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

　　饶是宫野志保这样热爱科研事业的人，在电脑显示屏看到群发邮件时，都不由怔忡了几秒。

　　“各位研究员请注意，本次加班定于今天晚上，所有工作人员须得参加，如无特殊事项不得请假请大家提前安排好各自事情。”

　　大和研究所正常的下班时间，和许多地方一样，秉持着朝九晚六的作息，但这条信息的发出时间，却是不合时宜，距离准点下班，仅有不到一个小时。

　　冷冰冰的指令而昂员工们没有推却和商量的余地。

　　这是本周的第三封加班邮件。

　　研究院怕是世上最表里不一的工作，披着光鲜亮丽，受万人敬仰的外皮，内里却是只有菲薄的薪酬和连续不断的加班。

　　货不对板，势要让每个人都呕出心肝脾肺肾才是真。

　　周围已是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语声，全都在埋怨高强度的工作和不人性化的安排。

　　年长的工作人员尚要照顾一家老小，年轻的工作人员还没开始的夜生活被掐灭在摇篮里，也难怪会令人心生不满，怨声哀道。

　　可惜上司们永远不知道换位思考，体恤员工，不管下属的个人日历和行程安排，只会根据自己需要，随意调动。

　　宫野志保清楚，这就是资本家的本质，只是他们会套一个为科学献身的口号，让压榨这件事显得光辉无比。

　　她有些无奈的拿出手机，向备注栏里显示“平成福尔摩斯”的那位大侦探，发去邮件：“抱歉，今天临时要加班，晚上去不了了。”

　　对方迟迟没有回信，不知是正专注查案，还是因为定下了许久的计划遭到破坏，而失落到不想回复。

　　今天是他们交往一周年的日子。

　　工藤新一几乎打了无数次热线，才预定上了最近在网络上爆火的那家意大利餐厅，准备调动氛围，好好庆贺一番。

　　熟料她临时身陷囹圄，因为一道指令而难以脱身。

　　经历了许多年和组织的厮杀后，她倒是更珍惜埋头于工作的这种单纯，所以寻常人都退避三舍的数据分析，熬夜加班，都成了她甘之如饴的乐趣。

　　只是今天有些特殊。

　　她本身对这些日子只抱着数字增增减减的概念，庆祝也多是顺工藤新一的意。

　　但大抵是心理学上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作祟，对于恋人而言，外界的破坏阻力越大，情侣之间的联系就会更为紧密。

　　而加班就是她此刻赴约的绊脚石，突兀的横插一杠，反倒是强化了她的心念，让她因为不能赴约而心有不甘。

　　不过到底是过了冲动追爱的年级，她还是以大局为重，思忖着大不了以后在补偿那个家伙好了。

　　在一起之后，不知为何，他们和世俗对男女的定义反其道而行，她是大大咧咧，毫无所谓的那一个，而工藤新一却是心细如发，更有仪式感的那一个。

　　他会在手机备忘录上标注情人节，圣诞节，双方诞生日这样特殊的日子，甚至记挂住每一个属于他们的纪念日。

　　宫野志保对此不置可否，只在某一次得空时，看着他写得密密麻麻的记事本，才有此一问：“你干嘛这么惦记这些日子？”

　　于情于理，根据他们对人情世故的敏感度，很容易就能看出，世上很多东西的存在不是必然，而是人为的套上了一个价值观后，再去践行。

　　这些节日就是如此，是商人们借着世代沿袭下来的特殊寓意，精心编织的一个美梦。

　　工藤新一见她还是一副不谙风月的样子，倒也不气馁，而是语气轻快的答道：“因为很有纪念价值啊。”

　　能够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存活下来，走到如今的平平淡淡，细水长流，这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值得被久久珍藏的存在。

　　大难过后，他懂得惜福。

　　想到这里，宫野志保也是难得感性起来。

　　她心有牵挂，效率格外的高，没过多时，就将复杂难耐的工作堡垒第一个攻克下来，到卸力时才发现眼睛干涩，肩膀发酸，手指僵硬。

　　她临行前见时指针快要迈过凌晨十二点，

　　忙忙碌碌，用心专注，到最后还是误了见面的时候。

　　宫野志保拿起手机，十指噼里啪啦的在通话栏中敲打起来，正想和工藤新一道一声她就要收工回家，却又是停下了手。

　　罢了，这个时间点他也许正开着啤酒，拿着几粒花生米，看他钟爱的英超联赛。

　　她换上自己的衣物，风风火火的出了门，细长的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落下清脆的声音，让寂静的夜晚多了一些响动。

　　才一走到门口，就听见工藤新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语声：“穿着高跟鞋，走那么快干嘛？”

　　然后和他的人和他的声音一样无迹可寻的探出头角，已是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你们研究所还真是过分啊，把你留到现在。”

　　宫野志保并没有因为在他的奇袭而变得柔和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腔调：“你还真是喜欢出人意料呢，工藤。”

