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奚 流水

　　日头洒金，潋滟水上轻摇桂棹，伴着一丝悠扬的笛音，船儿泊进了一处港汊。景色瞬间热闹起来。大片的苹蘩向远处恣意铺展而去。翠蓝色的水鸟栖在岩壁上，偶尔盯住水面的丝微震动，飞掠下来衔走一尾肥鱼。扑拉拉振翅之声惊得小娃娃连打几个响嗝，弯起眼睛笑的灿烂。
　　萧平旌将长篙插进湖泥深处，稳住小船。拍拍手掌走进舱中。冲煮茶的妻子勾唇一笑，道。“咱们筗儿绝对是个天才，这支曲子只教了两天，竟能吹得如此流畅了。”说罢，弯身接过儿子手中的短笛，敲敲小脑袋。“真好听，再练几遍，然后教你首新的。”
　　“我想学老阁主的‘琼苑’。”萧筗道。
　　“‘琼苑’是？”萧平旌一下子懵住了。
　　“就是仲秋时候老阁主吹奏的那支曲子啊。”小家伙眨眨眼睛，一副你竟然不知的疑惑。
　　“额…老阁主这两年的新作，爹爹也还没时间学呢。”萧平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解释。“先跟爹爹学首别的，等回家之后再请老阁主仔细教你吧。”
　　“好吧。”小家伙略微撇了撇嘴，然后拍拍老爹的肩膀。“爹爹别丧气，您已经很棒了。”
　　“小鬼头。”萧平旌拧上的滑溜的腮帮蹂躏一会儿。抬眼瞥见炉上的茶滚了，忙过去帮媳妇熄了炭，端下来晾上。又扬声喊道。“萧大公子，快带妹妹过来喝好茶了，里面煮了核桃，蜜果，我再调两匙牛乳，香死个人呐。”
　　林奚听得夫君嗓门里的勃勃朝气，喜上心尖。笑着拍拍他的背。“每次忙碌过后，都有你的好主意让咱们一家能痛快出来消散一番。实在惬意极了。”
　　“就是啊，在江夏待了一个多月，每天跑济风堂，连答应儿子教他骑马的承诺都顾不上。还害他受了场伤。唉，总算能歇息几天陪陪孩子了。”萧平旌盘膝坐好，伸手拉过媳妇儿的纤腰抱住。“在大渝时就知道奚儿喜欢游湖了，当然要投你所好呀。顺便再钓两碗虾来吃吃，玩的丰富一点嘛。”
　　林奚嗤笑出声。用指尖在他额上戳了个红印。“你呀，只有吃才是目的。”
　　萧小狗理直气壮的点点头，仍旧赖在她身上不动。舒服的叹气。“这风吹得都有点困了。丫头，喂我口茶喝，我可不能睡，待会儿还要和符儿比赛钓虾呢。”
　　“自己没长手么。”林奚娇嗔一句。依然宠溺着举起茶盏送到他嘴边。一面回头呼唤玩耍的兄妹俩。“符儿，篟儿，你们在干吗？茶凉了，快来尝尝吧。”
　　“妹妹喜欢水鸟，我要帮她数数看共有多少只。”萧符抱着小姑娘在船尾安安静静坐着，一小团影儿就像拓在碧绿水面上的画卷。苇叶脉脉散发清香，蛙儿，鸟儿，虫儿，鱼儿，还有孩儿，构成整个生气明快的小天地。萧平旌也抻头看了看两个崽儿，安心的继续犯懒。“别管他们。难得小猴子能坐的那么稳当。看来还是我家闺女魅力大，降服得了她哥。”
　　林奚也就不再催促。捡出两块果馅点心递给萧筗。“给你哥送去。”
　　萧筗这边已经灌下了好几碗茶。小肚子鼓溜溜的。“娘亲，今早买的点心太甜了，大哥一定不爱吃。还是茶香，我给他端一碗。”
　　伴着儿子的话音，萧平旌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真的困了。奚儿陪我眯一会儿吧。”
　　“不钓虾了？”
　　“离午饭还早呢。反正河虾都是傻子，好钓得很……”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风吹得愈发温柔。吹动林奚的一捋碎发惹到萧平旌的鼻尖上。招来个痒痒的美梦。一直到新月升腾，驾橹回转的时候。仍能感到他脸上的笑意。
　　难得闲散，夜间自然又闹腾到很晚，第二日，大家都起的有些迟了。只有小床里的闺女早已醒来，不哭不闹的自己吃手指玩。萧平旌半坐起来揉揉额角。看妻子着急下床给孩子准备早饭。忙拉住她，仔细帮她系好衣带。
　　“我去弄吧。昨儿的虾剩了多半桶，我熬些虾酱存上，过两天端阳节又能添一道好菜。娄家给带的熏肉还有不少，再蒸一笼米糕。煮碗莼菜汤。可好？”
