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优解悖论

　　星奈跪坐在绵软的地毯上，轻飘飘的感觉更像是置身云端，呆呆抬手，手指擦过那片皮肤。亲吻可以落在额心或者脸颊，那都是宠爱的证明，眼尾这个位置便有些难以言述的暧昧了。

　　心跳的声音很大，似乎能感受到血液破开心脏瓣膜翻搅涌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但是，并不痛苦。

　　脑子里一片浆糊，就在她要模糊皮肤上的温热触感，以为这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时，却发现对面的江户川乱步悄然红了脸颊，红色攀上他皮肤，然后鲜红欲滴的坠在耳垂上，视线明亮中有着想要逃脱的狼狈和克制。

　　这无疑不是在告诉她那货真价实是一个吻，并不是亲错了地方的乌龙。

　　他的的确确给了自己一个超过现有距离的暧昧的吻。

　　羞耻心像涨潮的浪突然席卷了她，心尖酸涩又滚烫，后知后觉中血液上涌，热气蒸腾上来，把她的脸颊熏得一片绯红。

　　往后缩了缩用宽松的袖子捂住脸，星奈被自己发颤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支吾道：“你干嘛要脸红啊！”

　　他怎么能脸红呢！分明是他要吻上来的，这不是叫她更害羞了吗！

　　看着他不仅开始脸红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之后星奈咬了咬嘴唇，他是笨蛋吗！？

　　如果他现在坦然一点，自己不就能顺理成章问出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的问题了吗？

　　他现在这个样子让她怎么说得出话来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颤抖，蒸腾的热气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星奈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然后像他对待自己那样缓缓地将吻轻轻落在眼尾。

　　唇下的皮肤滚烫，颤动的眼睫让她的嘴唇有些酥麻。不敢睁眼看他的表情，她按住他的肩膀飞快起身跑上楼梯，单方面结束了本该发展成告白的夜晚，只留给他流水一样的裙摆从眼前闪过。

　　对于星奈而言，靠近一个人是需要勇气的，越是珍重的人越是让她胆怯。她害怕他生气之后露出的冰冷表情，也害怕拉近距离之后他得到他的拒绝。

　　跑进房间的星奈屏息将自己沉进浴缸里，黑色的长发在水中像海藻那样散开，绵密的发网拢在眼前将剔透的水切割成无数细小的菱形。

　　突如其来的爱情。

　　如果明天再问他要不要和自己谈恋爱，一定能拿到肯定的答复吧...

　　我当然可以追求他。他拥有明亮的绿色眼睛，比谁都聪明，比谁都更加耐心得对待她。哪怕年长她这么多岁还是愿意和她玩幼稚的游戏，向来也不缺年长者的包容。

　　哗啦一声破水而出，星奈喘息着手指拽紧脖子上的绷带，沾水的纱布不再轻透，重重勒在喉管上慢慢压迫她的呼吸。她将它们一圈圈解下来，随手丢出浴缸吧嗒在瓷砖上堆砌了一个湿漉漉的白色纱布塔。

　　她浑身上下有着各种各样的伤痕，大部分都已经和皮肤变成一个颜色，像蜈蚣一样爬在身上，胸腔，腹部，四肢。少数的几个贯穿伤在骨缝的位置，似乎还在倾诉着当时的疼痛，有着不一样的桃粉色，好像碰一碰还会让她觉得痛。

　　实际上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除去稍微迟钝的触感，这些伤疤已经与她的皮肤无异了，轻轻摸一摸手心上粉嫩的颜色，划过它顺着手腕上的脉络抚摸擦过每一条凹凸不平的疤痕。

　　他当然很好，不仅如此还有着难得一见的好看皮囊，不过我一点都不好，伤也很难看。

　　将双手浸到水底，手背落在大腿上，她对着双手上的疤痕小声嘟囔，悄悄为自己增加一颗无足轻重的砝码：“好吧，至少你们颜色很漂亮。”

　　*——

　　被丢在客厅的江户川乱步度过了亢奋期，他坐在地上向后仰，将头枕在沙发上慢慢平复心跳。

　　这是一份有所隐瞒的，并不坦诚真挚的爱，递给星奈之后她还是堪称虔诚地回复了。

　　回味她颤抖着落在眼睫上面的吻，带有她身上香甜味道的温暖气息包裹上来，柔软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双手撑在他肩上，力气很大，好像把他当作唯一的支撑，吻却很轻，他都要怀疑有没有落在皮肤上。心跳又开始骤然加速，热烈到让他难以招架。

　　真是麻烦的感情。

　　江户川乱步很少思考关于感情的任何问题，更遑论是爱情了，要他说观察破茧的毛毛虫都比这个更有意义。但是少，并不代表着没有。大部分人的爱情观念应该都来自于父母，孩子会从父母的相处中第一次窥见爱情。

　　乱步也不例外，他的家庭里母亲是一个很强势的角色，她推理能力十分出众，常常把备受世人称赞的父亲轻松打败。在他思考爱情时，他唯一的参考总是有着很强的存在感，他总想着如果他要爱一个人，应该也会像是母亲那样的，聪明强大。

　　当然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有人比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更聪明，那么勉为其难去爱一个比自己稍微笨一点点的人好了。他自矜地思索爱情，并常常将星奈否决。

　　不管怎么样，至少不应该像星奈那样的，年幼，愚笨，为一丁点儿的好意惊惶，好像谁都能轻易欺骗她伤害她。

　　他会去爱一个聪明的敏锐的姑娘，拥有独立的人格，乐观包容最好还要强势霸道，一切的一切都应该和星奈相反。

　　总之不应该是星奈这样的。

　　江户川乱步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记得，自己总是遇见星奈之后才会思索关于爱情的任何问题。

　　今天他开始久违的追溯了一下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是在什么时候...

　　电话铃声打断了寂静中的思考。星奈匆匆离开，将挎包连带手机一起落在了楼下。

　　很巧，来电显示是太宰治。

　　如果是森鸥外的电话，他会直接挂断；又或者其他任何人，他都会把电话送上二楼还给它的主人。

　　偏偏来电的人是太宰治。

　　他接通了。

　　用并不怎么泄露情绪的语气说：“晚好，太宰。”

　　电话那头只有雨落的声音和一点轻缓的呼吸声。江户川乱步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抱着一点炫耀的心情，也确实在这份沉默中感受到了一点恶劣又快慰的骄傲。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之后太宰治的声音夹杂着横滨大雨的缕缕寒气钻进他的耳朵里，让他因爱情发热的头脑飞快冷却了下来。

　　他说：“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只是接手了我不愿意处理的工作。”

　　江户川乱步不知怎么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反驳却十分的尖锐：“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屑发出没有意义的狂吠。”

　　太宰的呼吸更轻了，乱步猜想他兴许屏住了呼吸，不然他不会只听见淅沥的雨声。这次他没有沉默太久，语气嘲弄，将乱步的话奉还给他，“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乱步举着被挂断的电话有点懊恼，他居然被抢先挂断电话了，被人抢走节奏的感觉让他很不快，暗自生气自己应该早点先挂断电话才对。

　　他喃喃自语，我当然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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