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雨飞扬

　　N城的夏天来得特别的早，六月间，天气已经炎热得不像话了。成碧雨在自己的衣柜里翻找了半天，把裙子和短袖都挪到外面。离开两年，她差点忘了这里的天气。C城的气候温和，夏天不太热冬天不太冷，不像N城，性格分明，像个充满棱角的年轻人。

　　她看着衣柜里的衣服，觉得款式太旧了点，数量太少了点。

　　女人，不论什么年纪，不管从事什么工作，她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对于购物的疯狂迷恋和对衣服翻新速度的不断追求。成碧雨不是异类，她前段时间工作很忙，无暇关心着装问题。现在看见了旧衣服，不由想念起商店来。正巧此时，老同学罗静云打了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时间，好歹聚一下。她忙不迭地答应了。

　　罗静云在学校读博士，时间安排上还算宽松。“鲸鲨”游戏厅最繁忙的是周末，成碧雨走不开，因此两人约好在周三中午见面。

　　请假很容易，赵毅一向不会为难人，况且现在小孙和仲翔都已经学有所成可独当一面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请好假后，她开心地往回走，满心里都在期待第二天与老朋友的重聚。迎面就撞见了仲飞，他冷冷地飘过来一句：“你最近可真忙啊。”

　　最近仲飞对成碧雨总是不冷不热的，表面上还是一样的客气，可说的话、脸上的表情都很让成碧雨觉得有距离，反正不如之前自然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成碧雨不清楚，始作俑者仲飞居然也不清楚。可旁观的人可就看得很明白了。

　　这话还得说到赵毅母亲来的那一次。周四的时候，他们逛完街就一起晚餐了，吃完时已经九点半，赵毅本来打算直接将成碧雨送回家，但成碧雨坚持说要回游戏厅看看情况，并强调是职责所至。赵毅拗不过她，只得先把母亲送回自己家，再和成碧雨一起回到“鲸鲨”。

　　于是在十点半时，在游戏厅里工作的大家就齐刷刷地目击到成碧雨和赵毅两人一起从大门进来。再没心眼的人，也会想多了去，由不得仲飞也开始猜疑他们的关系了。

　　仲飞对成碧雨的冷淡，就从那时开始。

　　成碧雨是知道大家的误会的，但她深知，解释就是掩饰，而且我走自己的路，随你们去说什么吧，要是一步步都在意他人的眼神，未免活得太累了些。但她猜不透仲飞的态度，按理说他没理由生气，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真有什么他仲飞也管不着呀。难道说仲飞在吃醋？光这么想想都觉得离奇了，他们根本没有过亲密的关系。要说暗恋，仲飞也未免太容易动情了，活到二十七八岁的人多少经历过感情，谁还会迫不及待地送出去一颗心？

　　成碧雨想不明白的事，她通常的做法就是搁置不管。周三的早上，她睡了个难得的懒觉，快十点了才磨磨蹭蹭地起床，挑了件带蕾丝边的绿色连衣裙，出门了。

　　和罗静云碰头的地方，定在了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饭馆，当年她们常在这里吃饭。

　　旧友重聚，话题逃不过回忆过去和互述现状。大学时候，成碧雨和罗静云都属于那种自由自在的个性，丢脸的事没少干。军训时装病太投入，以至于哭得不省人事；吃完火锅后为了决定谁洗碗，在楼下疯狂赛跑；不甘心课程设计落后于男生，两个人日夜不分埋头苦干；谈恋爱后不敢承认，人前人后搞游击战——那时的故事，多得说也说不完。讲述途中，两人常常被过去的自己逗得哈哈大笑。话题有时也提到于扬，罗静云稍微顿了顿，但她明白成碧雨不会介意，也就没有回避，接着将话题说了下去。后来又聊起现在，成碧雨问罗静云，念书的感觉是否很好。罗静云笑骂到：“你故意刺激我的吧，你不知道我都快闷死了。”当年她们都想去找工作，但罗的男友刚从外地考到N大来读研，罗静云不愿意拂了他的好意，也就接着念了下去。

　　成碧雨也不劝慰，互相打击是她们一直保持的相处模式。罗静云又拉着她讲游戏厅里的故事，她也不承让，挑了几件有意思的人和事讲，逗得罗静云哈哈大笑。罗静云很欣慰的样子，拍拍成碧雨的肩头说：“孩子，看来四年前你的选择还是值得肯定的。”成碧雨作了个鄙视的动作：“大姐，别再卖老成了，我知道你已经老啦。”罗静云说：“去，我这叫成熟！”

