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情

　　二楼教室，李金桔在和于晓晓拉锯战。

　　李金桔说：“昨天我看见你了，和一个男生一起。”

　　于晓晓笔一停，眼也不眨地撒谎：“你看错了吧，昨天一放学我就回家了。”
　　“于晓晓。”
　　李金桔皱眉，表情很严肃，一看见她这个表情，于晓晓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她立马改口：“昨天我没看到你。”

　　李金桔不说话了。
　　于晓晓投降：“好吧，我说实话。”
　　按她以往的经验，要是她再不坦白，李金桔估计接下来三天不会和她说话。

　　于晓晓勾勾手指，李金桔自觉俯身过去，于晓晓贴在她耳边小声快速说了句话。
　　李金桔没听清。
　　于晓晓急了，瞅瞅四周，没人注意这边，她挺着胸脯说：“我恋爱了。”

　　李金桔问：“为什么你谈恋爱不能让我知道？”
　　于晓晓摇摇食指：“不是不能让你知道，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李金桔拿出数学试卷开始算题。

　　于晓晓端着半天没等到下文，看李金桔毫不好奇的样子，自己按捺不住了。
　　“你怎么也不问我呀？”
　　“问你什么？”
　　“问我男朋友的事啊。”
　　“你不是不能说吗？”

　　于晓晓气得鼓起腮帮子：“李金桔你太不够意思了。”
　　李金桔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形，说：“我知道你谈恋爱了。”

　　对于晓晓来说，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等同于“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再进一步，她感觉自己珍藏许久的秘密，像个烂土豆一样，被李金桔小瞧了。

　　望着李金桔的背影，于晓晓憋了口气，她决定说个厉害的。

　　于晓晓说：“我们做那个事了。”
　　李金桔笔一停：“你说什么？”

　　于晓晓有些脸红，她以前没被人喜欢过，也没谈过恋爱。家里管得严，说她要是敢早恋就打断她的腿，可是她就是喜欢他，打断腿也想和他在一起。

　　上课铃响了，老师夹着练习册走进教室。
　　李金桔失神了半节课，于晓晓往她这边瞟了好几眼，李金桔脸上一直维持着呆滞的表情。

　　终于又等到下课，李金桔还在发呆，于晓晓有些担心地晃了晃她的胳膊。

　　李金桔问：“你是说真的吗？你们两个真的……”剩下的话她没想到合适的词，怎么说都奇怪。
　　“你们真的……做了那个事？”

　　于晓晓心里原来只是单纯的兴奋，被李金桔这么一问，顿时紧张起来。她小幅度点点头。

　　李金桔告诉自己要沉着冷静，于晓晓不靠谱，她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迅速在大脑里搜找学过的生理知识。

　　于晓晓被李金桔看得发毛，推了下她的手：“你干嘛啊……”

　　李金桔盯住于晓晓，低声问：“他有戴那个吗？”
　　“哪个？”
　　“就是那个。”
　　“哪个啊？”于晓晓摸不着脑袋。
　　李金桔咬牙：“避孕套。”

　　于晓晓呆住了，在李金桔的逼迫下，她开始回忆那天的细节。

　　中午，很热，空教室，吃的莴笋烧肉，她的盒饭没吃完扔在桌子上，然后他把教室窗帘拉了起来。

　　“我想不起来了。”于晓晓哭丧着脸。
　　她就记得他们两个先亲了下嘴，亲嘴之前她还特地跑洗手间把嘴上的油洗了，亲着亲着，她就感觉自己屁股被捏了一下，然后内裤里伸进一只手。

　　大热天，热得人头都昏了，穿得又少，衣服都不用摘到头，撩起来就好了。他夸她屁股软软的，她心里又害羞又高兴，根本就记不清接下来做了什么，就记得自己当时腿软得要死。

　　听完于晓晓的描述，李金桔沉默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最后，她说：“你下午不要先走，等着我，我们一起去药店。”

　　李金桔找出钱包，于晓晓在一边问：“去干嘛？”
　　“买药。”
　　见于晓晓还是瞪着眼睛不明所以，李金桔无奈补充：“避孕药。”
　　于晓晓呆滞：“为什么要买这个？”
　　李金桔问：“你想怀孕吗？”
　　于晓晓完全没想到这点，立马慌了：“我真的会怀孕吗”
　　“不知道，但是有可能。”
　　李金桔发现自己钱包里就十几块零钱，问于晓晓：“你带钱了吗？”

　　于晓晓手忙脚乱拿出钱包，把钱都倒在了桌子上，李金桔捡起两张红钞：“你哪来这么多钱？”