　　林奚靠回他怀里。借力抱起女儿。笑道。“好，我就歇着，等你服侍。”
　　“哦，那我可得要点报酬了。”于是，顺势在他两个宝贝脸颊各亲了一口。走下榻来，随便拢了拢头发，就要推门出去。
　　“哎，先去把萧大公子叫醒。不然耍起赖来我可制不住。”
　　“遵命，夫人。”
　　早餐按照萧平旌的食谱热乎乎的摆上了桌。鲜汤喝的萧符满头大汗。
　　“夏天到了。娘亲，我们可不可以去游泳了。”小家伙体质同父亲一样，火力旺盛，最受不了热。
　　“好吧。”林奚欣然答应。“不过，必须有你爹爹陪着。这里的水域危险的很，可不像在咱们山上。”
　　“那是当然，我看娄家哥哥每次出去玩，都有人跟着。爹娘都是为我们安全着想。”
　　萧平旌挑眉，喜的拍拍儿子的肩膀。“真是长大了呀。这么懂事。”
　　“反正我喜欢让爹爹陪。”萧符也挑挑眉。得意的和老爹对视起来。二小子一旁见了，连忙拍手道。“比赛瞪眼睛。我来当裁判。”
　　“嗯？”老爹和老哥同时转头瞪他。伸筷子敲他脑壳。“吃你的饭吧。”
　　小小饭厅爆发出一阵笑声。
　　萧符又喝了一大口汤，若有所思的放下碗。“不过，爹爹，我觉得娄家哥哥好可怜啊。”
　　“怎么说？”萧平旌疑惑。
　　“他功课不好，在学堂里经常挨夫子责骂，而且夫子总是拿别的同窗和他比较。每次上学两三个书童跟着，路上也要背书，他还跟我说，晚间回去，也有父亲看着学习到深夜呢。”
　　萧林夫妻对望一眼。叹息起来。“望子成龙，人之常情。”
　　“可是九伯伯说过，读书是自己的事情，不能和别人比较。爹爹也从不强迫我上学，而且只要我的功课比前一天有所进步，爹爹都会夸赞我。筗儿写字没有力量，爹爹也不生气，一直鼓励他。”
　　“所以你们两个才这么好啊。”萧平旌满脸欣慰。凑过去亲亲儿子汗津津的脸蛋。“快吃吧，待会儿带你俩上街买花布，让你娘给咱们缝过节的香包。”
　　“我还要一个新的剑穗子。”听说要逛大街，萧符马上兴奋得提了要求。
　　“我要吃一口酥，山楂糕，还有脆果脯。”萧筗跟着念叨。
　　“好，都买。”萧平旌宠溺的点点头，歪身摸摸一旁认真吃饭的小姑娘。“我们篟篟想要什么呀。”
　　小姑娘咿咿呀呀的，还不太会讲话，见父亲凑过来了，笑眯眯抱住，“爹…爹。”
　　萧平旌惊喜起来，“奚儿你听，喊得清晰多了。看来我家篟篟也是个聪明的小孩儿啊。”
　　转眼过了端阳，烈日更盛。一家人休整的差不多了，准备按计划继续东行。
　　这天过午，萧平旌把木桶搬到院中，让男孩儿们泡着消暑。自己取出宝剑，牵妻抱女，到租院后方的石榴林里散步。榴花开的火红，嫩黄的蕊心招蜂引蝶。小姑娘在父亲怀里待不老实，看见母亲摘下一朵红花，挣扎着去够，“酿…酿…娘…”
　　“娘亲抱抱。”林奚笑着接过来。把花儿别在她花蕊一样的黄裙子上。
　　萧平旌寻了处树墩，打扫干净，拉着媳妇儿坐下，自己蹲在一旁逗弄女儿。
　　“平旌，这里秃笔山和剑背山的余脉都走的差不多了。明日启程，下一站先到哪里？”
　　“嗯……”萧平旌思索一阵。“直接去随州吧。符儿自从上次坠马之后，那马就让我送给娄家了。我总想着帮他再找一匹好马，随州有殿中局直辖的祥麟厩，繁育了许多北匈草原良马。用以供给军中。正巧随州营参将樊勇是当年跟随我平乱的臂膀，交情很好。索性我就为儿子卖一回脸，去找他讨两匹来。”
　　林奚笑起来，抬手捏捏他的虎牙。“堂堂超品亲王，怎么如此可怜。”
　　“哪里可怜，有这么好的王妃相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是么。”
　　“江湖悠远，舒服自在，啧啧……越想越美。”说着，凑到媳妇儿唇上亲了一口。伸手到腰侧将宝剑摘下。
　　“林姑娘，让萧姑娘自己坐吧。你用剑，我用剑鞘，咱俩练练？”
　　“再叫声王妃。我就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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