不远的地方继续静静躺着。

　　她长呼一口气，重新拉回窗帘。
　　揭开沙发上防灰的布罩，将自己陷了进去，身体和心情都得到了放松。

　　寂静地躺了不知多久，窗帘缝隙透出的一丝光逐渐被吞没，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空了一天的肚子瘪下去，发出抗议的响声。

　　为了穿这条裙子显身材，她只在早晨吃了一小块面包，然后这一整天什么都没吃，水也很少喝。

　　之前沉浸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恐惧与迷茫之中，她好像变成一个茶饭不思的机器人，现在被生理反应唤回一丝神智。
　　梦游般地拿手机点了外卖。
　　等付完钱，黎烟才发现她没注意忌口，点的菜太荤太油。
　　下意识点到退单那里，转念想起来马上要死了，还注意什么忌口，管理什么身材？！

　　她赚这么多钱，当然要想吃就吃！吃个痛快！
　　讽刺的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她却在生命尽头才悟出。

　　不仅没退单，黎烟把下单的店里荤菜点了个遍，而后又去别家点了汉堡、炸鸡、披萨、麻辣烫……
　　她能想到的垃圾食品通通点个遍，啤酒鸡尾酒也买了不少。

　　这顿是她重获自由的庆功宴。
　　今夜不想别的，只想自由。

　　-

　　半小时后，门铃和黎烟的手机铃声交替作响。
　　外卖一个接一个地到了。
　　黎烟这才想起来应该点外卖时备注上放在门口就行。

　　挨个电话说明，等最后一个外卖也到了，让小哥一样放在门口。
　　等人走了，她在家里各个窗户不同角度以及猫眼都侦测过后，才迅速开门，把外卖一起搬回家。

　　低头搬食时，她敏锐地察觉到有狗仔在拍。
　　但猛地一抬头，眼睛再次四处察看，仍然只有凄清的夜色和萧瑟的寒风，过道的垃圾已经被清扫干净。
　　对面别墅大门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不透半点光，似乎也是长期不住人。

　　什么也没看到，黎烟压下心底的不安，加快动作，一把将剩下的食品袋全部抱进玄关，冷漠地关上大门，与外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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