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鸟

　　“谢谢你。刚刚…”
　　“没事…”
　　被让了座并且全程目睹一切的老妇瞅着两个尴尬的人，露出了不可察觉的微笑，心领神会一般的扭头看向窗外。
　　“你也…”
　　“嗯，复习到最后有点…你懂的，有的时候得调整调整。嗯。”
　　…
　　到站，两个人下了车。肩并肩又自顾自的朝宿舍的方向走。最终到了分岔路口：女生宿舍在东边，男生宿舍在西边。
　　“谢谢了，这么多次帮忙，嗯，有机会的话，请你吃饭吧。”
　　“不用客气，我是男孩子。应该的。”说完还举起右胳膊做出了一个吃过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的姿势。
　　“那，再见。”
　　“嗯，明天见。”
　　说完，廖相顾转身往宿舍走。突如其来的降温，劝退了许多本应该在校园里溜达的同学。廖相顾裹了裹自己的外套，把帆布包挡在胸前，她打算抄个进路回去。可是穿过小树林以后才发现考级体育场一侧的路灯还没亮。
　　黑黢黢的路并不算伸手不见五指，可是秋风萧瑟，树叶的沙沙生和越来越黑的视线还是让她有一些犹豫。
　　冷和黑。这是一个选择。
　　“我陪你走吧。”
　　“？”
　　是梁鹏啊，这个家伙难道说一直在跟着我么。廖相顾想着，心里不禁泛起一丝不悦。
　　“这么冷抄个进路，走啊？！”
　　说罢，男孩已经走入了小路。
　　两个人再一次肩并肩的走着，各怀心事。
　　一个在这气氛里酝酿着话语，一个在这气氛中心烦意乱。飞不动的落叶在脚下作响。
　　最后，路灯亮了。
　　“谢谢你。”
　　“没…”
　　“我是说，不要这样，跟着我。”
　　廖相顾表面温和的语气下，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今天发生的许多事，她根本不知道为之生气的是哪一件。她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迁怒于别人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而且这个人还帮助过自己不止一次。即便这样，她还是没忍住。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本想着去你们宿舍楼下那家麻辣拌排两份麻辣面的，给宿舍的兄弟带晚饭。”说罢，他掏出手机，給廖相顾看：男生宿舍群里妖魔鬼怪一样斗图的最后，有人让他带两份麻辣面。
　　“…”
　　风水轮流流转，今天尴尬到自己家。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同意，那家人很多，每次都要排队的对吧。”男孩笑笑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
　　廖相顾感觉自己的头顶似乎轻烟缭绕。
　　今天出门绝对没看黄历啊！
　　硬着头皮走到女生宿舍楼下，人才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吃饭时间下来觅食的女生，有的甚至还穿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和洗脸发箍。廖相顾还在想是谁的品味和我们教科猛虎一样狂野，便发现那个别着东北虎发卡穿着豹纹珊瑚绒睡衣，在麻辣面队尾排队的曲佳。
　　“手里拎着，嘴里吃着，还在这排麻辣面。”廖相顾跟她打招呼。
　　“香菇~你这一下午都去哪了，图书馆也没看见你，我都快无聊死了。”曲佳喝了一口金桔红茶，清清口，看到了旁边的梁鹏。挡了挡自己的脸，把廖相顾揪过来，小声地问：“这不是你对面那帅哥么，你俩下午出去玩了？还有你那一桌子奶茶，哎哟我说廖相顾，你这了不得啊，大四了铁树开花一下子这么多竞争者，怎么样，心里是不是千言万语，百感交集，从此无心学习，走上了迟来的玛丽苏之路。”
　　“住口吧三八，很巧遇见的而已。”
　　“干嘛这么大火药味，你下午去见情敌了还是怎么的。”说罢，曲佳回头冲梁鹏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可不就是见情敌去了么，还一不小心见了俩呢，廖相顾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想把白眼翻出大辣片的风采。闻着麻辣面调料散发出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开始了饥饿预警。这么一会的功夫，队尾再一次排起了长龙，前面还有三个人，胜利在望。
　　“一起麻辣面么？香菇？”
　　“不然呢？”
　　“那你帮我排着，多加豆腐皮哈，我去买饭团。”说完，猛虎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
　　这个家伙今天真的是，干啥啥不行，添堵第一名。
　　女生神社楼下本就少有男生来，再加上梁鹏帅气的打扮，平时吵闹的如三千只鸭子吵架的小吃摊前安静的像是在考试。两个人一起过来排队，不免让一些打量帅哥的人，顺便把自己也打量了一翻。
　　“你宿舍的吗？”
　　“嗯是。”
　　帅哥张嘴，若有若无的目光更多了。
　　廖相顾嘴上敷衍着，心里却想着：没事没事，前面还有两份。直到前面的女孩子，非常礼貌的捏着嗓子道：“大姨，四份麻辣面，三份麻辣拌。”
　　廖相顾觉得自己石化了。
　　“呵呵…”梁鹏在身后不忍笑出了声。
　　？？？
　　“你是很讨厌排队，还是我站在你身后让你感觉很不舒服？”
　　“什，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刚刚的样子很好笑。”
　　“哦，今天有点…不顺吧。”
　　“不如我帮你排队，一会你朋友可以帮你拎上去的吧？”
　　“不用了。反正也快到了。”
