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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蛾(四)
高元海娶了陆令萱的外甥女为妻,因此算得陆令萱的亲戚,陆令萱平时便不把他当外人,许多事情都与他商量,其中还有不少宫闱秘事。高元海为了炫耀自己深得陆令萱和皇帝的信任,经常就把陆令萱告诉他而不可告人的秘密向他人说出。
现在祖珽把这些有意无意从高元海那里套出来的话,一一说给陆令萱,陆令萱当然听得脸色大变。“啊,还有一事——”祖珽一边喊着还扬起了手。
“够了够了。”陆令萱沉声喝止:“高元海竖子,竟如此出卖于我!”她压下怒气,放轻松口吻:“此人我一定要好好惩治。祖孝征,这次幸亏有你,不然我还不知将怎样被那个竖子连累。”陆令萱因高元海是亲戚而重用他,过去就觉得高元海志大才疏,现在看来更是目光短浅、愚不可及,对他陆令萱也没有忠心可言,这种人,留之何用?
祖珽慌忙摆手:“不、不,我将这些话传达给郡君听绝非为请郡君惩治元海。只是元海在外边口无遮拦,唯恐他不慎给郡君惹下祸端。”
陆令萱心里冷笑:“莫要谦虚。这次你为老身立了大功,立功了,就一定要论功行赏。”
胡太后漠然看着胡昭仪怯怯地跪在席上:“你没说?”胡昭仪的头垂得更低。胡太后冷冷笑了声:“你可真贤惠。是不是不想当皇后?谁当皇后你都无所谓?”胡昭仪摇头,太后大声斥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睫毛一扇,眼泪啪啪落下:“贱妾、贱妾不敢……”胡太后冷眼看她,暗暗咒骂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与自己半点不像的侄女。她振衣而起,胡昭仪又慌又疑,问:“太后到哪里去?”
“都因你这个不争气的侄女。”胡太后指着她骂:“你说不出口,只好我替你去说。这永巷里还没有我这个皇太后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皇后之位不能再落入陆令萱那老太婆的手里!你现在去替我告知皇帝,今日晚膳,我们母子要好好聚聚。”
一盘又一盘精致的小菜经陆令萱的手摆放到高纬的案上:“近日天气转凉,新鲜果蔬少了,也不宜多食寒凉。天气逐渐干燥,容易上火,这些膳食,可以降火润肺,又可以帮陛下补身,免受夜间寒气侵扰。”陆令萱筷子一停,头一抬:“太后,您也多吃点。”
胡太后僵硬地笑了笑,面向胡昭仪:“你也多吃点。”高纬和陆令萱压着声音交谈,胡太后见着,心里又升上来一股气。高纬亲密地和陆令萱说话,而她今天到这里,高纬除了一声问候之外,竟没有别的话说。
歌舞表演中,陆令萱离席。胡太后趁着这个机会喊高纬:“皇帝,今天难得和母后一起用膳,就没有什么话说吗?”高纬顿了一下,正待开口,胡太后又说:“罢罢,就听我说吧。哀家有一件要事,要与皇帝商量。中宫之位不能久悬,陛下可拿定主意了?”
高纬大约也揣测到,胡太后会跟他说这事儿。因为陆令萱这几日也是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高纬久久没有表示,一来觉得此事不急,可以慢慢观察,二来他心中属意胡昭仪,可陆令萱中意穆夫人,他又不想逆陆令萱的意思,便有意拖延。看看胡昭仪,再看看穆夫人,高纬心虚地摇两下头:“儿想将此事交付群臣议论,尚未付诸实施。”
“陛下真是有人君风范。”胡太后赞道:“皇后虽是一国之母,立后兹事体大,但皇后也是皇帝陛下你的妻子,一切还应该以陛下的好恶为准。永巷美女如云,皇帝,更爱哪个呢?”
