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

　　在静德宫门外才等了片刻功夫，燕氏出来相迎时，已见孝瑜满头大汗：“河南王……”卢妃淡漠的眼神扫过燕氏，燕氏默然，俄而改口：“王爷、王妃，静德皇后有请。”孝瑜匆匆踏进宫门，也不待人引路，更不及等卢妃。

　　静德皇后静坐在上方，除了年节之时，与她一无亲二无故的孝瑜为避免入宫的麻烦从未亲自来求见他，问候之词都是托卢妃和兄弟带到。孝瑜忽然急急入宫，静德皇后已预感到不妙。孝瑜一礼：“请皇后娘娘恕儿欺瞒死罪，孝珩、孝瓘有急。”

　　静德皇后一愣：“起来说话。孝瓘莫不是在晋阳吗？为什么突然会遇事？”

　　“陈霸先兵围广陵，孝珩、孝瓘正在城中。”

　　“孝瓘如何会在广陵？”静德皇后一时想不通，更无暇去想，她现在满脑子充斥的是“孝瓘有危险了”。明明孝瓘应该在晋阳在自己的目视之中，为什么会突然到了广陵那么远的地方？

　　孝瑜叩首：“孝瓘执意随大军南伐，被梁军掳去。儿恐怕皇后担心，故瞒住不报，私下派人营救，孝珩亲自前往。本来此事已大功告成，数日前方才收到孝珩报平安的家书，但昨日得知消息，陈霸先围困广陵，孝珩、孝瓘无法脱身。”

　　“高孝瑜，你真是大胆！为何不阻止他们？”静德皇后又怒又气。

　　卢妃淡定道：“郎君不是不拦，那两位殿下的脾性皇后都应该理解，郎君拦得住吗？”

　　静德皇后头脑中一片混乱，无力地靠在扶手上：“孝珩、孝瓘在陈霸先手上，岂不无生还的可能了？南朝怎么肯轻易放归呢？”

　　“皇后不必忧心，陈霸先尚不知孝珩、孝瓘在广陵城中，否则孝珩也无法向邺城传书了。”孝瑜镇静地宽慰。

　　静德皇后勉强自己安定下来：“你来见我做什么？是要我做什么吗？”凭最后一分冷静，静德皇后知道孝瑜是比自己有办法得多的，孝瑜来见她，一定是她能在这件事上帮上忙。

　　“儿臣想请皇后娘娘亲自驾临晋阳宫，请主上相救。”孝瑜平静地望着静德皇后：“皇后对主上坦诚相告，以静德皇后之尊相求，主上也不能拒绝。”

　　“求主上设法去救孝瓘？”静德皇后的反应出人意料，在她失神的眼睛就要燃尽最后一点灯火的一刹那泪水决堤奔涌而下：“静德皇后又能如何？他又怎么可能让人去救孝瓘？即便是太后，也无法说得动他啊。”

　　“皇后……”孝瑜不知道静德皇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她的神情，仿佛孝瓘已经死了一般。

　　静德皇后把脸埋在手心里嘤嘤哭泣。孝瑜、卢妃和燕氏都不知所措。时间愈久，静德皇后哭得愈加伤心。孝瑜与燕氏对望了一眼，走到静德皇后面前跪下道：“皇后何以知道主上一定会拒绝？孝珩、孝瓘是主上的亲侄子、太后的亲孙子，主上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他又怎么会救孝瓘呢？怎么会救孝瓘呢……”静德皇后指缝间漏出的支离破碎的声音没有人听得清，尽管孝瑜很仔细地去听了。

　　“静德皇后！”孝瑜也急了，“请听我一言，移驾晋阳宫。等孝瓘得救无望，再哭也不迟！”卢妃和众人都为孝瑜的严厉吓了一跳，但静德皇后恍然未觉。孝瑜移近前：“事态紧急，拖延一分半刻孝珩、孝瓘便可能殒命。即便是孤注一掷，皇后也请抓紧。”

　　静德皇后渐渐止了哭泣：“真的别无他法了吗？若主上置之不理，怎么办？”

　　“陈霸先驻守广陵，全城戒严，儿臣已实在无能为力。若能以一国之名与梁国洽谈，孝珩、孝瓘或能无恙。但若和解不成——”孝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静德皇后。

　　静德皇后心底一凉，又问：“广陵陷在南朝之手，即便主上肯相助，万一主上也鞭长莫及呢？”

　　“并非无此可能，”孝瑜坦白道，“到时只有请皇后节哀顺变了。”

　　“苍天，我该如何面对世宗文襄帝于地下？”静德皇后清泪涟涟。

　　孝瑜继续说：“请皇后殿下迅速修书李昌仪，请李昌仪将此事禀明太后，以求太后之助。”静德皇后连连点头，命人去取纸笔拟稿。“我已致书清河王等人，但这毕竟是家事，不宜宣扬，也不好请朝中重臣出面，唯有靠静德皇后了。主上若有所犹豫，皇后可采取非常之方式——”

　　“你是指——”

　　“孝珩、孝瓘是无官无职的宗室，即使有不测之事，主上也可以一纸诏书搪塞过去；但静德皇后皇嫂之尊，身份非比寻常，主上一定不乐意见到您有三长两短……”

　　静德皇后一惊：“你是要我以死要挟主上吗？”

　　孝瑜忙道：“岂敢。主上和太后也不会让静德皇后有任何不妥，只是演一场戏而已。”

　　静德皇后噙着泪光，苦笑：“若我一死能换二位殿下生还，也没有什么不值的了。只是在人前惺惺作态之事，我如何做得出？主上若肯，不妨就拿我的命去换两位皇子吧。”孝瑜默然不语。“小柔，为我准备车驾，我即刻就要启程。”燕氏应声而去。静德皇后忽又想起了什么，令人取来纸笔，道：“我要亲自修书一封给皇后。”

　　孝瑜面露一丝喜色：“孝瑜敬候佳音。”

　　静德皇后依然忧心忡忡。曜琳一路笑着跑了进来，看到母亲的神色异常，小心地叫：“母后？”忧虑中的静德皇后没有来得及回答。曜琳扁嘴，大声叫：“母后！”

　　静德皇后握住曜琳的手，看了看卢妃，道：“母后要到晋阳宫去一趟，行程匆忙不能带你一起，这两天你先回家中，好好听大嫂的话。”

　　“去晋阳宫？二叔和延宗哥哥是不是就在晋阳宫？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呢？我也要去。”曜琳摇着她的手恳求。

　　孝瑜走上前拉住曜琳，劝道：“曜琳不想跟哥哥回家去看小绍信吗？你再不去看他，绍信就要不认你这个姐姐了呢。”

　　曜琳瞪大了眼睛一脸慌张，诺诺对静德皇后说：“母后，我、我不去晋阳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