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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雾里看花
1
长阳留在洛阳,本来应该是为了要去参加王元霸的寿宴的。
而参加寿宴,又应该是为了看一看王老爷子的金刀刀法的。
但实际上她只是和一个魔教教主坐在墙角的大树里面,听了一下午江湖好汉的马屁和八卦。
间或掺着几句魔教如何如何。
这些“如何如何”,长阳概括了一下,无非几种:
“第一样,魔教小子们不堪一击,我等英雄儿郎天下无敌;”
“第二样,魔教混账无恶不作,咱几个联合起来,是为匡扶正道;”
“第三样,是有人纳了闷了,这魔教如果不堪一击,那就没法作恶;若能肆意妄为,那就必然实力了得。但是他一问,这话可就再也聊不下去了。”
一身红衣的魔教教主听了她的总结便哈哈大笑,这一笑引得众人大惊,他也不避不躲,拎了长阳飞身落地,做一副挟持人质的模样。
他孤身一人,也不见得三头六臂如何神通,但这满院子的人却只是围着叫骂,竟无一人敢上前。
最后还是他随手把长阳往人群里一扔,自己长笑而去,剩下一堆刚打算舍命救人的英雄们面面相觑。
“你,你可知道那是何人?”
长阳本来想要演演一个人质该有的慌乱和惊恐,结果反倒给这句话逗笑了。
这些人大概只发觉东方不败在树上躲了一下午都气息全无,猜的出是个非同寻常的高手。但到底还是想不到,这个雌雄莫辨的怪人会是人人闻风丧胆的日月教教主。
所以现在,他们会希望听到她怎样的回答呢
大概是跟坏蛋呆得久了,长阳这会儿也生出了些捉弄人的促狭心思。她拄着那把长长的□□望了望天,坦然道:
“他说他叫东方不败,我也不知道真假。”
2
东方不败。
这名字当然是真的。而对方把名字说给长阳听的时候,她就知道这笔账算是记下了。
其实也说不好是谁欠谁的,几杯酒几句话的小事,要算都无处算起。但是对方既然非要她记住,那就是欠是赔都无所谓了。
长阳清楚得很,日月教教主的人情,只有他说了算,别人再怎么讨价还价也是没得讲头。而且现在对方一个人走了,她就只有坐等这笔债一个劲地涨利息的份。
不过还是那句话,王元霸的酒吃得,没道理东方教主的酒就吃不得。那日王老爷子寿辰,王家大院里摆了十几桌的宴席,谁知道这里面又有多少账本呢。
其实非要赖皮的话,那天东方不败带着她跳下树的时候,树枝刮破了她的新衣服,就算是件顶大的债了。因为这件月白绉丝窄袍是长阳新订的,她托了画姐认识的织娘才搞到这么一小块,做了一件就再没有了。
长阳穿衣服从来有好的不穿差的,这最好的一件坏了,就再看哪个也不愿意穿。
结果当天晚上就有人给她送了一件新衣,同样月白色的料子,领口织花,手感极韧而柔,虽然比不上她破了的那件那样稀罕,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美衣了。
而送这件衣服来的竟然是贾布。
长阳知道这是只有她欠人家没有人家欠她的意思,只能收了。
可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那天来找我到底是做什么的”
结果贾布红头胀脸的走了。
3
不过后来长阳没有穿起那件新衣。
原因无他,她一套上它就会觉得自己在穿那个日月教教主的衣服。而这个人,她仔细回想起来,只觉得深不可测,也不知自己怎么在他手里过了这些个时日。
王元霸的寿宴在四月廿八,长阳为了做新衣服又在洛阳逗留了几日,眼瞅着进了五月,也就离她师父的祭日不远了。
长阳的师父没有孩子,每年给他上香的只有她。这人原本是长安人,却非要把骨灰埋到了福建的林泉寺去,每年五月初五端午节前后,家家包粽子踏青,长阳反要打起包袱买起马,一路往南去。
今年她是从洛阳走的,因为寿宴的缘故,集市上的好马基本都给这些赶路的江湖人买光了,长阳去得晚,最后只挑到一匹老马,跑不了多快。
长阳本来觉得时间充裕,慢点也没什么,结果出了洛阳几日,却忽然发现了这脚程慢的坏处。
——她遇见了林平之。
林平之应该是在外公家过了端午才出来的,他带着几个镖师护卫,骑的都是健马,两人南下走的是一条路,结果长阳反倒在开封被他们给追上了。
