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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走到了近处，才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凌乱的发梢湿漉漉的，不羁的眉眼上挂着小小的水珠，他的耳垂上有一枚钻石耳钉，此时被雨水洗刷得愈发璀璨，在惨白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更加狼狈的是，他的裤脚不停向下滴着水，在光洁的陶瓷地板上形成一小滩的晶亮水渍。
窗扇紧闭的窗沿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四五个纸袋，他微微侧身，大掌一挥就把纸袋全数抓起，堆到她的怀中来。
“喏。”
“给我的吗？”
她诧异地接过，纸袋盈着淡淡的水汽，但是并没有被淋湿，似乎是被人精心保护过，粗略看了一下，纸袋里似乎是几件颜色鲜丽的女装。
“放在侧箱里带来的，应该没有被淋到，你衣服还湿着，快进厕所换上吧，”他移开健壮的身躯，露出身后女厕所的门，“我在门口等你。”
她这才记起他的机车似乎没有后备箱，只是在侧边有个小箱子，在机车上没淋湿，那从机车后到住院部的这段距离呢？她看着他宽阔的胸膛，有些赦然——难道......是他抱在怀里冲过来的吗？
她怔怔地想着，突然觉得项柳也没有她之前以为的那么难以捉摸，甚至......对人还挺好的......
“在想什么？”
他突然凑近她的脸，唬得她急急往后一撤，脸更烧了。
“怎么脸这么红？感冒了？”
说着，他的手就要摸上她的额头。
她急忙侧头躲过，定了定心神，口中说出了拒绝的话语，“我没事，但是衣服就不用了，这样湿着就行，我没那么娇弱。”
她别过眼，他的双眸被雨水冲刷得清凌凌的，她不敢对视，“项柳，我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知道，实在不适合谈别的事情，你是个好人，但是......”
“等等......”他皱起眉头，好像有什么事情往错误的方向发展了过去，他，好像被发了好人卡？
“你不会以为我想追求你吧”
他握住她的双肩，使劲晃了晃，“清醒一点，我没有那种想法。”
啊？没有吗？
她愕然停住了絮絮的话语，呆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红霞迅速从脖子窜到了她的耳根，同时心中微微轻松下来。
“那......你这样又是为什么呢？”
她低着头，舌根发硬，半响才挤出一句话，手指头在身前疯狂扭动，宛如两条游蛇。
“我......”
他抿了抿唇，却说不出口。
要说什么？说他对她竟然怀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愧疚？亦或是他不想敖焦用来救她的那片鳞片浪费掉？又或者是她这副惨样子让他起了恻隐之心？
带了莫名的烦躁，他将湿漉漉的头发爬得宛如炸开的板栗壳，带了一丝滑稽，
“问那么多干什么？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这人是个完美主义者，你懂的吧？”
蛤？完美主义者？那为什么放任出版社门口堆积着那么多灰尘和烟头呢？
她看着他一脸不耐烦，便不再多问。
“总之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衣服就不用了，我这边有备用的，”她将纸袋还给他，觑着他的脸色没有变坏，才忐忑地试探道，
“我其实还有一点别的事想问你。”
“什么事？”
他敛着眼，面色平静地接过，将纸袋重新放到窗沿旁，舒出一口浊气，突然觉得心中窜上莫名的烦闷，掏出裤兜里的烟，叼在嘴上就要点燃。
“我......”
她一抬眼就看到他的动作，急忙拦住他，没想到恰好握上了他的手腕，精壮却带着温润的湿气。
“医院里不能抽烟，会被赶出去的。”
他刚点燃，还没来得及吸一口，听到她的话，轻声骂了一句，急忙将香烟捻灭，扔进垃圾桶。
“不好意思，继续说吧。”
他下巴轻扬，示意她继续。
“其实......我想问你，我在出版社的工作能不能变成全职，”她偷偷觑着他的脸，不知是听到了她的话还是因为没能抽成香烟，他的脸变得臭臭的。
“薪资我们好商量，我不会多要的。如果......你不方便，就当我没说吧。”她连忙补充道。
“你......”