　　“他给的零花钱。”
　　于晓晓回答得小心翼翼。

　　李金桔没多说话，只拿了其中一张，剩下的钱都塞回钱包还给了于晓晓，重申道：“你下午一定要等我。”

　　于晓晓手足无措地点头。

　　*
　　放学铃响过，于晓晓焦躁不安地在一旁等着，李金桔不动如钟坐在座位上写公式。

　　大概过了半小时，教室里人快走完了。
　　李金桔收起笔，对于晓晓说：“走吧。”

　　“小桔我们去哪啊？”
　　于晓晓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扯着李金桔的上衣，李金桔头发被风吹起来，飘得老高。

　　上坡路太陡，自行车载人踩不动，李金桔于是让于晓晓下车，推车走上了这个坡。

　　白天的日头收到了西边，晚霞颜色逐渐暗下来。
　　巷子口有个卖油炸物的小摊，铁架上晾着刚炸好的薯丝饼和油墩子。

　　李金桔把车停在电线杆旁边，扯着于晓晓走进了小巷。

　　隔墙飘出菜香，到了晚饭的点，两人都饿了。李金桔一直没说话，于晓晓知道自己干了错事，也不敢说话。

　　绕了几个弯，终于到了。
　　不远的前面，屋檐下药店招牌一闪一闪。

　　“等下到这里买药。”
　　李金桔看着药店的招牌。
　　“啊？”于晓晓退缩，“我不敢。”
　　李金桔说：“就说是帮你妈买的。”

　　于晓晓咬着嘴唇半天不敢迈进店门，天色越来越晚了，小巷亮起了灯。

　　其实李金桔也很紧张，周围家家户户亮起灯，都开始吃晚饭了，于晓晓还在纠结。
　　她狠狠心，摘下书包让于晓晓拿着，自己走进了药店。

　　药店里一股草药味，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正端着碗看手机里的电视剧，最近正热播的古装剧，张光丽也喜欢看，李金桔之前看了一点，一共有五六十集，特别长。

　　“阿姨。”李金桔脸上笑着。

　　女人放下碗走过来，眼睛还黏在手机上，问：“怎么了？有哪不舒服？”

　　“阿姨我想买一个药，”李金桔拿手比划了一下，“我妈说是一个小盒子装的，是避孕药。”

　　女人打量了李金桔一眼，李金桔心里咯噔一下，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以前在家不小心弄坏东西，要栽赃到李有竹头上的时候她也这么笑，她知道不会有人怀疑。

　　女人没多问，转身从后面柜子里拿出一盒药放在柜台上：“是这个吗？我们店里都是这个。”

　　盒子上黑色大字写着“左炔诺孕酮片”，李金桔不认识，点了点头：“好像长这样，拿两盒吧。”

　　女人拿着药去收银台结账，电视剧一集终了，手机传出片尾曲的歌声，荡气回肠。

　　打印机吱吱作响吞吐凭条，女人撕下小票和塑料袋一起递给李金桔。
　　“这个是紧急避孕用的，时间过太久就没用了，知道的吧？”

　　李金桔点头：“谢谢阿姨。”
　　女人说了句“不客气”，扭着身子回到座位上继续看电视。

　　李金桔一手捏着塑料袋，一手捏着零钱，推门出去后抒了口气，她从没觉得几分钟会这么长。

　　于晓晓也等急了，一见李金桔出来就跳了上来：“买到了吗？”

　　李金桔对她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

　　于晓晓激动地抱住了李金桔，李金桔推开她：“你等下就把药吃了，要早点吃。”

　　李金桔递给于晓晓水瓶，于晓晓拿着药表情别扭，她还是不敢，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现在心还砰砰跳。

　　走出巷子，巷子口的爷爷已经收摊了。一个平静的夏天傍晚，天边有星星，凉风吹着，不冷也不热。
　　山吴镇有得是这样的晚上。

　　路灯下，李金桔劝道：“晓晓，怀孕是件很严重的事。”

　　于晓晓说：“我下午想了很久，要是我真的怀孕，那我就不上学了，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学，我很喜欢小孩的。”

　　李金桔不同意：“这么做太不负责任了。”
　　“我会好好上班挣钱，然后和韩冬结婚。”

　　李金桔说：“你有想过小孩的感受吗？就这么匆匆忙忙被生下来。”

　　于晓晓愣了：“可是……”
　　“我就是这么来的，”李金桔表情平淡，“我明白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你再仔细想想。”

