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

　　穆提婆摸着丝绸两眼发光，陆令萱的面前还摆了许多精美的首饰。陆令萱拿起一只金手镯套进手腕：“胡太后一向自以为是，现在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娘，礼物都收下了，你如何决定？”穆提婆问。

　　陆令萱的脸沉了下来：“主上一心向胡昭仪。我提过无数次立邪利，他敷衍了事，始终不肯正面给个答应，其实就是想立胡昭仪。又有太后在他背后撺掇，邪利的事难成。”皇帝不可以得罪，她陆令萱所有的权力和尊荣都是高纬带来的，高纬尊重自己，不代表会对她百依百顺毫无主见。这一次，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穆提婆慌了：“那要是立了胡昭仪，岂不是要让胡太后一手遮天了？我们的苦心经营……”

　　陆令萱斜了他一眼：“皇后，可以废，可以再立。今日我阻止不了主上立胡昭仪，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胡昭仪。任她胡昭仪再厉害，能锁住主上多久？再过段时日，主上对她的恩宠淡了，到时要废她，不是易如反掌？”

　　“主上会忘了胡昭仪，到那时候主上是不是连穆夫人的脸都忘了？”穆提婆觉得陆令萱找的这个靠山根本有问题，从一开始就没见皇帝对她有多宠爱，这两三年下来，皇帝身边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穆邪利几乎连侍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们有太子在，怕什么？”陆令萱一语镇住了儿子，“你知道主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给我费点心思，一定要把胡昭仪拉下来。”

　　武平三年八月，废皇后斛律氏为庶人，拜右昭仪胡氏为皇后。以太宰、任城王湝为右丞相，太师、冯翊王润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廷宗为司徒。使领军封辅相聘于周。

　　义宁公主一脸憔悴出现在静德皇后面前，抱着嗡嗡哭泣的儿子，满眼泪水。“曜珂！”静德皇后一唤，义宁公主的眼泪像瀑布一样奔涌。静德皇后的手碰到外孙的脸，滚烫：“正礼，快、快去找大夫！不要找大夫了，直接找崔季舒！”仆人过来从义宁公主手里抱走孩子，一路飞跑向内。

　　只有义宁公主带着最小的儿子回来，看着女儿眼睛通红守在孩子身边，静德皇后什么也不敢多问，她现在心乱如麻。义宁公主什么话也不肯说，在静德皇后规劝下沐浴更衣，然后一刻不离地守在榻边。

　　“曜珂，”静德皇后轻轻碰了下义宁公主的肩，“什么时候病的？多久了？”

　　义宁公主缓缓地流下两行眼泪：“他哥哥死的时候，吓的。”如果不是小儿子陷入重病需要照顾，义宁公主凭着坚强的意志坚持下来，她觉得自己也早该疯了。“娘，”义宁公主无助地靠在了母亲身上，“我就是带着他来邺城找大夫的，只有到邺城才能找得到大夫给他看病，一定要救活他啊，娘！”

　　静德皇后抱着女儿：“我知道、我知道。”这种夫死子丧的痛苦，她都曾体会过，现在经历这苦痛的，又是她的女儿。

　　“没有乌奴我活不了了，娘！我活不了了！活不了……”义宁公主一直哭喊，一直哭喊，靠在静德皇后身上的身体渐渐瘫软，渐渐倾斜，渐渐滑了下去。

　　静德皇后慌忙扶住女儿：“曜珂、曜珂！”义宁公主迷迷糊糊，嘴巴还在动，可无论怎么叫，就是睁不开眼睛，也不肯回应。静德皇后抱着女儿大哭：“你清醒些，清醒些。没有你娘也活不了了啊。”

　　正礼的妻子杨妃找来的大夫比崔季舒来得早，义宁公主只是过度劳累，静德皇后听了之后松了一口气，守在义宁公主的榻边等她醒过来。大约这一路她都没有好好休息、好好睡过一觉，尽管睡梦中拧着眉头，静德皇后也不忍心打扰。

　　义宁公主睁开了眼睛，全身都软绵绵使不上力气。侧过头，看见她的母亲静德皇后一脸惊喜地走过来，旁边还有别的人，好像是她的四嫂兰陵王妃。静德皇后坐在榻上，关切地端详女儿的脸：“可算醒了，你一睡就是两天。”

　　她身后的郑妃笑说：“皇后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生怕你醒来找不到她着急呢。”静德皇后欣慰地笑着，不是怕她醒来后找不到自己，是怕她再也醒不过来。郑妃也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两天？”义宁公主慌张起来，“那乌奴怎么样了？”

　　“也醒了。”郑妃回答得出奇得快：“不过浑浑噩噩，还没清醒过来。为了方便照顾，崔使君把他接回家去了。”

　　义宁公主悬着的心慢慢落稳：“哦。何时才能回来？”

　　郑妃想了一会儿：“使君倒没说这个。怕是要看他恢复得如何。”

　　“若需要很久的话，我想去看看他。”义宁公主向静德皇后说道：“娘，可否为我安排下？”

　　静德皇后连忙点头：“你接着睡，等你好些了我们一块儿去。”义宁公主点头，安心地闭上眼睛。想不到一睡就是两天，可是她还很累，还想继续睡下去。等睡够了起来，体力也好了，就可以跟静德皇后一起去崔季舒家探望乌奴。

　　静德皇后抬头看了一眼郑妃，垂目凝视义宁公主的脸。义宁公主的神情逐渐放松，看上去睡熟了。郑妃轻轻拍静德皇后的衣袖：“皇后，公主看起来没什么事了，您也回去休息吧。”静德皇后抬手把袖子抽离郑妃的手，推开郑妃伸里欲扶她的手。

　　房门关上，郑妃转身，静德皇后忧愁的目光看着她：“今日对她说了谎，明日她醒来再问，这个谎言要如何圆下去呢？”语气里是几分迁怒。静德皇后说完，抬起手擦了一下眼角，没有正视郑妃。

　　郑妃垂首：“皇后以为应该对公主说实话吗？”

　　一丝错愕闪过静德皇后的脸，踌躇了片刻：“你的好意我并非不知。只是、只是……”静德皇后拂袖：“罢了罢了，到时候再说吧。我真怕她知晓，寻死觅活的。”静德皇后说话的时间里，泪水又涌了上来：“你是不会知道。孝琬死的时候，想到丈夫没了、儿子也没了，我真想过一死了之。”

　　“妾身知道……”

　　静德皇后摇摇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郑妃没了话，深深低头。她没有经历过那种丧夫丧子之痛，确实没办法理解。静德皇后从来没有过抱怨，不开心的事总是选择忘掉就算。现在她又看到自己的一个女儿遭遇不幸，她想不通，为什么几乎所有倒霉的事，都让她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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