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富察氏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这个是白白胖胖的男宝宝，也是平贝勒府的长子。那天晚上，房里里燃着炭火，房外鹅毛大雪纷飞，平贝勒府所有人聚在一起。大格格刚刚四个月大，小胳膊小腿在襁褓里乱腾，一边吐泡泡一边笑。平贝勒抱着软绵绵的大阿哥，旁边坐着琼芸。她低头浅笑，芊芊玉指靠近炉子烤火，神态间满是柔情。

　　平贝勒心中感激她。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有这样一个温馨的家。他的孩子不会这样健康地出生长大，他的后宅不会这样和睦平静。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心就有了停留的港湾，他的睡梦中就有了真正地平静。

　　咱们平贝勒府该有一个嫡子了。

　　平贝勒拎着酒壶去了正院。琼芸坐在炕上，倚在窗边，就着外头透白的雪景看书。她看得很专注，连旁边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平贝勒没让丫头婆子们出声，将酒壶放在炕桌上，自己坐在了对面：“看什么呢？”

　　琼芸循声望去，才发现平贝勒，连忙要起身行礼，被平贝勒按了回去。琼芸把书的封面翻给平贝勒看：“围炉夜话，打发时间而已。”

　　平贝勒笑了笑：“的确不算正经学问，但还是值得一看的。”他指了指酒壶：“来找你喝酒，可愿陪陪我？”

　　琼芸看了一眼酒壶，示意花枝拿两个酒杯过来：“当然愿意，只不过平贝勒不是不爱喝酒的吗？”

　　平贝勒笑容中略有苦涩：“以前的确不爱，看人醉生梦死，日子过不好，就借酒自我麻醉，很是看不起。如今方才知道，日子难熬，唯有一醉才能暂时忘却所有。”

　　琼芸温柔地看着平贝勒，眼中似有担忧：“贝勒爷，您这是怎么了？”

　　平贝勒摇头，拿起酒壶给二人斟酒。

　　平贝勒举起酒杯，示意琼芸随意，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琼芸，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启平。启是辈分，平是名。我从一出生，就被期盼做个平凡之人。就连我的爵位封号，也是平。皇阿玛的期待，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一直都安分守己。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富贵闲人，现在在皇阿玛手底下当个乖巧的儿子，以后在太子哥哥的手底下当个乖巧的弟弟。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如此了。谁知道太子哥哥会造反，会被废，而我还依旧天真地抱着这样的想法。如今我知道了，我再老实再安分都没有用，只要我还是皇阿玛的孩子，是庆额娘的儿子，我就注定要被卷进这场风波里。琼芸，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琼芸心有所感，她抬眼望着平贝勒：“贝勒爷，你……”

　　平贝勒又喝尽一杯酒，前倾身体，伸出一只手把琼芸揽过来，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生死之战，成则共掌天下，败则共赴黄泉，琼芸，你可愿陪我？”

　　琼芸心中震惊。她早就猜到他想争一争，却没想到他肯把这样大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平贝勒看琼芸脸上震惊之色，以为她吓到了，微微一笑，准备放手。琼芸却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她再次走进他内心的绝好时机，于是想也不想地搂住平贝勒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君不离，妾不弃；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说完，她微微侧头吻住了他的唇。

　　平贝勒伸出胳膊搂住琼芸，双臂用力，直接将琼芸从对面悬空抱了过来。他把琼芸搂在怀里，强势而又温柔地深吻。

　　两人正纠缠得难舍难分，眼看就差要滚到床上去了。琼芸却突然感觉到喉咙发痒，难以忍耐，她一把推开平贝勒，单手撑住炕桌角，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平贝勒连忙轻拍琼芸的后背，关心道：“你怎么了？”

　　琼芸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平贝勒伸手摸她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烫？冯延年，快去找大夫。”

　　花蕊连忙上前补充：“奴婢和冯公公一起去，要找小姐常用的大夫，他知道小姐的身体状况。”

　　平贝勒不在意地点头。他连声吩咐花枝倒杯热水过来，亲手端起热水吹散了温度，一点一点喂给琼芸喝。

　　琼芸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地倒在他的怀中。平贝勒紧紧抱着琼芸，仿佛是她是他极为重要的珍宝。

　　大夫来了，诊治过后回话：“福晋这是受了风寒，引发旧疾。她需要卧榻休息，不可再过多操劳，她吃着老夫开的药，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平贝勒坐在床边，握着琼芸的手，眉头紧皱：“好端端地，怎么受了风寒？”

　　花枝答道：“可能是前两天富察格格生产，小姐一心忙着这事，忘了照顾自己，无意中受了寒。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照顾好小姐。”

