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奚 流水

作者:皮屁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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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荆楚之地不比江南温软,大江横亘,奇峰林立。却又比湘黔少了几分诡秘瘴暍。沿江行来,多有繁华市镇。游医一家新添了小丫头,不便涉险。故而江夏正是个好去处。萧林夫妇盘算着,沿随州,黄州,庐州。一路到江南去。
      春风柔密,桃花始盛。一日,正经过峡谷,断岸如壁,波冲涛洗,千百年来雕琢出两座名胜。一曰秃笔,一曰剑背。足见山之险绝。马车绕山缓行,碾过水坑晃荡了一下,惹得车尾吊的鸽笼里咕咕作响。萧篟好奇,扒住车窗想看个究竟。二哥萧筗本在安静坐着看书,瞅见妹妹颤巍的小腿儿忙扑过去拦住。将小姑娘护在怀里。林奚昨晚熬夜试药,此刻半枕着软垫补眠。男孩儿弹一下妹妹的脸蛋儿,指指母亲示意她安静,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扑闪睫毛愣了片刻,然后毫不在意的咯咯笑开。“噗吧!噗吧!”努力说一些听不懂的音节。挥舞小手磋磨她哥的脑袋。萧筗无奈叹气,只得掰下一块奶糕塞住她的小嘴儿。
      车里又安静了一会儿,忽听外面扰乱起来。兄妹俩掀开车窗望去,就看见他家大哥一身水蓝色的公子装,潇洒的骑在马上,面上表情却略显紧张。嘴里叨咕着。“不要使劲夹马肚子,不要使劲拉缰绳,不要……”没等理清要点,马儿一蹬后蹄奔驰起来,吓得小子哇哇大叫。
      “爹爹救我。”
      驾车的老爹竟不着急。嘟嘴打了个呼哨。那马便停下了。萧符许久没法回神,紧紧搂住马脖子喘粗气。萧平旌赶着马车走到他旁边。笑道。“怎么样,还敢学么。”
      “学! ”萧符嘴唇都吓白了,眼神却格外清亮坚定。
      “好儿砸。”萧平旌伸手拍拍他的马。牵过缰绳拴在驾辕马的套索上。“先跟车走一天,多熟悉熟悉马背,明个到了娄家庄。再仔细教你。”
      “恩恩,谢谢爹爹。”萧符高兴起来。伸手推了推鼻梁,又恢复了自信。转头瞅见车里的弟弟妹妹正看着他笑,调皮的冲他们挤挤眼睛。
      江夏镇郊有座农庄,主家姓娄,女主人蒋氏的母亲曾在济风堂做过厨娘。林奚幼时颇受其照顾,多年以前,林奚独自游历到此,特意来探望蒋妈妈。正逢蒋氏双胎难产,林奚施妙手救下母子三命。娄家感恩,捐了许多财物给当地济风堂。如今蒋妈妈虽已故去,林奚仍是决定到他家望候一下蒋氏。于是早早传了书信。跋山涉水往江夏而来。
      娄家庄园规模很大,家人却都善良朴素。萧家人到来,皆待如上宾。当年林奚接生的龙凤胎已有十二岁了,乖巧知礼。称呼萧林二人为姨娘,姨爹。萧平旌咂摸嘴角消化了好一阵才适应这个称呼。暗暗扯住媳妇儿的袖口。得意的挑了挑眉。“我是姨爹呀,感觉不错。”
      晚上摆起家宴。新鲜虾蟹和刚宰的牛羊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蒋氏亲捧了一碗甜酒酿猪脯放到林奚面前。“这是从前我母亲的拿手菜,我学的不好,姑娘试试看,滋味可还一样么?”