他欲言又止，在脑中思考着婉转的问法，
“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变得更大了？”
她扯起嘴角，露出不太好看的笑，“的确是变得更大了，只是之前是心理压力，现在就是实实在在的金钱压力。”
“不瞒你说，我演技本就不好，今晚又得罪了一个投资界的大佬，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中，我的演艺事业应该是凉了，”
闻言，项柳心中愈发确定，是敖焦那小子造的孽了，奇怪，之前不是还说她像那个人，巴巴地拿那么珍贵的鳞片去救她，现在又搞成这样，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这条龙的心思怎么也弯弯绕绕，变化叵测的？
“为什么会得罪他呢？”
她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嗫嚅着嘴唇。
“好吧，”他抬起手，“我的确是问得太多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兼职变成全职的事，我做不了主，我还得去问问我们老板，才能给你答复，不过，应该没问题。”
五百年才长成的幼鳞换来的人命，想来敖焦不会随意放弃她。
“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露出欣喜的神色，急忙向他鞠九十度躬，“太感谢你了，项柳。”
“别别别，你还是快起来吧。”
他的手摇得都快出残影了，她诧异地抬头，却发现他轻轻别开了眼，面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下次鞠躬的时候，你要记得按住胸口，别便宜了别人。”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才发现今天的红裙子是v领，而由于她披着皮夹克，竟然一时没注意到。
那她刚才鞠躬的时候，岂不是......
想到这儿，她的脸再次爆红，脑子里轰轰一片。
“还好我是正人君子，”他眉头轻扬，露出得意的神色，
“古人云，坐怀而不乱，真君子也。这句话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这是哪个古人说的？
她偏着头想了想，却没想起来，再抬头时，却发现项柳已经顺着走廊走远了。
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项柳对她轻轻摆了摆手臂，似乎在说再见。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嘴角浮起微笑——这就是真正的项柳吗？好像还挺可爱的。
大雨依旧瓢泼一般地下着，从医院门口开进一辆轿车，前照灯在雨中射出直而粗的光柱，随着汽车的移动，滑过雪白的住院部大楼。
项柳拿出裤兜中的香烟，点燃后重重吸了一口，突然被车灯照到，他的眼睛眯起，莫名锐利无比，与人类不同的是，他紧缩的瞳孔不是圆形，而是蛇类的纺锤形。
敛着眼吸完一支烟，他才掏出早已进水的手机，右手轻挥，手机上便蒸腾出了滚滚的雾气。
去除手机中的水后，开机界面已然亮起，他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
敖焦的声音传来，冷淡而疏离，同时透着一丝疲惫。
“你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还说她像那人，用鳞片去救她么？现在怎么又搞成这样了？”
项柳的眉头愁得成了个“川”字，几天几夜都没睡，头疼欲裂还要管这个破事儿，他也想不通他是个什么操心命。
“你怎么知道？”
顿了顿，敖焦又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只是问我能不能把那个兼职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变成全职的，从而多赚点钱。”
下意识地，项柳隐去了今晚的一切细节，抿了抿唇，才继续道，
“不是我说你，你这样逼她，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敖焦，你怎么变得不像你了？难道这一世的她特别像那人，你的心动摇了吗？”
“怎么可能？”
他否认得极快，顿了顿，又开口，“那人尚且无法让此时的我动心，更何况，她远远比不上那人。”
他本来只是试探于她，谁知她竟真的是那种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女人，连普通人的礼义廉耻都尚且欠缺，更遑论与那人相提并论？那人再不济，也是他曾爱慕过的人。
话中的厌恶和鄙夷浓烈得连电话这头的项柳都感受到了。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幡然醒悟而已，这不是你所乐见的吗？”
这话说的，不用见面，项柳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敖焦挑起眉毛的样子。
“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纠葛，我希望你知道的是，一切以收集鳞片为重。你把她整得痛不欲生，对我们没有好处，她只有生活顺遂了，才会帮我们收集鳞片，你也能想到这一层吧？”
“如果你没有用鳞片救她也还好，大不了这一世放她悲惨死去，慢慢寻找她的下一世就行了，但是你用鳞片救了她。咱们不做赔本的买卖，你也同意吧”
沉默了许久，电话那头的敖焦终于开口，
“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问，“她跟你说她在哪儿了吗？”
“这几天她应该都在市立医院照顾她的母亲。”
项柳走进雨中，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被淋得全身湿透，相反，所有的雨都自动绕开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圆弧形的空腔。
站定后，他抬起头，看到她母亲的病房依然亮着灯，她还没睡下。
“好的，我会去找她的。”
说完这句话后，敖焦就挂了电话，此时病房的窗前闪过一道窈窕的影子，轻轻合拢窗帘。
她要睡了吗？
他转过身，走向机车旁，黑色头盔还挂在机车上。他拿起欲戴，却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那是她头发的味道。
戴上头盔，他的手无意间蹭到自己的嘴角，突然愣住了——他的嘴角此时挂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笑。
这是个坏消息，他的心中突然浮现出已经匿迹数万年的恐惧，重整神色，他戴上头盔，眼中的温情尽数掩去，只留冷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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