　　平贝勒叹了口气：“辛苦她了。”他暗自思忖：后宅里事情琐碎又复杂，琼芸身体这么差，后宅里还是少几个女人为妙。

　　平贝勒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截，盖住琼芸半张脸：“照顾好福晋，务必保证她能好起来。”他刚刚准备离开，却发现手被琼芸牢牢抓着。

　　平贝勒心里还挺高兴，福晋这是舍不得他呢。他笑道：“乖，爷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琼芸睁开眼睛，朝平贝勒笑了笑：“贝勒爷，妾身有话要说，您让其他人都退下。”

　　待一干仆人和大夫一并退下，琼芸示意平贝勒附耳过来：“前些日子，妾身去书房看望贝勒爷，贝勒爷手边一摞一摞的书本，想必就是在做准备？”见平贝勒颔首，琼芸冰冷的面容露出一丝温暖：“贝勒爷，妾身告诉你，这些还不够。”

　　不够？什么不够？
　　平贝勒心中疑惑，只听得琼芸在耳边道：“书本里写的都是为臣之道，贝勒爷想为帝，得学为君之道。”

　　平贝勒看着琼芸的眼睛：“可是爷从何处能学到为君之道呢？总不能去问皇阿玛吧。”

　　琼芸从容道：“天底下知道如何为君的，除了皇上，还有一人，就是太子。”

　　平贝勒若有所思：“你是让我去接触废太子？”

　　琼芸摇头：“你去接触废太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想干什么了。我来，我是女人，天生心肠软念旧情，看不得太子亲眷如此落魄，主动伸出手帮她们一把，方才有理有据，不惹人怀疑。”

　　平贝勒有些心动：“可是你的身体……”

　　琼芸倒不甚在乎：“无妨，老毛病了，大多时候卧榻养病就是，也不妨碍我偶尔去大嫂家串亲戚。”

　　平贝勒心中温暖，他抬起琼芸的手轻轻一吻，笑道：“那就辛苦你了。”

　　花枝躲在暗处，看着平贝勒走出正院很远了，才回房同琼芸说话。她把琼芸扶起来给她喂药：“小姐，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真的值得吗？”

　　琼芸慢慢地咽下药汁，药味苦涩腥臭，但她早已习惯。
　　“除了身体不好，我已经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他。”

　　花枝叹了口气：“那也不用真的把自己搞病啊，让张大夫配合我们骗骗贝勒爷就好了。”

　　琼芸看花枝一眼：“你以为贝勒爷是什么人。蠢货吗？更何况，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花枝喂完了药，瞅着琼芸的脸色：“小姐，你似乎不太高兴。”

　　琼芸面色冷淡，两眼中却有点迷茫：“花枝，我只是在想，当初那样骗他，是不是做错了……”

　　花枝扶着琼芸躺好，笑道：“小姐，这可不像你啊。”

　　是啊，这一点都不像我。
　　乌府的大小姐，惯会唱念做打，最擅长玩弄人心，出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怎么如今却犹豫了呢？

　　琼芸闭上眼睛，自嘲一笑。

　　紫禁城。
　　如妃已经在翊坤宫外站了有半个时辰，可依旧见不到庆贵妃本人。她的掌事宫女死死拦着，就是不让人进去：“如妃娘娘，我们娘娘身子实在不好，刚喝了药睡下了，不能见外人，您还是请回吧。”

　　如妃有些着急上火：“本宫有事情找她，你让本宫进去。”

　　掌事宫女分毫不让：“如今六宫之事有静妃娘娘处理。太医说了，我们娘娘不能操劳，您若真有事，便去找静妃娘娘。”

　　这掌事宫女说得不卑不亢，软中带硬，如妃真想给她两个耳刮子，但碍于她是庆贵妃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只敢狠狠瞪了她一眼。

　　回到永和宫，如妃再无忌惮，砸了一整套瓷器来出气。
　　“本想让庆贵妃和静妃斗起来，没想到庆贵妃这么不中用，一招便落败了，如今倒好，便宜了静妃那个贱人。早知如此，本宫费这么多功夫作甚。”

　　睿亲王老神在在地坐在旁边喝茶，对他老娘的撒泼行为见怪不怪：“额娘，我早说过，你这些个女人的手段没用。”

　　如妃不甘心地回嘴：“你懂什么？后宫前朝的联系从来都是千丝万缕，承乾宫和翊坤宫真斗起来了，淑妃和翊坤宫的关系那么好，她能置身事外？如此，前朝的三爷党和六爷党必无法相安无事。”

　　睿亲王放下茶盏，起身上前揽住如妃的肩膀：“儿子知道，您先坐下消消气。如今这局面其实也不算太差。六爷党势大，三爷党岂能坐得住？他还是礼亲王的哥哥，上兄下弟，怎么可能甘心在弟弟面前低头，如今只缺了一个引子。咱们只需要耐心等待机会就好。”

　　如妃皱眉：“什么机会？”
　　睿亲王卖了个关子：“额娘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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