　　于晓晓捏着药盒，心里天人交战。她被说服了，下定决心，打开盒子拿出了一板药。

　　此时天色已晚，街边路灯三三两两亮着。
　　迎面走来两个打着赤膊的男人，刚吃饱饭，正剔牙说话。

　　李金桔和他们擦肩而过，走出几步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

　　她回头，其中一个人对她招手：“嗨，学生妹。”
　　那人衣服脱了搭在肩膀上，脑袋周围中间都剃秃了，就留下了一个黑圈顶在头上。

　　李金桔不认识他，问于晓晓：“你认识他吗？”

　　于晓晓抬头，瞬间慌乱：“是韩冬认识的人，完了，千万别给他们看见这个药。”

　　李金桔闻言拉开书包，于晓晓急忙把药塞了进去。

　　黑圈走了过来，指着于晓晓像在回忆：“你是上次那个、那个韩冬的女朋友？”

　　于晓晓点了下头：“你好。”
　　黑圈男歪嘴笑：“他是怎么把到你的啊，下次得让他教教我们才行。”

　　李金桔听出来这话有点不对，她拉了拉于晓晓，让她赶紧走。
　　于晓晓说：“我要回家吃饭了，再见。”

　　看于晓晓胆怯的样子，黑圈男笑得更大，另一个男人一直在后面站着，见状也走了过来。
　　他拿下耳朵上别的烟：“这两个谁啊？”
　　黑圈男咧嘴：“韩冬女朋友。”
　　“那小子可以。”

　　两个男人笑得心照不宣，黑圈男说：“不是说没吃晚饭，我请你们两个小美女吃去啊，吃龙虾还是鲍鱼，哥哥请你。”

　　“回家太晚我爸爸会骂我的。”
　　李金桔低下头，很胆怯的样子。

　　男人们笑起来。

　　这条路位置偏，没几个人路过，自行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李金桔估算了一下，想骑自行车甩开这两个人几乎不可能，更别说还要带上于晓晓。

　　李金桔悄悄给于晓晓使眼神，让她先跑开，于晓晓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

　　*
　　小厅四面金灿灿，全贴着金色墙纸，房间中间的圆吊灯也是一溜黄色，靠墙摆了十几台五花八门的游戏机。
　　游戏音效叮当哐啷，附加几声逼真惨叫，立体声环绕，谭申坐着听了一下午，头都听痛了。

　　赵野还不想走，屏幕上他在和人街头决斗，你一拳我一脚，鼻血乱飞。

　　谭申在赵野后面站了会儿，发现赵野居然在玩一个女号。
　　穿着长靴的少女前凸后翘，一脚踹飞了对面的肌肉大汉，赵野哦哦叫起来，兴奋极了，狂摇拉杆让少女连甩大汉巴掌。

　　谭申怀疑赵野是不是憋屈太久，心里有些变态了。
　　他叫赵野：“走了，饿死了，找个地方吃饭去。”

　　“等我几秒。”赵野攒齐怒气值上了一个大招，少女脚踢到头顶，大汉飞上了天。
　　屏幕上出现了K.O的彩字。
　　“我又赢了！”
　　赵野抱着一堆游戏币高高兴兴去换钱。

　　走出大厅，赵野一直在数钱，谭申问：“一下午赢了多少？”
　　赵野没数清，又数了一遍，开心地说：“九块八。”

　　“厉害，等下请我喝饮料。”
　　谭申抬起手臂，左手扯着右手肘往后拉了拉，浑身骨头咔咔响。

　　赵野答应了，路过小商店进去买饮料，谭申在门口等他出来。

　　路灯亮了，夜幕沉沉落下。
　　街边有两男两女在说话，对谈的姿态很奇怪，女生后退了好几步，男人步步紧逼，四人之间楚河汉界划得清清楚楚。
　　谭申没事多看了两眼。

　　赵野走出来，递给谭申一瓶冰可乐，自己拿了一瓶罐装的。
　　谭申问：“为什么我是瓶装你是铁罐？”
　　赵野直说：“瓶装三块五，铁罐四块。”
　　说完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谭申笑得宛若春风。
　　“赵野，你数学可以啊。”
　　赵野头皮发凉，反应过来立马后退，好险，躲过了一脚。

　　谭申站在原地，手伸出来：“给我。”

　　赵野不愿意，谭申抬腿就走：“可以，等下别想到我这蹭饭。”

　　走出几步，赵野追上来，老老实实换了铁罐可乐。

　　谭申拉开罐子喝了口，赵野敢怒不敢言，在旁边哼哼唧唧。

　　两人路过对峙的四人，忽然，谭申问：“那两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赵野回头看了眼，只觉得其中一个短头发女生看他眼神有点奇怪，他没多想。
　　“我不认识她们啊。”

　　谭申说：“你再看看。”

　　赵野再次回头，这回看清了黑圈男的脸，惊讶大叫：“哎呀！这不是何广那个狗杂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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