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顾而知心

　　“嗯。”苑子文应声，双手背在身后，手心都出了汗，只能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顾燚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子，和苑子文并肩靠在墙上，看着天花板，问：“什么时候的事？”
　　苑子文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很久以前了吧。”
　　两人无言沉默了一会儿，顾燚说：“断了吧，不值得。”
　　“那你刚刚为什么亲我？”苑子文侧头看着他，问道。
　　“我……”顾燚心想，他一时冲动，只是想验证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撩了就得负责。”苑子文说。
　　顾燚深吸一口气，说：“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好吧，我等你。”苑子文拉起顾燚的手，亲吻了一下他的手指。
　　顾燚手指微微蜷起，从苑子文手里抽出来，插进口袋里，没说什么。他能一辈子想着温时瑾吗？能一直抓着他不放吗？未来没有定数，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
　　寒假转眼就到了尽头，开学前一天，温时瑾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辅导员说今年学院里有三个去LSE（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进修的名额，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各一个，他这学期绩点在专业里排名第一，综合测试也是第一，辅导员推荐了他，院长也同意，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温时瑾想了两秒直接应下，LSE啊，出了多少诺奖，培养了多少亿万富翁，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答应了。
　　随后，学院群里就公布了这一大事，不少人羡慕，不少人眼红，不少人钦佩。温时瑾去英国后，彻底成了学院的传奇人物，每年都有人说那一级有个学长，长的又帅学习又好，去了LSE。
　　开学前的一个星期，顾燚坐在病床边，慢慢削着一个苹果。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发白，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苑子文就静静地看着顾燚削苹果，他的长发剪了，剪成了寸头，变得不像他了，看起来瘦弱又清秀。
　　顾燚把苹果削好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碗里，拿签字插着喂给苑子文。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苑子文得了心脏病的？就前两天的事儿，那天苑子文来找他，两人在家打了会儿游戏，苑子文忽然倒在了地上，他看着苑子文痛苦的样子，赶紧打了120，还好医院离得很近，苑子文被及时抢救。
　　南封陈曦连飞任康康陈笑几个人都来看过他，得知苑子文是恶性心脏病突发，几个人都沉默了，连飞开玩笑：“害，别害怕，说不定过两天就有奇迹发生呢！”
　　苑子文也知道大家都在安慰自己，可他斗不过命，只能认命，在医院修养，他答应了做手术，尽管他妈妈有些反对，但没办法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再晚些，连做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
　　苑子文住的是单人病房，病房里还有一张床，他妈妈晚上就在这里照顾他，因为他的病，他妈妈也辞去了工作。
　　“顾燚……”苑子文轻轻叫了一声。
　　顾燚应声回答：“我在。”说实话，苑子文的病对他打击很大，明明看起来那么健康的人，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这个病，苑子文瞒了他十几年，十几年的情谊啊，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离开了人世，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
　　“叫我一声宝贝，可以吗？”苑子文苍白地笑着，他伸手，想要抓住顾燚的手。
　　顾燚沉默了，他把碗放下，握住苑子文的手，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怎么也叫不出口，他只叫过一个人宝贝。
　　苑子文闭上眼睛，已经猜到了结果，这时苑阿姨进来了，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子文，妈妈给你买了粥，饿不饿？炎炎也留下来喝点粥吧，阿姨买了三份。”苑阿姨提着三杯粥和一些小笼包，推门进来。
　　“谢谢阿姨。”顾燚抽出手站起来，帮苑阿姨接过手里的东西，这几天顾燚白天一直都在，在医院里陪苑子文，也帮苑阿姨减轻了不少负担，苑阿姨内心是由衷的感激这个孩子。