      林奚舀起一勺细品,喜的点头。“和我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平旌,你也尝尝。”说着又舀出满满一勺喂到夫君嘴边。满眼期待等着他的评价。
      “好吃!”萧平旌正在照顾自家闺女吃奶糊,便顺势凑到她手上尝了一口。挑眉示意她再喂一勺,“奚儿原来是被这样好的手艺喂大的呀,难怪长成这样水灵清秀。”
      蒋氏在一旁看他们如此行状,笑着赞叹。“姑娘好眼光。好福气,找了位好姑爷,品貌气质都是一流,瞧瞧,话也说的贴人心。”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被夸的双双脸红起来。
      住了几日。附近山岭也大概走了一遍。林奚决定离开之前到城里济风堂去看看。谁料刚刚进门便被满屋子的病人惊到了。当地气候原因,每年春季都有许多患心肺疾病的老人。今年雨少干燥,病人更多。林奚忙碌一整天,晚间回去,同萧平旌商量想多留一段时日。熄了灯,两口儿偎在被子里聊天。
      “我也应当去帮忙的,哎,奚儿,以我现在的医术,到你店里聘个坐堂大夫,水平还是够的吧。”
      林奚笑起来。扳过他的脖颈蹭了蹭。“当然,我教的好。”
      “呦,林大夫把你家相公自吹的毛病也学的挺好的嘛……哎呦,轻点打。篟篟就在边上呢。不要吵醒了她。”萧平旌半个膀子压过去,制住媳妇捶打他的手。埋头拱到她胸口想多讨点温存。
      “别。”林奚推却。粉了脸颊柔声说。“我月事来了。”
      “我知道。”萧平旌眨眨眼。“谁叫你乱动。”
      “说正经的。”林奚不敢再蹭他,躺远了一点。正色道。“你也去帮忙当然好,可是孩子么办,这里不像在家,符儿一整天不见你,必定不依。篟篟太小,也离不了人。”
      “我也在想呢。”萧平旌挠挠头。琢磨半刻。突然有了主意。“娄家小外甥每天都到家学里念书,咱们和娄大哥说一声儿,让他哥俩跟着上几天学去,符儿也大了,给他找点事做,就不会整天黏着我了。至于闺女,咱家篟篟不哭不闹爱玩爱笑的那么好带。让蒋姐帮忙照顾照顾肯定没问题。”
      “也行。季节病症,最多一个月就结束了。”林奚点头同意。
      “唉,可惜我丫头正是学走路的时候,我好想每天都陪着她,手把手的教她走每一步啊。”老父亲叹息起来。颇为不快。
      “不怕,咱们又不用住到城里,每天往返不到半个时辰。等晚上回来,一样可以好好陪伴他们。”
      “嗯,睡吧,奚儿。做个好梦。”
      萧家小子们第二天就夹着两本书,像模像样的坐到了娄家学堂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气氛严肃,学堂正中挂着一大幅孔夫子周游列国的画像。画前桌案处坐了位白须白发的老师,正一句一句教学曹孟德的诗句。
      窗外梨树正白,阵阵香气吹得小家伙们头脑发懒,不一会儿就拄着腮帮酣睡起来。直到一条戒尺猛地拍到面前。两个傻小子一愣,灰溜溜被赶到门外罚站。
      萧筗打了个哈欠,看着同样一脸无奈被罚站的大哥叹了口气。““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大哥,这首诗策哥哥考我背过两遍了。”
      “是啊,我刚刚问毛娃接下来的功课,全都是爹爹早就教过我们的了。好无聊啊,还不如回去自己看书,不会的,等爹爹回来再教我们。”
      “我还是喜欢九伯伯当我们的老师。”
      “我只喜欢爹爹教我。哼,爹爹说好的教我骑马都还没兑现呢。”萧符嘴巴一噘,烦躁得不得了。索性小手一挥,“筗儿,大哥带你骑马去吧。”
      傍晚的西天有着泼血一般的红霞。散了学,娄家孩子出门来,竟不见了两个弟弟。慌忙跑回家禀告父母。一大家子人都着了惊,一边四下寻找,一边派人去济风堂通知萧平旌和林奚。
      待到萧林二人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下了黑影,仍旧苦寻无果,萧平旌又气又急,出去找了一圈,跺着脚回来抱怨。看到妻子急的流泪。只得忍住焦虑安慰。“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时,有下人来报,萧家带来的马少了一匹。萧平旌一听,就知道定又是他家小猴子作的妖。于是飞快奔出门去,沿着大路打着唿哨寻找。果然,没走多远,就在一个岔路尽头的斜坡下发现了嘶鸣的马儿,和草沟里狼狈的崽子们。
      小哥俩偷偷牵一匹出去。萧符连托带举的把弟弟弄上马。自己一并爬上去,扯动缰绳走了两步,那马竟也听话。稳稳当当带着他们前进。萧符渐渐得意起来,学他老爹的口哨声吹了一记。谁知正是这一声坏了事,马儿居然发性狂奔起来,萧符吓坏了,担心弟弟跟着受伤,只得叫萧筗紧紧抱住马脖子,自己把心一横,借路边大树之力跳下马,死命拽住缰绳。然而他毕竟太小。力量不够,被拖行了四五丈的距离,才卡在一块大石上停下了疯马。自己也被甩飞到深沟里。半边身子全是擦伤,手臂也脱臼动弹不得。
      萧筗哭着从马上滚下来跑到哥哥身边。“大哥。”小奶音颤抖着。
      “筗儿别怕,我没事。你呢,受伤了没有?”
