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花了十来天，工匠终于将贝勒府改建完成。

　　琼芸将后门称为后一门，将西边夹道拐南处新建的角门称为后二门，将从后院大厨房进入东西夹道的门成为后三门。她把这三道门的钥匙收了，各配了四把，一把自己留着，一把给了平贝勒，一把给了刘嬷嬷，一把给了何太监。

　　何太监每晚最后一趟巡视中，要查验各个院落中的奴才们是否安分在屋歇息，整个东西夹道并后花园中是否有人无故停留游荡，从后一门巡视到后三门，每道门挨个上锁，并留下一个奴才守门。如有急事需要开门，就叫守门的奴才传递消息，一门传一门，传到刘太监、刘嬷嬷甚至是福晋那里，由他们根据具体情况做决定。到了早上，何太监再把后三门打开，允许众人在后院自由行动。

　　后二门和后一门白天不上锁，但是也不能任由人随意出入。两道门分别派两个太监看守，一个管着人出，一个管着人进。

　　后院的人想出去，需要找刘嬷嬷领对牌，凭着对牌出后二门或者后一门。两道门的对牌并不一致，若有人想出后院，需得领两种牌子，并且要报到琼芸这里。

　　外头的人送货进来，只能进后一门，在院子里等着。后一门的奴才将消息传递到几位管事处，管事领了人自己去后一门运回后院。为了防止有人偷偷藏在货车里混进贝勒府，琼芸要求几位管事带着车和箱子，在后一门处将货物清点一遍，然后装在自己的车里运回来。

　　琼芸将每件事的责任人厘清，并和几位管事说清楚，一旦发生问题，将全权由管事负责。哪位管事手底下的人犯了错，她从上到下一起罚。

　　一系列的措施中，何太监负责的事务变得尤为重要。琼芸特地把他拎到跟前敲打一番：“晚上巡逻的奴才，夜里传递消息的奴才，白天守门的奴才，你都要仔细挑选，莫要找些骨头轻的，看见银子就挪不开眼，把我的禁令当作耳边风，随便放人进出。我有时也会叫人拿着钥匙或者对牌去检查，若是发现了什么，何公公，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何太监忙不迭地点头，在皇宫混了这么些年，后来又跟着贝勒爷出宫，他怎么不知道其中利害？原本他负责的，不过就是给各位管事打打杂，做些力气活。如今福晋重用他，他自然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琼芸又给他出了个主意：“这些奴才的差事定期要换一换，免得他们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学会了钻空子。这些差事什么时候换，怎么换，都不要提前露出口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便不敢投机取巧了。”

　　送走了何太监，琼芸吩咐花蕊：“若事情进行得顺当，能自由出入后院的，就没多少人了。你把这些人给我盯紧了，若是有人想把贝勒府的消息传递出去，必要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

　　花蕊点点头，不过她还是不太懂：“小姐，如今平贝勒对咱们挺好的，底下两位格格也不爱生事，咱们这样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琼芸沉默了片刻，方才轻轻叹道：“我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住在这看似安稳富贵的贝勒府，我心里却总是惴惴不安，仿佛有个巨大的怪兽在旁边窥伺着，要把我们一口吞下去。”

　　管事这边说清楚了，他们自然会把琼芸的命令传递到下面去。除此之外，就是后院的两位格格。琼芸不好亲自把人拎到跟前来敲打，便让花枝走一趟。

　　花枝出了正院，沿着长长的游廊走到贝勒府东边。东边是一连排的小院子，花枝数了数，若是一个院子住一位主子，能住六位，更不要提有些主子是不配独自住一个小院子的。现如今却只住了两位，大半的屋子空着。

　　可真是够冷清的。

　　问了路上洒扫的小丫头，花枝转弯，进了最北边的那个，富察格格住在这里。

　　小院子是个二进院落。花枝进了堂屋，发现两位格格都在。小姐说得对，两人感情真的是非常不错，时不时的就要互相串门。

　　花枝向两位格格微微屈膝请安，挺直了腰板站在下首说话：“福晋让奴婢过来给两位格格传话，自即日起，戌时过后，除了守夜等其他必要差事，贝勒府后院众人一律不得无故外出，不得在夹道、游廊、后花园等任意地方停留，需好好地在屋子里歇着。亥时、子时、丑时这三个时辰，后院三道门通通上锁。丑寅之交，后三门打开，可供人在后院自由出入。再过半个时辰，后二门和后一门打开，如有人要出入，可在前一天找福晋或者刘嬷嬷领了对牌，凭牌子出去，牌子只能用一天，用完当天必须还。若是要出后一门，必须把事情报到福晋那里。若是有人出了后一门，福晋那里却不知晓，守门的奴才和管事，出门的人和他的主子，连坐受罚。”

　　富察格格笑道：“劳烦姑娘替我向福晋回话，我们知了，必会约束好手底下的人，不给福晋添麻烦。”

