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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摄政
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太多东西，走的时候也无需收拾什么，回宫后，我直径去了御书房。
一室沉静，他正襟危坐，正在埋首看折子，旁边的案台上摆满了厚厚的奏折。“雅儿，你来了，你先坐一会。”他朝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他昏睡了一个多月了，必定积攒了很多事情。
我坐在一边，捧了侍人沏的茶，将四师兄和莫萧的事情大致跟他说了一遍，只说他们是自己在御国的旧识，不过是被李君利用，才犯下这样的大罪。现在他们已经离去，并且再不会回殷国。
“难怪你会解他们的毒。”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手中的纸上，只是说了一句表示他在听。
“后来我碰到了李君。”我说。
“李修禾已经被我囚禁了，再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他有些冷淡地说了一句，仿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拿过另一份奏折认真地看着。
依然是那样俊美的容颜，肃穆的表情，挺直的腰脊，自信专注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寡情的薄唇，我以前从未发现，他如此适合那个位置。
坐了一会，看看天色也有些晚了，我站起来，轻声说，“我走了。”
“好，王府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明日，我设宴给你接风洗尘。”他像是又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极其高兴的笑容，“雅儿，你再等会，我有事情跟你说。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你快点说吧，再过一会城门就要关了……”我要去的，是佳月。
“为何要出城？去哪？”他闻言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笔，急声问我。
“我出来也有大半个月了，还有事情要赶回家去。”我出来的匆忙，药店几乎全盘托付给了余清闵，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里……不是你的家么？”他站起来，走近我，“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冷落你了？等我……”
“在外面散漫惯了，怕是已经不习惯王城的规矩。”我打断了他的话，又朝他笑了笑，试图将气氛缓和一些，“到底还是民间要自由些。月，你身上的寒毒已经完全解了，找太医来好好调理身体，注意静养，不要操劳过度……还有平日多吃些热性的东西，不要……”
随着我的话，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我想，他确实是希望我留下来的，只是……我和弈，到底是生活在佳月好一些。
门口忽然有动静传来，我回头一看，不禁莞尔，门外探出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个很小很小的娃娃抓着门框，怯怯生生朝我这边看。
“皇儿，进来。”从刚才起就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终于开了口。
两三岁左右的孩子，精致得像瓷娃娃，穿得像一个华贵的小包子，软绵绵圆滚滚一团，抬起小胳膊小腿有些艰难地越过门槛，然后踩着衣角踉踉跄跄往这边走过来。
应该就是李修禾口中的太子，是叫殷文睿吧？
小太子扑到月帝的腿边，然后被一把抱起，先乖巧叫了一声父王，然后回过头来有些好奇地看着我。
“睿儿，”月帝抱着了他，对他说，“这是安平王殷文雅，算来也应该是……你的……王兄。”听到“王兄”这两个字，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王……兄？”稚嫩的童音有些糯软，字正腔圆，像是第一次说这个词。
“太子殿下。”我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那孩子看了我半响，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忽然朝我伸出小手来，我几乎一下子喜爱上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会意把他接过来，然后朝他扮了个鬼脸，小太子大概是第一次见有人朝他做这么扭曲的表情，拍着肉嘟嘟的小手，好玩地咯咯笑了起来。
逗了孩子一会，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我转头对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人轻声说，“时间不早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轻声说道，“再留几天，好不好？你看，睿儿也很喜欢你。”
我看了眼正专心抓了我头发玩得不亦说乎的小太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宴会已经准备好了，若明日你不出现……”他像是有些踟蹰地说。
我点头，“也好，那我再留几天。”怀里小太子，我看着确实喜爱，宴会，也不忍心他在大臣面前失了面子。药铺的事情，就暂且搁一搁吧。
去辰星那里打听了弈的情况，得知他一切安好，又给他捎了一份信，告诉他我还要在沐雨留几天，顺便替十五和四师兄求了情。随后，我就住进了王府。
每日进宫陪小太子玩一会，然后和皇帝一起用膳。也曾问过我在外面的生活，只是弈的身份特殊，又曾被抓进天牢，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我并没有对他说有关弈的事情，只说叫了几个朋友，很多事情都是含含糊糊带过。
他在尽量抽出时间和我说话，但看到案台堆积如山的奏折和他稍显疲惫的神色，每次都不等谈话开始，我就早早寻了借口就离开。
却是真无事可做。
以前，所有的时间都给了皇爷爷和他，我在沐雨竟然没有交到一个朋友。辰星那边去过两次，只是摘星楼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不能天天往那里跑。