      小家伙摇摇头。一眼瞅见兄长身后草丛里盘着一条毒蛇,“大哥!小心。”喊完,一股热血窜上头脑。只想救哥哥。顾不上害怕,抄起一条树枝疯狂抽打起来。“呀!坏蛇走开!坏蛇走开!”
      “筗儿,筗儿!停下停下,它已经被你打死了。”萧符拦下发疯一样的弟弟。用一只手搂到怀里,兄弟俩抱头大哭。
      夜已深,卧房里灯火通明。小床上的妹妹已经睡熟。东西两边的榻上,一个孩子抽噎着被父亲抱在怀里,另一个侧躺着,咬牙忍着疼,任凭母亲为他接好脱臼的手臂。
      “筗儿不怕,爹爹陪你呢。”萧平旌拍拍他的小脑瓜。温柔安抚。
      “我不怕,我打死了毒蛇,救了大哥,我很勇敢。我以后都会很勇敢的。”
      “爹爹,你别生大哥的气了吧。”小家伙扯住父亲的衣领求告。
      “不要胡思乱想。快睡吧。”
      “是大哥保护我,我才没有受伤的,爹爹。你别生气,好不好。”
      “爹爹不生气。好孩子,安心睡吧。”
      哄睡萧筗以后,林奚唤他打些水来给老大擦身。萧符体力耗尽,痛得支持不住,已经昏睡过去了。萧平旌轻轻褪下儿子的衣裳,看到身上大块的淤青和划伤。难过自责。
      “是我没照顾好他。明知道他离了我不行。”
      林奚过来给儿子涂伤药。看到孩子身上的伤也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男孩儿嘛,磕磕碰碰常有的事儿。奚儿莫担心,又没伤着筋骨。”萧平旌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是得尽力安抚妻子。“我小时候,比他淘气多了。大伤小伤就没断过,不也好好的长了这么大。”
      “平旌,咱们总以为符儿长大了,可他明明还那么小。刚刚我看他害怕你责怪,忍着疼一声不吭让我接骨。就觉得……”
      “以后,我都带着他。”萧平旌沉吟半晌,慢慢说道。
      林奚点了点头。“好了,该歇息了。”
      萧平旌起身,拉过妻子吻了吻额头。叹息一声。“你去筗儿榻上睡一晚吧,我怕他半夜伤口疼,多守一会儿。”然后自己胡乱洗漱了一下,合衣躺到儿子身边。把小家伙的小手握在怀里。盯着和自己九成相似的小脸。一夜未眠。
      次日,又是个响晴的天气,林奚端来早饭回到房里。只见地上,小姑娘正在二哥的护卫下,蹒跚的迈着小萝卜腿儿。萧筗格外精神。自言自语着。“二哥特别勇敢,二哥可以保护妹妹。”
      两个大的还赖在榻上,萧符脱得精光,半趴着让他老爹上药。
      “哎呦,疼疼疼,爹爹您轻点。哎呦。”
      “猴儿猴儿,昨晚接骨都不怕痛,这么点小口子在这儿跟我呼天抢地的。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嘿嘿,爹爹最疼我了,才不舍得呢。哎呦,轻一点呀!哎呦……”
      林奚笑着摇了摇头,这对父子,终究是和别个不同。
      “符儿!”她板起脸来。佯装生气的走过去。
      儿子见了她。将夸张的表情一收,恢复认真模样。“娘亲,对不起,符儿又惹祸,害您担心了。……哎呦,爹爹您打我干嘛,我受着伤呢。”
      “臭小子,只跟你娘承认错误,不管爹爹是不是。”
      “爹爹您抱了我一夜,肯定早就原谅我了。哎呦,别打。我错啦,我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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