　　花枝低头又福了一礼，转身走了。

　　富察格格见人走远，才摇头道：“福晋的大丫头就是不一样，你瞧她的神情，那是半点儿没把我们放在眼里。那次我们去请安，福晋明明就在里头歇着，可是你看她，就像今天一样杵在门口，愣是不去叫起，硬生生让我们等了一个多时辰。”

　　周格格无奈笑道：“算啦，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忍一忍就过去了。贝勒爷来后院的日子，一只手都数得着，里头一半都是去找福晋的。福晋地位高，又受宠，我们拿什么跟她比？”

　　说到这里，富察格格便有些伤心：“我已经快两个月没瞧见贝勒爷了，这个月，他就去了你那里一回，剩下的日子，不是歇在外头、书房，就是歇在福晋屋里，我的命怎么那么苦。”

　　说着说着，富察格格居然真的哭了起来。

　　周格格心中有点尴尬：“许是贵妃娘娘提点过了，他才过来瞧瞧我。你别伤心，说不定，贝勒爷明天就会过来看你呢。”

　　周格格越解释，富察格格就哭得越伤心。周格格还有贵妃娘娘提携，可是她呢，她什么都没有。周格格笨嘴拙舌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才好，急得脸上都泛起了一层薄红。

　　旁边的入画看不得主子这副神情，忙替她解围：“其实福晋也不算什么体面人物，她嫁入贝勒府前，就已经跟贝勒爷私底终身了，据说圆房那天，连元帕都是白净的，一点红都没染上。”

　　富察格格的哭声戛然而止。

　　周格格下意识喝斥道：“入画，慎言。”

　　可是这番话已经勾起了富察格格的兴趣。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叫翡翠把外头的门关上了，才说道：“你可别唬我，这种污人清白的事情不能乱说的。”

　　“奴婢没有撒谎，这件事在外头闹得人人皆知。”入画瞪大了眼睛，煞有其事地点头，“皇上知道了特别生气，还打了福晋板子。可贝勒爷就是喜欢她，在翊坤宫外跪了整整一夜，终于打动了皇上，才把她娶回了府。”

　　这样的女人也配当福晋？
　　众人心里齐齐闪过这个念头。

　　富察格格有些唏嘘：“怪不得贝勒爷那么喜欢她，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啊。”

　　周格格心中不安，扯着富察格格的袖子，劝道：“不论传言如何，她现在就是福晋，我们俩谁都越不过她去。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往外传，惹恼了她，苦的是你。”周格格抬头看向周围的丫头婆子：“还有你们，若是在外乱嚼舌根，被人逮个正着。福晋要打要杀，我和富察格格，可救不了。”

　　从富察氏的院子出来，周格格回了自己的院子。她问入画：“贵妃娘娘这次的安排，有用吗？”

　　入画一改刚才的浅薄模样，沉稳道：“娘娘说了，不在于有用或者没用，最主要还是想看看，她起了这么大的架势，落到实处，到底重几斤几两。若是连这等小事都解决不了，那就是个花架子，不足为惧。”

　　不管周氏如何警告，福晋和平贝勒婚前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还是传了出去，传得沸沸扬扬，越来越夸张，最后传进了琼芸的耳朵里。

　　花蕊气得差点把门框踹下来：“这群狗奴才，看我不撕了他们的嘴！”

　　琼芸拿着银制的小叉子，坐在桌子前，叉起花枝切好的甜梨，慢条斯理地塞进嘴巴吃着。她道：“花蕊，这几年，你的脾气越发见长，门踹坏了，修理的银子从你月钱里扣。”

　　闻言，花蕊更气了：“扣就扣，今天我非得把门踹下来不可。”说完，她又是哐哐两脚。门终于不堪重负，倒了下来。

　　花枝站在旁边拿着小刀削梨，面无表情道：“十两银子。”

　　花蕊瞪大了眼睛：“花枝，你怕不是在骗我。这么一扇破门，就要十两银子？”

　　花枝翻了个白眼：“这可是上好的木材，你瞧瞧上面的漆，上面的花纹，扣你十两银子，还算是便宜你了。后面几个月，你就别想着要月钱了。”

　　花蕊可怜巴巴地看着琼芸。琼芸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花蕊绝望地用手捂住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琼芸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啦，别逗我开心了，我没那么生气。”

　　花枝和花蕊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刚刚屋子里气氛冷得像冰窖一样，也不知道是哪个口是心非的大小姐搞出来的。

　　琼芸假装没看见两个丫头正大光明的眉来眼去：“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谁把这件事传出来的。除了拿来来惹我生气，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花枝冷笑：“小姐，这人连元帕的事情都知道，怕是来头不小。”

　　琼芸知道花枝说的是谁，她道：“后院的规矩也说了半个月了吧，看今天的云，晚上应该有月亮，适合夜游。传话刘太监，让他戌时带着人在院子里候着，今日，我要亲自带人巡查后院。”

　　花蕊蹲了蹲身子，沉声道：“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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