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远

　　“暮。”羽逸觞颇带了点讨好地轻声叫着。
　　“小皇子贵体即安……”暮倾寒的语气比初见时更显生疏。
　　“一点也不安呢。”羽逸觞撅着嘴，打断了暮倾寒更多的话，“我一醒来就想暮了，可想了。”
　　“小皇子请注意些言行，尊卑有序。”暮倾寒依旧是用着生硬的语气，也不见半分缓和。
　　“可是我还在落魄着啊，我们之间哪里有什么尊卑了。”羽逸觞低着头，语气说不出的委屈。
　　“小皇子既然历经了天炼，只需再过一月证明噬魂之毒已除，自能回归皇城，以小皇子的影响，必能继承大典。”暮倾寒冷声道。
　　“去皇城做什么？学习那些尔虞我诈么。”羽逸觞侧过头，喃喃道。
　　“觞儿……”暮倾寒叹口气，虽还是冷冷的语气，却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到！”羽逸觞自然听清了这其间的变化，自然又兴高采烈起来。
　　“你当真不愿回皇城？”
　　“恩。”答得快且坚决，“以后暮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我不过是个云仆。”暮倾寒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这样的话，她曾在一个人身上期待过，却不想在另外一个人嘴里说了出来。
　　“你不是了。”羽逸觞抬起手，手腕光洁如白玉雕就，无半分旁的色彩。
　　暮倾寒凝视着那原本应该有道红色的地方，没有接话。
　　“所以，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先去把你那层厚厚的妆给洗了，老覆这么厚一层容易伤害皮肤……在泽城还担心旁的么……”羽逸觞拉着暮倾寒，絮絮叨叨起来。
　　“……好。”暮倾寒淡淡应了句，也就由得她拉着自己的手，转身往回走。手心传来的温暖触感虽然让人有些不大习惯，却异常安心。

　　林悦荷做了一桌子的菜，哼着小曲摆起了碗筷。杨素刚刚到家，便在门口止住了脚步。远远的看着那轻快的身影，每一步都像是在舞蹈。这是寻常所不能见的。林悦荷是左右闻名的先生，她的温婉得体也是众所称道，即便是杨素，也不曾见到过她这样欢快得如同孩子的模样。
　　那个妇人，竟有这样大的力量么？杨素忽然觉得妻子那欢快的脚步，那笑脸，是那么碍眼，尽管依旧她是那么美。
　　“杨素，你回来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快去备些餐后的零嘴。”林悦荷一抬头，瞧见怔在门口的杨素，远远的招了个手，叫道。
　　“都是多大的人了，还要什么零嘴。”杨素强作镇定，走近了妻子。
　　“备些不成么……”林悦荷愣了愣，方才道，“杨素，你有些不对劲。”
　　“大概是公务甚繁，有些累了罢。”
　　“那还不快去休息，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林悦荷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对暮倾寒如此上心呢？”杨素开口，语气怎么说也不算正常。
　　“呃？寒妹妹？她失去了孩子，正是需要多加关注。她那淡漠的性子，我只怕她心里的难过没处消解。”素来敏锐的林悦荷似没有注意到杨素语气中的异样，只是认真地思索着。
　　“嗯，也是。”虽然妻子对自己的些许忽视让她心里仍有些不大舒服，但是这样的回答总算让杨素安了几分心。
　　“你还不去休息？”林悦荷看着杨素，颇有几分担忧，“你看上去倒像是有些心事的样子。”
　　“没呢，看见你便觉得当年我是何其有幸。”杨素视着妻子，目光中是十二分的深情。
　　“你打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当年你追我的时候可不会用。”林悦荷微红了脸，嗔道。
　　“是么……”
　　“寒妹妹……”林悦荷忽然扬起的声音打断了杨素原本将要出口的话，杨素随着林悦荷的目光往门口看，也随着林悦荷一同怔住了。
　　暮倾寒依旧如往常一般一脸淡然，只是颇不正常地牵着一个十余岁的少女。少女有着惑人的凤眼，眸子似有星的夜空，既显出灿烂，也不乏深邃。红艳的唇勾着完美的弧度，虽是无意，却实实在在地有着魅惑天下的娇艳。
　　“暮姑娘回来了。”杨素最先反应过来，向暮倾寒招呼道。
　　“嗯。”暮倾寒点点头，道，“她叫逸觞。”在豫铭国里，羽逸觞这三个字合起来便是一个十分惊人的词，三岁驻影，民间都传言这是朝云的眷顾，自是有着崇高的地位。泽城虽与豫铭朝廷关系淡漠，但总算暂时还算是豫铭的国土，崇信着这样说法的人自然也不算少数。
　　“逸姑娘。”杨素向她抱了抱拳。
　　“大……杨前辈。”以前乱叫人家会以为是童言无忌，现在乱了称呼人家就会以为是没有教养。羽逸觞总算是悬崖勒马，在哀叹差别待遇的同时倒也像模像。
　　“这是林前辈。”暮倾寒看着上前的林悦荷，说道。
　　“不必，叫前辈多生分，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林姨，唤杨素一声杨姨吧。”林悦荷笑道。
　　“林……姨……”羽逸觞有些烦闷，为什么暮倾寒是被叫妹妹，到自己这儿怎么便差了一辈呢。
　　听着羽逸觞低落的语气，暮倾寒的轻轻抿了抿唇。

　　“我与觞儿明日便要离去，这几日打扰了。”席间，暮倾寒起身向林悦荷与杨素一揖，目光十分诚挚。的确这对夫妇的善良让她十分感动。
　　“寒妹妹……”林悦荷怔住，声音颤抖着，然后低了头，不无失落地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寒妹妹是准备往何处去呢？”
　　暮倾寒短暂的思索了片刻，道，“临贤国。”语毕瞧了眼羽逸觞，见她听到这个回答只是疑惑地侧了侧头，继而便现出一副期待的模样。心下似微微松了口气。
　　“现在临贤的形势有些紧张啊，临贤国主病重，国内纷争四起，不如等新皇即位再做打算。”林悦荷柔声劝道。
　　“多谢提醒，不必。”暮倾寒并无半分动容，“二位善心，无以回报，将来若有所需，自当尽力。”
　　“你们也多加小心，今夜便早些休息，养足了精神方好行路。”

　　第二日晨时，杨素因有公务在身，早早地便起了。没想林悦荷已不再房内。出了寝房，便看见妻子怔怔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杨素上前，揽住妻子的肩膀。
　　“果然。”林悦荷喃喃，继而埋首杨素怀间，“她们走了。”
　　“嗯。”杨素搂着妻子，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安慰话语。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林悦荷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嫡仙似的两个人儿。”
　　杨素见妻子并没有解释的意念，只是轻拍着妻子的后背，不发一言。

　　泽城郊外，缓缓地行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两个极美的女子。
　　“怎么办呢……藏着也不好，不藏着又怕人抢了。”坐在前面的女子窝在另一女子怀里，碎碎念着。
　　“不再买匹马么。”暮倾寒觉得额头青筋突突跳着，这家伙已然念了一路。即便是她也着实有些吃不消。
　　“什么马能比驰风神骏？暮不是想找个机会把我抛弃了吧？”
　　“……”说实在的，她有这想法。
　　“坐稳了，我们得快些赶路。”
　　羽逸觞不及抗议，便被扑面而来的劲风激得闭了嘴。只得更加楚楚可怜地躲在暮倾寒怀里画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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