　　扭过头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这位买了七份的女生，正是隔壁宿舍的“大喇叭”，这位“大喇叭”刚打量完梁鹏，然后对着自己，会心一笑。
　　这是什么该死的气氛。
　　终于到了自己，廖相顾点了两份麻辣面打包，在包里翻钱包，她记得兜里有正好25块钱的现金，刚好花掉。
　　“我来吧。”梁鹏正要从兜里掏出手机。
　　这时，手机迅速在二维码前扫过，一个冷冷的声音问老板娘：“多少钱。”
　　抬头，只如无一副审犯人的目光，正在上下的打量着梁鹏，僵在半空的手臂和脸上的笑容好像瞬间结冰。然后无比直男的确定了内心的推断，反应极快的说道：“姐姐好，我叫梁鹏是廖相顾的朋友。”
　　半晌无人回答。
　　苍天，请赐我原地暴毙。
　　只如无身后，曲佳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叼着一口肠，认真的揣摩的三个主角的表情。

　　宿舍群。
　　“咱宿舍年度虐恋，集美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听我细说。”——教课猛虎曲佳。
　　附曲佳长达几百字语句不通错字连篇的小作文。
　　廖相顾指着宿舍群的聊天内容，无奈的冲着曲佳做出了一个“期待你一个严谨的解释”的表情，道：“你再不找点事做，隔壁宿舍的“大喇叭”就要失业了你知道不？”
　　这时，冲进来几个经典“珊瑚绒+洗脸发箍”打扮的素颜女同学，宿舍顿时满满登登，花里胡哨，为首的“大喇叭”一脸三八的问到：“香菇同学，听说最近桃花旺的不行，有人慕名送茶，有人排队买面。去哪个神庙上了香赶紧分享分享。”
　　曲佳赶紧递过来一个“她永远不会失业”的眼神，敞开零食口袋分零食，并对廖相顾说：“去吧，你小如姐还在下面等你呢。”
　　显然她这个铁树开花级别的八卦远不如曲佳那一抽屉零食更有魅力，廖相顾换了双鞋子，慢吞吞的往楼下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走了一下午的路，新鞋子把脚磨的火辣辣的疼，在宽松的运动鞋里仿佛被呵护了一般，矫情又有点一惊一乍的疼。
　　走出宿舍，只如无白色的SUV停在校园的马路上。安静又拉风。
　　她上车，在副驾驶半晌无话，但是上车的一瞬间，已经闻到了甜甜腻腻的，橙子和奶油的味道。
　　“闹别扭了？因为我不接你电话？”
　　只如无扭头看自己，廖相顾很想撒泼打滚，心想如果只是这样就也还好啊。
　　“嗯，怎么不接电话？”
　　“出门忘记带了，忘在家里了。”只如无几乎老老实实的回答。
　　“哦。那…出门干嘛去了？”
　　三秒钟的沉默像是跨世纪的长短。
　　“见了一位老朋友，然后送她回家了。”
　　不算撒谎，但是这并不是全部。顿时，廖相顾在看到只如无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刻的高兴烟消云散。她觉得自己即像是发现别人秘密的偷窥者，又像是被人伤害的被害人。一股委屈冒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只如无为什么不能把“前女友”这几个字坦然地说出来，她只觉得那句话被隐藏的部分，才真正让自己伤心。
　　“你呢？”只如无问。
　　“复习累了，出去溜达了一下，喝了杯咖啡回来买饭的时候就看到你了。”
　　“和一个男的？”
　　“这么说也没错。”
　　…
　　廖相顾的今天，面对了好多个沉默，或是尴尬，或是对抗，可是唯有此刻的沉默，让自己的心理徒增了一丝不安。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的火，理应倾泻在此，但是她还是在压抑的气氛里，尝到了一些不忍和犹豫。她甚至不太想扭头看只如无的表情。
　　这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她说过已经是过去的事，她也说过周继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自己。如果她问，我就都告诉她，然后质问她。如果她道歉，那就没什么大不了，任何事情都可以一同去面对。
　　那时的廖相顾也许只是这样想。
　　可是事情，永远都有计划外，就像，一个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模棱两可的回答，会把一件事带向怎样的方向。
　　“就因为我没接电话？”
　　没法回答是或者不是，但是显然，这句话已然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范围。
　　“你…和别人约会？”
　　“不是，我说错了，你也理解错了…”
　　“下车。”
　　廖相顾愣住。
　　但是她还是在仅有的理智中，选择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她转身下了车，看见车子一骑绝尘消失在校园的马路上。
　　从车上下来呆若木鸡的女生，加上轰鸣的油门，让宿舍楼下路过的女同学们纷纷化身吃瓜群众。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喇叭”，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再次感概：“我说香菇，好集美，挑剩的别忘了也让我们这些集美们喝喝汤…”
　　“大喇叭”话在嘴边没完，紧接着被廖相顾生人勿近，否则格杀勿论的表情劝退。
　　此刻廖相顾终于知道，话，说不尽的都是误会。
　　然而，她也并不想先做开口的那个人。
　　起码现在，完全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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