　　工藤新一似乎暗中谋划很久，想要吓她一吓，却不料她还是一如既往震惊，他瞬间就收起了那些孩子气的小把戏：“还是这么无聊。”

　　宫野志保利落的回嘴道；“这话如数奉还。”

　　反正注定是手下败将，工藤新一不再唇舌功夫上多和她周旋：“走吧，我们回家。”

　　话音一落，工藤新一“滴”的一声，用钥匙远程打开了车子，他像个闹别扭的孩子，自己一溜烟的先跳上车子，将整张脸扭向车窗。

　　他的下一句话像是从腹腔中挤出，带着一些闷闷的逼仄感：“如果没吃饭的话，我打包了那家餐厅的招牌菜，放在后座，你先垫垫肚子。”

　　宫野志保虽是觉得事有蹊跷，但想着今晚是自己爽约在先，也得给对方一些甜头尝尝的心念，还是按照他的指令，走向车厢后座也得给对方些甜头尝尝。

　　她打开车厢后座的门，当真看到了一个类似食品外卖盒，拆开包装一看，才发现上面是直白的几个大字。

　　“我们结婚吧。”

　　工藤新一在这个时候，如期咳嗽了一声。

　　他破案时为了寻求证据，很多时候不按常理，在感情上，因为摸不透她的心思深浅，也只好重磅出击，才能换得她情绪稍显眼些的波动。

　　比如现在，他用后视镜，看到了她微张的唇，还有微微挑起的眉梢。

　　再如何心焦如焚，工藤新一在求婚这件事上也做过精密筹划，他原本是想在这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在烂漫的意大利餐厅里，单膝下跪，表达他的诚意。

　　一年以前，他们也是这样走到一起。

　　工藤新一和她打了个赌：“喂，志保，要是我有天唱歌不再跑调的话，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

　　他像是个用做家务换取家长零用钱的孩子，希望她能松口给他一点前进的信心。

　　有幸领教过他杀猪般的叫声，宫野志保淡淡的一笑，痛快的应声道：“那你就试试吧。”

　　后来的时间里，工藤新一终于想方设法，知道她平时戴着耳机时所听的歌。

　　他为了克服五音不全的缺点，大时间泡在KTV里练唱，直到歌声不那么撕心裂肺，不堪入耳，才唱给她听。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辛勤努力，换来的是宫野志保一句“还算合格”。

　　“那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他大喜过望，怕她忘记赌约，忙不迭提醒她道，“做我女朋友吧。”

　　那时候宫野志保回答的语句，像是卡在了喉咙里，顿了一顿，才脱口而出：“愿赌服输，我同意。”

　　时光荏苒，一年匆匆翻篇，如今也是差不多的境地。

　　工藤新一仍然在赌，赌她会不会因为他一些出其不意的小手段，而和他之间升级到另一种关系。

　　今日他本是包下了她喜爱的意大利高级餐厅，想在纪念日时，给她奉上圆满的求婚，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她又是被事业困住。

　　她有时很像一阵风，看不见摸不着，所以捉摸不透。

　　所以工藤新一脑子一热，才直接将求婚用的蛋糕直接带了过来，在没有氛围没有铺垫的情况下，就切入正题。

　　他想听到她的回复，想知道她如何对待这段感情。

　　宫野志保起初没有做声，沉默了一会儿，比他还要没有情趣的问出了一个与此时看来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为什么是今天？”

　　她严重怀疑，自己的男友其实是个数字控，记忆力好得出奇的同时，对所谓的纪念日有些执念。

　　“因为我觉得是时候了。”工藤新一斩钉截铁的回道，她的疑问为他的急切添砖加瓦，“其实我早就等不及了。”

　　关键点从来就不在他选择了哪个时候坦诚心意，而在于她是否接受他的投机取巧。

　　生杀大权，从来都在她的手上。

　　工藤新一手心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来，代表他不停被蒸腾的身体水分。

　　他有些慌乱的摸了摸干燥的唇角，近一步阐述了为何如此冲动的缘由：“你为了工作总是加班加点，所以我也得加班加点，发展我们的关系才行。”

　　他一说到“工作”两字，牙齿和牙齿之间不停摩擦，发出了些细碎的磨牙声。

　　她那毫无规律的工作时间，常常颠倒时日，让他想起自己一次次被放鸽子时，悲惨的经历。

　　宫野志保看着他这幼稚较真的模样，不免轻笑出声。

　　她的经历与从小养成的个性，注定她不能日日将感情之事挂在嘴边，而她的含蓄，似乎令这个时常热血沸腾的大侦探产生了一些误解。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将彼此的静默又拉长了一会儿后，掐着合适的点，回道：“现在正好是十一点五十九分，是这一天的尽头。”

　　她染上和他同样的习性，抓住这珍贵的一天最后的分秒，将心声直白的坦露出来：“我答应你了，工藤。”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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