不过林平之并不知道偷酒的是她,两人只是寿宴那天寒暄过几句,因为年岁相当,又都长得颇为“俊俏”,免不了被人比较,这才多了点印象。
到了开封要换水路,长阳原本谈好了一艘商船愿意带她一程,结果林平之财大气粗,直接要带着她坐他们包下的大船。
——长阳最烦恼这些纨绔公子了。
4
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什么人都有,长阳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是背着把又长又重的刀,站在面容精致的林平之旁边倒显得更像男孩些,而后者站在这种地方,就免不了被打趣调戏了。
一开始的几个无赖给长阳赶走了,之后她往路口去买了两个豆沙包,回来就看到林少镖头又给人围住了。
那天在客栈她就见识了这个小少爷的烈脾气,稍微一点火气就能满街骂人,现在这些人嘻嘻哈哈拿他相貌女气说事,还调侃不休,就更是点着了炮仗一样。
长阳揣着豆沙包刚跑过来,就听得啪啪几声脆响,竟然是转瞬间几个流氓已经都挨了这林小公子的巴掌。其中一个看似有些功夫,林平之补了一拳头过来,他就腰身急转,偏头闪了开去。不料林平之左拳突然张开,拳开变掌,直击化成横扫,又是啪得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
先前长阳听说过福威镖局的林家,使的是祖传的辟邪剑法,今天她第一次见林平之动手,只这么一招,虽然看得出练的还不到家,但确实甚是诡谲巧妙。
那边几个镖师正在给他们的少镖头叫好,长阳却从身后解了斩、马刀下来,对着无人的空地,照林平之刚刚的角度力道,直刺转横斩,一模一样地使了出来。
其实偷学人家家传剑法算是江湖大忌,长阳只是觉得他这一耳光打得痛快,才照葫芦画瓢比划了一下,她从小于武功上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悟性,也没指望自己真的一下就学的成。
但是实际上她却真的使了出来,林平之大为惊讶,连忙问她出自何派,师承哪里,长阳随口编了一个,他却不肯信。
林平之又比划了几个招式给她看,结果长阳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招“雾里看花”,别的都学不上。
“林兄多虑了,我只是看你打得痛快才照着比的。这刀法剑法发力不同,不过看起来像罢了。”
长阳解释了两句,林平之犹自惊疑,但到底还是没再追问。过了一会儿船家说船上已经打扫干净,他就忙不迭地拉着她上去看新鲜了。
“长阳兄弟要去林泉寺,这就是那莆田少林寺吧,在下要回福州,不如兄弟就和我同行,出了福州,快马走上半日就能到莆田了。”
长阳心知跟他一路同行,搞不好还要到他家里做一回客。这林平之看着脾气冲动,其实心思细致,见到她轻而易举使出了自家武功,不拖她去给他爹鉴别一下是不会罢休的。
若是别人如此缠着她,长阳早就翻脸走人了。不过林平之虽然是个大少爷,但长得斯文,不发脾气的时候也是谈吐温柔礼貌,怎么也难于惹人生气。
于是她也不多费口舌,当下就答应下来。
5
他们出发时候正值五月,北方雨季未至,水道不算宽阔,不过天气不冷不热,风景也极好。虽说一过了凤阳,暑气就渐渐地重了,晴天也少有,但长阳和林平之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虽然各怀心事,但要玩起来总还是清乐自在。
唯一一点不好,是林平之喜欢和人比武,他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心高气傲,平时身边人都愿意让着他,还练得出一手让得天衣无缝的本事。可惜长阳没有这种经验,加上又把握不好力道,几次都差点砍了自己的脚。
如此折腾两回,长阳就不耐烦起来,从此以后一律推说自己武功不行,不再和他比划了。