　　可她心里也不禁无奈，当初苑子文对她说他喜欢顾燚的时候，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是同性恋。她虽然有过一阵子无法接受，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儿子的命不好，就由着他吧，尽量让儿子以后的日子过得开心点儿。
　　吃过晚饭，顾燚又待了一会儿，才回了家。回到家后，顾妈妈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就像是在等顾燚回来一样，也确实如此。
　　“回来了？”顾妈妈换换台，对顾燚说道。
　　“嗯。”顾燚换上拖鞋，准备进自己卧室，顾妈妈叫住了他：“儿子，过来，妈有事问你。”顾妈妈的语气很温柔。
　　顾燚走过来，坐在他妈旁边，不知道他妈要问什么，不过看起来并不严肃，“怎么了？妈。”
　　“你是不是和阿瑾分手了。”顾妈妈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如水，完全就是在陈述。
　　顾燚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回答道：“嗯，早分了。”
　　顾妈妈没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不插手她儿子的感情。
　　“我听说，子文住院了，得了心脏病？”顾妈妈问。
　　“嗯。”顾妈妈问什么顾燚答什么。
　　“你这几天都在医院陪子文吗？”
　　“嗯。”
　　顾妈妈沉默了一会，顾燚也沉默，电视里广告的声音此时显得有些突兀。最终，顾妈妈起身回卧室，她说：“儿子，你已经成年了。”
　　顾燚看着他妈妈进去卧室，关上门，背影在他的瞳孔里消失，他叹了口气，关掉电视，也回了自己卧室。
　　他妈妈和他爸，都是彼此的初恋，从校服到婚纱，甜蜜一辈子，他们从一而终，而他，却没有办法。他甚至现在都不敢确定当初那个人爱的是不是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爱着他还可以去拥抱别的男人，或许他只是某个人的替代品呢？顾燚的心脏在默默流血，他想起那个曾经的宝贝，唯一的宝贝，还是会心痛，心口会猛地窒息一下。他丢失了一块玉，再也找不回来了。
　　年少的人谁比谁嘴硬，谁都不肯服软，最后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
　　开学前一天，苑子文进了手术室，下午三点进的，顾燚陪着苑阿姨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子上，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静静地等待结果。
　　苑阿姨不断地在心里乞求上天，放他儿子一条生路，眼角不自觉地留着眼泪，直到眼睛干涩。
　　顾燚胳膊撑在膝盖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现在不知道该想什么，想些什么能缓解心里的紧张呢，不管想什么，越想越心慌，他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小时候的画面，上初中的时候，他和苑子文还有暮极光，他们三个人是学校里的小霸王，经常一起办坏事。他们三个坐在班里最后一排，上课偷偷打游戏，吃零食，睡觉，就是不好好学习。
　　那时候顾燚坐在靠路的位置，苑子文坐在中间，暮极光在苑子文另一边，因为顾燚靠近走廊的窗户，所以他替他们两个挡下了无数次“灾难”，也被没收了无数次耳机，老师每次都抓不到他玩手机，只能抓到他的耳机。因为顾燚总是能快一步把手机藏起来，自己这里藏不了就递给苑子文，苑子文再递给暮极光，暮极光一藏，谁也找不到。
　　他和暮极光的关系恶化是因为初二的一次狗血事件。隔壁班有个班花，经常给顾燚送巧克力，而暮极光经常看见苑子文约班花出去。有一次，暮极光偷偷看见了，苑子文在角落里给班花巧克力，班花腼腆害羞，脸红了，他以为苑子文喜欢班花。
　　但班花经常来他们班，偷偷往顾燚桌子里放巧克力。一次放学后，班花被人堵了，顾燚就顺路去帮忙，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那时他们三个人身边有一群小弟，于是顾燚就带着人把堵班花的人堵了，班花躲在顾燚身后，对方人少，气势不够，悻悻离开。
　　顾燚解班花的围，没想那么多，完全是因为中二的年少心性，奈何身边的小弟们都开始起哄，把他们两个围住。有人推了班花一把，班花就扑进了顾燚怀里，那时顾燚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比班花高了整整一头。顾燚就顺势搂住了班花，总不能让她摔了。
　　于是小弟们就更加起哄，叫班花嫂子，叫顾燚收了班花，和班花谈恋爱。班花在顾燚怀里红了脸，一副害羞的模样，惹人怜惜，顾燚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没反对，可能是因为在一群小弟面前，他做大哥，总要有那么几分面子，现在想来，真的觉得当时的自己傻不拉几的。
　　在外围站着的苑子文和暮极光看着顾燚搂着班花被人围住，暮极光侧头看苑子文，苑子文脸色冷淡，嘴巴都抿成了一条直线，他低头看见苑子文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在暗暗使劲。
　　暮极光记下了，他觉得是顾燚抢了苑子文喜欢的人，是顾燚非要逞强上去救人，他能救，苑子文也能救，那为什么不能让苑子文去救，然后成人之美，顾燚又不喜欢那个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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