　　玩笑的时候她们很随便，但该到严肃的时候，她们又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本科毕业时，成碧雨放弃出国机会，执意留在国内，甚至最后闹得跟于扬分手，很多人都抱有不解甚至猜忌的想法。只有罗静云说：“你觉得好，那就行。”简简单单一句话，对于当时的成碧雨而言，已是莫大的安慰。

　　现在罗静云旧事重提，也只一句话：“你老实告诉我，现在觉得好吗？”成碧雨却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你知道，我是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有些不甘，又有些决然。

　　一顿饭居然吃了两个钟头，结账后，她们两个看看窗外，热辣辣的太阳当空照着，让人一点也不想出门。成碧雨笑着说：“我这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名胜古迹咱们就不去了，你陪我逛街吧。”两人就拖着包打车杀到当地的鼓阳巷——小店的集中地，女孩or女人的购物天堂。

　　自己买衣服嘛，自然不用去满目精品的高档商场，去小店淘东西，又经济又实惠，还能还还价练口才。

　　鼓阳巷位于城北，是一个窄小的步行街道。它的两边都是一爿爿门面店，以女士服装为主要经营项目，街道的顶上完全用塑料顶棚封住，这样刮风下雨也不影响其中购物的人群。现在烈日炎炎，也正好做庇荫之所。

　　成碧雨和罗静云很快投入到人群中，逛得不亦乐乎。在与店主的搏杀中，取得了全面胜利，搜刮了一堆衣服回去。反正便宜，质量问题不用考虑，大不了过了这个夏天，就拆了当抹布呗。

　　买到心仪的东西后，两人显得特别精神。罗静云提议两人去甜品店坐坐，于是她们提着大包小包地挤进一家，分别点上杏仁露和椰子汁。坐定后，又开始东拉西扯，成碧雨问罗静云今后的打算。罗静云叹了口气回答说既然走到这一步，估计会老老实实找个高校做老师吧，又问成碧雨以后会不会留下来。她撒着娇说：“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成碧雨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谎言：“陪你男朋友还来不及吧，哪有时间陪我。”

　　成碧雨啜了一口椰汁，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她变得认真起来，慢慢说：“我确实最近在考虑以后的方向。单纯做游戏机的技师并不是好的出路，它的技术要点并不难。用不了几年，年轻的一代就会涌上来，我们的饭碗就不保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往软件方面做。国内这方面起步晚，正需要人。”
　　“老大，这可得重头学起了。而且，你没听说吗，做软件的人压力多大？”
　　“软件有很多方面，我不一定是做编程。我最近去学了一点美工，反正重要的是先入行，到时再调整。”
　　“好，我佩服的就是你这个行动力。那你现在的工作呢，什么时候辞了？”
　　“我哪敢辞，还得靠它赚钱呢。那还只是设想，又不能当饭吃。”
　　“我现在越来越羡慕你了，有理想有魄力。我再在高校混，就要埋汰在茫茫人海里了。”
　　“呵呵，个人选择不同。别跟我说你舍得你男朋友到处瞎混啊。”
　　“你越来越不老实了，我什么时候瞎混了？”

　　眼看一场辩论又要拉开帷幕，成碧雨却中止了话头。罗静云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外。罗静云才不放过话头：“看上帅哥了？要不要过去搭讪呀？”成碧雨不理她：“是游戏厅里的同事。奇怪，他怎么这个时候也在外面。”罗静云嘲笑她：“难道就只有你能休假呀？”正说着话，就见那人也进了冷饮店，要了杯冰椰汁。罗静云捅捅成碧雨：“缘分啊，点的东西都一样。”

　　仲飞听到响动，回过头来，看见成碧雨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呆在一块儿。他皱皱眉头，勉强点头打了个招呼。他今天出来是私事，不想被别人看到。

　　这头罗静云纳闷了：“那人怎么跟你有仇似的。”成碧雨忿忿地说：“是啊，他最近怪怪的，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罗静云笑：“这可真不像你。”

　　“我怎么了？”
　　“以你的性格，应该直接冲到他面前，问他原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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