不过奇怪的是,长阳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她学林平之“雾里看花”的那一式,却不知怎地就把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所以才能学得那样相似。
6
长阳和林平之一行人到福州的时候已经六月,南方地界风景秀美,连风都是软的,长阳一路玩得开心,甚至连这会儿林平之要拖她去见他爹,也不觉得别扭了。
其实长阳也有点好奇这辟邪剑法和自己的武功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要比看那什么洛阳金刀还管用。
如果换成别人,她是不会为了这点好奇而冒险的,不过林平之这小子一身正气,甚至正得有点青愣,这让长阳觉得就算见见他的爹也没什么大不了。
长阳那匹老马早在开封就卖掉了,后来再换陆路又新买了良驹。福州是林家的地盘,林平之带着她从大街打马而过,无人阻拦,一路就能直跑到西门大街。
这西门大街宽敞开阔,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直通西门。远远就看得见一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右首旗上黄色丝线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雄狮。雄狮头顶又有一对黑丝线绣的蝙蝠,正对应着左首旗上绣着的「福威镖局」四个黑字。
长阳心道这便是林家的镖头总局所在了。南方山路多,这进了城才有这样好跑马的大路,当下她也忍不住再三催马,想要跑个痛快。
而她身边的林平之却比她更快,等到长阳在门口下马的时候,他人都已经不见,竟是早已经跑到前厅里去了。
少镖头回家,众人纷纷来迎,其中一对夫妇,林平之朝他们叫了声爹娘,正是他父亲林震南与王夫人。
二人扶住了跑进来的儿子,往外一看就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的长阳,林震南示意了一下林平之,刚问了句“这是——”,后者就过来拉了长阳进去,道:“爹,这是儿子在洛阳结识的朋友,要去莆田少林寺的,这一路辛苦,我请他到家里先歇歇再走。”长阳也赶紧行礼寒暄。
林震南夫妻一听说是儿子的朋友,就连忙给长阳看座备茶。长阳报了名字年纪,她和林平之同岁,但却因为父母不明,连生辰和姓氏都无,王夫人本是北方女子,言语间都听得出泼辣爽快,这一下也不免有些恻隐,过了几句话便明里暗里撺掇林平之多留她几天。
长阳却没说好与不好,只是把话题轻轻一带,转到她和林平之一路的趣事上去了。
因为她知道林平之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只不过是这会儿镖局众人都在,他才对她学会了林家的家传剑法的事一字不提。
等他提了,那她在林家可就是另一番境地了。
王夫人热情爽利,本来还要再追着留她一留,但是林平之很快明白了长阳的意思,转而提起她在王元霸的寿宴上被东方不败逮作人质的事。
这下“东方不败”这个名字一出,可算是语惊四座,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长阳坐在王夫人身边,看着林平之说书似的把那天东方不败的惊鸿一现讲的跌宕起伏,虽然众人笑声不绝,她却无一点起哄取乐的心思。
是啊,她现在到了福州,那放高利贷的东方教主又跑到了哪里去呢
长阳把手里的茶碗转了又转,再抬头的时候,林平之正说到东方不败在洛阳,一语落地众人便尽皆称奇。她也是这才发觉,日月教总坛远在黑木崖上,而这人先前跑来洛阳,确实是应该奇上一奇的。
只是她没想到。
长阳替自己摇了摇头,扔下茶碗,再不想这些烦心事,只和众人一起为林平之拍起手来,暂且跟着一乐。
——有些事呀,到底还是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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