待了几日，时间渐渐变得很难度过，我从未觉得王都的生活是如此乏味可陈。要离开的话，提了几次，每次才说了半句，就被他转到了其他方面。
不由有些烦躁。
一日深夜，我才刚睡着，就被侍人十万火急地叫了起来，说是宫里来了人。
已过子时，宫里派人前来？我披着外衣去外堂，竟然是明德。
“王爷，陛下他晕倒了！”他见我匆忙行礼，然后满脸焦虑地说。
“晕倒？是又病了吗？”我惊了一下，问。
“老奴不知，陛下刚才还好好地……”
“你且等一等，我随你入宫。”我进内室随便整了整衣冠，就随他进了宫。
御书房里还亮着明亮的灯，他倒在桌前，脸苍白地像纸一样，“月，你怎么了？”我慌忙摇了摇他，把他抱到一边的塌上，他却毫无动静。
“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太医！”我冲旁边的人吼。
御医来得很快，把脉之后得出了大概的结论，他因为寒毒心脉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最近一段时间更是操劳过度，心力俱损，所以出现了晕厥的症状。
“可有什么方法可以医治？”我刚问完，榻上的人醒了，他有些艰难地撑着手想坐了起来，“你……”我刚伸手去扶他，他抓着我的手臂，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又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怎么差到这样子？”他衣服上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陛下最好安心静养一段时间，不要碰政事，”太医说，“否则……怕是撑不了多久。”
守到快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悠悠转醒。“雅儿，你怎么来了？”他问我，吃力地爬起来， “快到早朝了。”
“月，你吐了血，今日可不可以休息，不要去上朝。”我按着他，把太医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不碍事的，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勉强说着，声音有些虚弱。
“你需要静养，可否找人分担一下政事？不要每日这么辛劳。”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他执拗地起身开始穿朝服。
“……李修禾背叛之后，我身边再无可信之人，若找四家家主，怕是会遭其他三家一致反对，”他抬手让侍人整理冠冕，目光转向我，“雅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朝政，可是除了你之外，我再无法相信任何人，你能否再留在沐雨一段时间，帮我处理政事？”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指到我头上来，我有些惊讶地说，“我从没有处理过政事，怕是无法胜任。”
“政事我可以教你，其他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好不好?”
我顿时有些为难，低头看到衣袖上还沾着一块暗红色的血迹，还是叹气说，“好吧，但是不能太久。”太医说要修养一年半载，那我再留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人，毕竟我还是这个国家的王爷。
他脸上划过一丝笑意，随后沉声吩咐道，“来人，给安平王爷更衣。”
等他拉着我从早朝上退下来，头还晕乎晕乎的，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一个闲散王爷，而是这个国家的摄政王，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将会代理他上朝，和处理绝大部分国事。
果真是个说是风就是风，说是雨就是雨的人。我还未做什么心理准备，他就拍板定案，给我断了后路。
看着面前还未多做休息，就把奏折摆放到我面前的人，他似乎迫不及待要处理这些事情，揉了揉眉头，认命坐过去，和他一起埋头看起来。
“尚城城主再次请求派兵剿匪。”我拿着一本奏章，仔细读上面的文字。
“雅儿如何看？”他问。
想起那时候在尚城遇到的情景，我斟酌了一番然后说，“强盗不仅滋扰了尚城的民众，更影响了林涧和周围几个城镇的贸易，我认为应该派军队去，将那些流寇一网打尽！”
“正合我意，”他继续问，“那依你之意，应该派谁去？”
“文翰候？”朝中的大臣我并不熟悉，我随便说了一个今天看到的将军打扮的重臣。
“流寇占了地利，朝廷几次派兵都是无功而返。文越然是我的肱股爱将，我可舍不得他一个侯爷千里迢迢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那……卫无忌？”我提及朝上的另一个将领，比文翰候低了一级，又是卫家的人，“月是要借机削弱卫家？……就再少给他点兵，让他带自己的亲兵去。”
“雅儿很聪明。”他弯了弯眉毛，很开怀的样子。
理顺了回应的语句，把得到的结论一笔一划写好，伸手去那另外一份，却被人按住了。
“你昨晚一夜没睡，怕是累坏了，你先喝碗粥，然后休息一下……折子，不急。”宫人端了两碗点心上来，他端了一碗，含笑摆到我面前，香气扑鼻，让人分外十指大动。
“好，”我拿起勺子，刚要入口，蓦然顿住了，慢慢把勺子放下，对他笑着说，“我等下喝。”抬手翻过另一本奏折，一边看着一边对他说，“剩下的这些，我批完再和你一一确认，倒是你身体虚弱，去歇息一会吧。”
等我又处理好几本，他竟然还站在原地，“你……不喝吗？”他指着已经没多少热度的粥低声问。
我为难地抚额苦笑，不是不给他面子，是真的有心理阴影。
他抿着嘴，走到我旁边，拿起那碗喝了一小半，然后递给我。
我看着他手中的碗，垂下眼睛。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文书上去，拿起一边的笔，做批注……
却忽然想起那年，他教我写字的情景来。那个时候，他的手很暖和，他的胸膛贴着我的背，温和又耐心地一点一点纠正我的姿势。
抬头，发现他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固执地伸着手……不犹又心软了，接过他手中的碗。
他眼神忽然变得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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