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也可以

　　初见，是在高中校园，高一第一学期，辛阑第一次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这所高中是整个区最好的高中，只是离他家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自从确认了这所高中的录取信息，辛阑的妈妈就开始筹备着换房子，换到离学校只有十分钟路程的小区。火急火燎地办手续搬房子，也堪堪卡着入学报到的前一天搬进新房，原本要跟着一起来的妈妈也被家里的一团乱绊住了脚，只好再临走前反复强调：“第一天多去跟成绩好的接触一下，你们这次学校录取最高分那几个我都打听到了，多去跟他们说说话，以后也好学点学习经验，带动你学习，记住了啊。”她只是一遍遍强调多去跟学习好的走动，却没告诉辛阑应该怎么打开话题。
　　比起妈妈一门心思想让他近朱者赤，辛阑最担心的还是在开学伊始就因为搭不上话被隔到班级之外，以后三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就算哪天自己在上学路上死掉了可能也不会有人发现。辛阑趴在桌上，带着些艳羡的目光，看着那个站在教室一团人的中心位置，高谈阔论的人。因为隔得有些远，只能听见他抑扬顿挫的语调和周围人时不时的笑声。他看起来自信又坦然，因为有充分的谈资和熟练的社交技巧，所以轻松地融入了这个新组建的集体，同时能让在他周围的人也一样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个集体。
　　要是我能有他一半会聊天就好了，辛阑干脆闭上眼睛养神，这个太为难我自己了，要是我能自然地进入他能量辐射周围就好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顶突然传来声音，辛阑原本朦朦胧胧的意识唰地清醒过来。
　　辛阑抬起头，是刚刚那个站在人群中的人，他现在一个人，站在辛阑的桌子前。
　　阳光懒洋洋地从窗户边挪进了教室，在那个人身上镀了一层绒毛般的金色。逆着光，那个人只在辛阑的视网膜上留下一个边界都不甚明晰的剪影。
　　是真实的吗？辛阑眯着眼睛，想看清楚他的样子。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停在他的额头上：“你脸好红，在发烧？”辛阑好像看见他手臂举起划动阳光泛起的波澜，鼻翼间是清凉油挥发之后残余的薄荷香气。是真实的。
　　辛阑一下子坐直了，他脱口而出：“我叫辛阑。”他想和他交朋友。
　　那个人愣了愣，大约是没从发烧这个问题上跳出来，走到辛阑身边坐下：“我叫成也。”他把自己的腿在课桌下挪了挪，摆出一副放松的姿势，“怎么不去和他们聊天。”
　　辛阑肩膀垮了下来，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善交际的短板：“他们太幼稚了。”
　　成也笑出了声，稍微凑近了点：“你该不会中二病吧？”
　　辛阑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怎么可能。”
　　成也被他窘迫的反应逗乐了，伸手替辛阑整理刚刚睡觉弄皱的衣领，没在逗他。成也一向健谈，和不同的人聊不同的话题，他不怕冷场，也不会令人尴尬。只是刚刚说两句话，辛阑却快钻地缝里去了，成也觉得他像一只流浪的小猫，随时都会因为风吹草动转头就逃避地向窗外跳去。他看了会儿辛阑红通通的耳朵，看辛阑低着头连眼神都不敢给过来的样子，或许自己终于可以不用说话了。他正过头，低头看着桌肚斑斑驳驳的油漆，享受这片隔绝在嘈杂浮躁之外的安静。
　　辛阑见成也不再说话，担心是自己不会说话连成也这样会聊天的人都聊不下去了，他偏过头，看到成也无意识轻轻勾起的嘴角，他没有觉得尴尬，也没有想要离开。辛阑慢慢放松下来，他也没有那么羡慕成也的交际能力了，如果他一直是最会聊天的那一个，那不管在什么社交场合，他都必须要去打开话题调节气氛，多累啊。
　　辛阑眯着眼睛享受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后的阳光偶尔会带着彩虹的尾巴。成也没有再说话，他们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没有谁侃侃而谈，也没有尴尬蔓延。在无形的结界内，他们找到了自己最放松的场域，借着对方的磁场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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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老师你们辛苦了。”辛阑的闹钟设得很独特，是成也模仿广播里播放下课铃声的声音。这是他的一门绝活，模仿得十分相像，除了下课时间这四个字的重音和广播不同。
　　辛阑挣扎着从被子里出来，他还有些恍惚，刚刚在梦里梦到了和成也的初见，原本在记忆里的标本突然恢复了新陈代谢，色彩全都鲜活了起来。他记起了成也手掌的干燥和茧的位置，他们经常在课间扳手腕决定谁做今天的语文作业；他记起了成也头发的触感和黑得发亮的发色，因为他会在成也开他玩笑后毫不客气地伸手揍他的头；他记起了成也的笑容，夏天清凉油的味道，脖子上突起的筋的走向。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他也记起了，成也交了女朋友。
　　他下床走到书桌前，取出那本写了同学会续兄弟情的本子：6、不要让他和hsy坐一起。
　　他应该是不会和贺蜀颜坐一起了吧，毕竟有女朋友了，该避嫌。贺蜀颜也不会这么八婆，上赶着去把自己这点心思抖落出来吧，没准她已经忘了。
　　辛阑叹了口气，摸来手机一看，班长在群里艾特大家不要忘记晚上的聚会，已经快五点了。过去多半迟到了，不去了吧。晚上还要去买点牛奶，时间来不及吧。
　　成也会把女朋友带去吗？
　　好像胃不太舒服还是不要去外面吃了吧。
　　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哎，辛阑打开衣柜，随便拿了一套衣服穿上。
　　还是去吧。今天在路上遇见态度不太好，总不能给他留下这样不好的印象，毕竟我们以前是最好的朋友，总还是要了解一下现状的。作为兄弟也要替他把把关，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然后，去试着喜欢别人吧。
　　辛阑穿好鞋，在玄关蹦了蹦，关上了门。
　　留下嘭的一声关门声在屋子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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