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顾而知心

　　第二天，暮极光把顾燚约出去，两人打了一架，回来后，就再也没有理过对方，彼此看见不是竖中指就是冷眼相对。苑子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在他们两个中间极其为难，还要阻止他们两个打架，就像守着两个炸药桶一样。
　　后来的一次调座位，顾燚主动离开了，调到了前排，苑子文跟着顾燚过去了，暮极光私下找苑子文，问他为什么不陪他坐，为什么要和顾燚坐在一起，苑子文当时的回答是：“顾燚学习好，我想跟着他。”
　　暮极光学习没顾燚好，但也是属于中等水平，调完座位后，暮极光就彻底堕落了，不再专心于学习，于是中考只考上了个二中。
　　暮极光一直不知道的是，当年班花送给顾燚的巧克力全是苑子文送的，苑子文约班花也只是为了让班花偷偷的帮他送巧克力。少年人谁都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只能拐弯抹角地偷偷地来。起哄的时候暮极光注意到的苑子文的表情，不是因为顾燚搂了班花，而是因为班花搂了顾燚。
　　苑子文当时生气，以为顾燚喜欢班花，他觉得这是对方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可他就是不开心，当时的他年纪也不大，并不能理解自己对顾燚是什么感情，就像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给了别人一样，顾燚离开时他选择跟着顾燚，他就知道了自己喜欢顾燚。
　　暮极光看见苑子文，又何尝不是那种感觉，他以为苑子文喜欢班花，那就让苑子文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也是在苑子文离开他旁边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对苑子文的喜欢。
　　可惜顾燚从不知道，他和暮极光打架的真实原因，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完全是一场误会。
　　时间在指尖流逝，天色渐渐暗下来，直到黑暗把天空吃透，月亮挂在了枝头上，已经晚上十点了，过去了整整七个小时，手术还没结束。
　　电梯里忽然跑出来一个人，那人急匆匆地来到了顾燚旁边，顾燚抬起头，看见了暮极光带着愠色的脸。顾燚站起来，对方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气息急乱，低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阿姨在这里，你冷静点。”顾燚面无表情地把暮极光的手拽下去。
　　暮极光深吸两口气，平息自己的心情，蹲下身，对坐在一旁的苑阿姨说：“阿姨，子文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苑阿姨干涩的眼睛又红了，她忍不住想哭，眉头仿佛一直皱着，鬓角生了些白发，“子文还没有出来，天都黑了，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苑阿姨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小声啜泣着，拿手捂住了脸。
　　“阿姨，相信医生，子文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暮极光轻轻拥抱着苑阿姨，安慰她。
　　顾燚站在一旁，看着屋顶深吸了一口气，一定要没事，一定要好好的出来，苑子文。
　　一分钟后，手术室的灯灭了，苑阿姨赶紧站起来，急急忙忙地走到手术室门口，眼睛中透漏着期盼，顾燚和暮极光也赶紧跟上去，等待着手术室的大门打开，这十几秒犹为漫长，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手术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主刀医生推开门，走了出来，苑阿姨忽然就腿软了，差点没站好，顾燚和暮极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我儿子怎么样了？”苑阿姨轻声问，嗓子里带着哽咽，生怕说话大声了会吵到什么。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双手合十，对着苑阿姨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手术失败了。”
　　苑阿姨听见这句话，当场昏了过去，有护士赶快过来将苑阿姨架到病房里去，顾燚睁大了眼睛，心里一阵堵塞，要喘不过气来一般的感觉，真的吗？真的吗这是？
　　周围一片慌乱，手术室的大门彻底打开，有人推着一张床，上面盖着一块白布，顾燚手指发软，想要拦着的力气都没有，旁边的暮极光拦住了护士，吼道：“人呢！苑子文呢！”
　　“在这里。”
　　“先生，请节哀。”
　　“先生，请冷静，这里是医院。”
　　“……”
　　暮极光不敢去看那张盖着白布的床，更不敢去掀开白布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是苑子文。他无力地垂下了头，眼眶不自觉地湿了。
　　顾燚颤抖着手掀开了白布的一角，护士们静静地站在床边，没有人阻拦，床上的少年闭着眼睛，安详地躺着，嘴角似乎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仿佛只是睡着了，他走之前一定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吧。