高纬望了望胡昭仪:“自然是青蛾。但立后不是儿一人之事,儿单独也决定不了……”
胡太后眉头一挑:“皇帝不想立青蛾?”高纬赶忙摇头,他当然想,奈何陆令萱不同意,而此事若连陆令萱那一关都过不了,更过不了群臣那一关。何况穆夫人是太子之母,论理她也有资格。
“您觉得什么地方不合适呢?”穆夫人和胡昭仪、李昭仪都已经坐不住了,频频往这边张望。胡太后有意抬高了声音:“论资历,李昭仪侍奉陛下为久;论功劳,李昭仪、穆夫人均有所出,但来日方长,胡昭仪必不会辜负陛下盛宠;论地位,自然左右昭仪优先;论恩宠,胡昭仪居优势;论门第嘛——哀家不是以出身取人,但中宫何等重要,岂是随随便便一个奴婢能高攀的?我朝静德皇后、顺成皇后,都是元魏遗族,昭信皇后、济南王妃出自赵郡李氏,哀家安定胡氏,废后斛律氏,陛下册封新后,也要是将来能与诸后并列史册之人。”
穆夫人只管自己欣赏舞蹈,竟不知有没有听见胡太后讲话。胡昭仪半垂首,神色紧张。高纬脸色苍白,不知作何回应,这时插进来离开了不少时间的陆令萱的声音:“太后说的好。出身不分贵贱,有德有才者居之,为臣如此,为后也应如此。穆夫人虽出身清苦,但老婢已经收了她作义女,何况母可以凭子贵,老婢以为,穆夫人也不输其他人。”
“母凭子贵?陆郡君你不也是凭着陛下才贵起来的吗?”胡太后一脸不屑,陆令萱的脸色立马僵硬起来。胡太后见状,柔声道:“我是觉得,生主上的是我,抚养主上的是陆郡君你,我们都是疼爱主上的。既然如此,也难以忍心教他为难。皇帝都说了,更喜欢胡昭仪,不如就依顺他的爱好吧?”
胡太后知道陆令萱对高纬的影响力,如果得罪了陆令萱,她的侄女想成为皇后更没指望。太后都已经好声好气,陆令萱也不能恶言相向,她满脸堆笑,对高纬道:“此事还是由陛下做主吧。这是关乎长远的重要之事,陛下要考虑清楚。”
高纬唯唯诺诺地答应。过了一会儿,胡太后笑着问陆令萱:“陆姊姊,哀家忽然有个想法。你自在长广王府就侍奉我了,皇帝出生后又一心一意抚育皇帝,可谓劳苦功高。我们相识算来也有二十年了,我是皇帝的亲娘,你是皇帝的养母,其实我们怀的还不是一个心,都是为陛下在想吗?不如我们结个姊妹,如何?”
胡太后稀奇古怪的想法陆令萱见得多了,突然向陆令萱示好必有所图。陆令萱正在琢磨,高纬却为二人能够握手言和兴奋不已,在旁帮腔道:“母后的提议很好,母后与姊姊都是我的至亲,亲上加亲,更无不好的道理。姊姊,快点头吧。”
陆令萱笑言:“陛下都这样说了,还能说不吗?太后太看得起奴婢了,奴婢、奴婢真是不知怎么修来的福气,能和太后结金兰姐妹。”
“陛下你就给我们做个见证。”胡太后又疑问:“姊姊你年长,以后我就唤你作姐姐?”她是在试探。假惺惺地在这里跟她示好,都是为了胡青蛾的皇后之位勉强为之,堂堂太后,她怎么可能会去喊一个老奴婢“姐姐”?
陆令萱自然了解胡太后的心思,也没有那么得寸进尺的想法:“太后何等尊贵,奴婢怎么承受得起?就不必分大小了吧,以后奴婢还是称您‘太后’,太后喊奴婢就随意吧。”
“如此甚好。”胡太后笑得眼睛弯弯:“你我既为姊妹,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我的侄女,也便是你的侄女了。”胡太后递了个眼色,地下胡昭仪连忙站了起来。
“慢慢,”陆令萱止住她,“这听着多别扭。昭仪还是从陛下,喊我‘姊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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