　　这么好的一个少年，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他呢？见惯了生死的医生和护士也不禁为苑子文惋惜，可手术的成功率本就只有百分之二十，甚至还不到，主刀医生是从省会赶过来的，真的尽力了。
　　顾燚放下白布，鼻头一阵酸楚，护士们推着床离开。手术室门前上演了无数次生死离别，他们，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
　　H市机场，半夜十二点，温时瑾拉着一只行李箱过安检，登上飞机后，他拿出手机，摁向关机键，在他手指点下的前一秒，手机叮咚响了半声，一秒钟的微信提示音还没响完，手机就进入了关机界面，三秒钟后黑掉。温时瑾的心不由得剧烈跳动了一下，谁给他发的信息，这么晚了，秦牧吗？
　　飞机十分钟后起飞，在黑暗的夜空上留下一道烟。仿佛划破银河的利剑。他离开了，在这个令人伤心的夜晚。
　　七日后，N县南陵墓园，顾燚穿着黑色正装站在苑阿姨身后，他旁边还站着暮极光，陈曦，南封等人，苑子文生前的好朋友都来了。
　　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乌云像棉絮一样铺了满天，阴沉暗淡。没有人打伞，细雨落在肩上，打在心上。苑阿姨三天前出的院，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夜间白了半边头，面色苍白，瘦得几乎脱了相。
　　墓碑上的少年长发垂肩，眉目清秀，笑得灿烂，他走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一个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走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一定也很难过吧。
　　苑阿姨流着眼泪，把手中的白花放在了墓碑下，顾燚也跟着放下，身后的几人也陆续把手中的花放下，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漏着悲哀，都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如此可怕。
　　顾燚扶着苑阿姨，几人走出了南陵墓园。
　　“炎炎，谢谢你。”苑阿姨干涩地笑着，拍了拍顾燚的手背。
　　“阿姨……”顾燚不知说什么，一切都是那么无力。
　　苑阿姨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说：“子文能有你们这么好的朋友，这辈子也没算白过。”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苑阿姨，只能表示沉默，有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安慰。
　　“你们回去吧，我想再呆会儿。”苑阿姨说。
　　“嗯。”顾燚点点头。
　　几个人离开了了墓地，开学早的顾燚和南封都请了十天假，苑子文的死亡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朋友会英年早逝。可生活还要继续，以后还会有人离开，生离死别，世间常态，人不能停在这一格，总要继续向前的。
　　几天后，暮极光主动约了顾燚出来，两人在唐朝开了一个卡座，坐在角落里，不受周围人打扰。
　　暮极光点了两杯酒，两人沉默不语，看着舞池里群魔乱舞。
　　过了一会儿，暮极光打破了沉默，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后天。”顾燚回答。
　　“子文喜欢你，你知道吗？”暮极光放下酒杯，看着顾燚。
　　顾燚看了暮极光一眼，目光重新回到舞池里，说：“知道。”
　　“他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暮极光眼神温柔，像是看见了从前，那段他们三个坐在一起的日子，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嗯。”顾燚淡淡地回答。
　　暮极光继续说道：“你还能记起来当初咱们两个是因为什么打架的吗？从那之后就两看相厌。”
　　顾燚回过头来，说：“记得，因为你傻逼。”暮极光知道顾燚是在开玩笑，没和他计较，他笑着说：“我喜欢子文，因为你抢了他女朋友，我看你不顺眼。”
　　顾燚面上波澜不惊，没想到暮极光居然喜欢苑子文，“我什么时候抢了他女朋友？”
　　“班花那件事，你英雄救美，一战成名。”暮极光说。
　　“……”顾燚无言以为，过去的都是黑历史。
　　“有时候，我感觉上天真的很不公平，非常不公。”暮极光猛喝了一口酒，胳膊支撑在桌子上，说。
　　“公平……”老天待谁都公或不公，都一样。
　　暮极光叹了口气，说：“顾燚啊，四年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嗯。”顾燚和暮极光轻轻碰了一下杯。
　　“子文肯定很讨厌我，什么都不和我说，就像他当初选择跟你做同桌一样，这次这么大的事情，要不是我遇见了连飞，我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暮极光眼神暗淡，仿佛要哭出来。
　　“他不讨厌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如果真讨厌你，早就像我一样对你了，还能让你在他面前蹦哒了三年吗？”顾燚笑了，大姑娘啊，你身边一直有个守护你的人，为什么要选择我呢，你错了，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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