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契约

　　那时云雾笼罩着我的世界，蓓蕾还允诺着奇迹，那时我采摘了开满一切山谷的鲜花。我一无所有，但却热衷于追求真理和爱好幻景。
　　——《浮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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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8年，威塞克斯王朝在苏格兰的土地上走到了枝繁叶茂的尽头，与西法兰克同样浸染日落余晖的加洛林王朝隔着英吉利海峡遥遥相望。盛世终有尽头，而很多传奇的故事总是在这样的尽头拉开序幕。

　　苏格兰西南部，偌大的荒原①，一望平川，低矮的灌木零零星星，枯黄的草根渴望着天上舒卷的淡云，干裂斑驳的风蚀柱孤独地立在那里，参差错落，粗粝而巍峨。匆匆路过的旅人从来都漫不经心地一瞥，这荒原着实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但，那座突兀地屹立在荒原上的城堡——或许还称不上是，因为它的外表设计粗粝得和风蚀柱有的一拼，但它的坚实让它又可以算是——引人注目，围墙门户大开，并不挡着狂风入境，似乎城堡里面不到一天就能被风沙掩埋。走近城堡，人声，马嘶，长剑相撞的铿锵之音，盾牌落地有沉闷的回响……

　　远方传来急促而节奏整齐的马蹄声，那“哒哒”的敲击越来越近，随着缰绳收紧而产生的马嘶停在了城堡外。风尘仆仆的骑士利落地翻身下马，向城堡走去。

　　骑士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右手抱着头盔，走过城堡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被捆着吊在门口的守卫雕塑的长枪尖头的金发男孩，“……小格兰芬多先生，您又干什么了？不过也许我不该奇怪的，您被吊在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哈哈哈哈……”，男孩有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眸，带着婴儿肥的白皙脸庞，即使被吊起来也在灿烂地笑着，像个小天使——得了吧，其实是个小恶魔，骑士心里默默地嘀咕了一声。

　　“哈，等着瞧，我很快就能从这里下去了，这么点粗的绳子还难不倒我！”男孩微微涨红了脸，但绝不是因为羞恼，多半是在挣扎，或者动什么歪脑筋。骑士爽朗一笑，大步走进城堡。

　　城堡里，不同于城堡外墙的粗糙，宏伟而并不算朴素的装饰映入眼帘，难以让人把它和它的外表联系起来；最显眼的地方交叉挂着分别属于格兰芬多家族和教廷骑士团②的旗帜，金红色显得庄严而热烈，其上悬挂威塞克斯王国的大旗③。骑士心想：“……看看，教廷骑士团还忠诚地挂着威塞克斯的旗帜，然而整个王国都要滑向上帝所不能拯救的地狱中去了……”

　　据说，格兰芬多家族的先祖最初效忠于法兰克王国的宫相查理·马特④，带领那时的骑士们立下赫赫功勋。然而，查理死后，庞大的国土一分为二，由他的后代丕平三世和卡洛曼分而治之。不知是惋惜英雄陨落，还是不欲卷入兄弟阋墙的闹剧，格兰芬多家族拒绝了两方的招揽，转头渡过英吉利海峡，来到英格兰西南部辽阔的大荒原扎了根。

　　而后来，为了抵抗维京海盗的入侵，格兰芬多家族挺身而出，又一次召集并组建了教廷骑士团，两百多年来世代统领。教廷骑士团见证了英格兰在威塞克斯铁蹄下的首次统一，却不知是不是将会见证这伟大王国的衰落……

　　骑士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在门口站定，头盔由右手递到左手，敲响了门扉，得到“请进”的指令后，骑士走进房间。左边的墙上挂着一套古朴却铮亮的盔甲，斑驳的划痕反而增添了它的荣光；坐在桌前的魁梧的男人有一头红发，正埋首在一卷羊皮纸中。骑士悄悄叹了口气，右手抚胸，微微倾身行礼：“日安，格兰芬多阁下。”

　　红发男人抬头问候，“日安，埃克特⑤，”——他也有一双湛蓝的眼睛，不过更加沧桑且深邃——“欢迎回来，都说了，私下里叫我高文⑤就好。”

　　“您是教廷骑士团的首席骑士，这毕竟还是您处理公事的地方，礼不可废。……我在门外看到了戈德里克，他今天又做了什么恶作剧吗？”

　　“你能一口猜出我为什么吊着他，却肯定猜不出这混小子都干了什么——前天说是好奇，把加雷斯⑤的盾牌变小，掰成了两半，才刚教训过；今天又变本加厉，把杰兰特的剑变成钉子，塞到了他的靴子里，若不是杰兰特⑤穿之前偶然倒了倒，只怕不只他的剑，他的脚都要遭殃！”

　　“哈哈哈，我记得我离开之前，您就收缴了他的魔杖，戈德里克的无杖变形术水平也很令人称奇啊。他还是孩子，何必——”

　　高文利落地一摆手，打断了埃克特：“不必为他求情，十岁了，已经不小了，应当知道该做些什么，剑术马术没学到多少，贪玩打闹倒是别有一套，恶作剧层出不穷，却半点不干正事。”
　　骑士忍着笑意，心里虽是腹诽，也有赞叹：谁十岁的时候就精通这些！格兰芬多阁下老来得子，却真是严格。不过，若是格兰芬多夫人还在，也许……

　　想到这里，骑士收敛了笑意，又劝：“以他的年纪，在剑术方面已经是天赋超群的了，您知道的，杰兰特也只能勉强战成平手。况且……”，骑士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他毕竟是您唯一的继承人——”

　　“——还不配，谁说教廷骑士团就一定要格兰芬多来统率！时局如此之乱……爱德加国王逝世快三年了，新王却无力控制朝局⑥；我也算是看过王位三次更迭，却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局面！而现在，埃克特，我已经老了，快五十的人了，如果这小子还不长大，我也就不指望他了。”

　　“您要对他有信心……”

　　“好了，这么匆忙地来找我，有什么新消息吗？”高文放下羽毛笔，转而揉了揉眉心，示意他换个话题。

　　骑士有点沮丧地垂首：“……是的，而且不是什么好消息。新的国王埃塞尔雷德二世⑦已经加冕登基——但是，他甚至只有十二岁！其中怕是有新王后的操控……原本的合法继承人爱德华王子下落不明……据说，斯莱特林家族因为原本支持爱德华王子，现在面临着新国王的清算……还有，宫中不少老臣也被革去职位，您的好友，邓斯坦大人他甚至被判流放，可是以他的身体……”

　　高文长叹一声，骑士停住了，又开口劝道：“请您节哀，但这并不是您的错，王室和教廷对立，腐败、争权日夜不休，但您是如此的忠诚！他们，却不信任教廷骑士团，不信任您！如果王室——”

　　“好了，埃克特，王室如何想你我无权置喙，我们的职责是守卫安宁，打退维京人的进犯。无论上层如何，海盗不会放弃劫掠财宝，丹麦人更是虎视眈眈，人民总是需要我们。”高文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戈德里克太小了……埃克特，我想提前向大家宣布，在我离任以后，把骑士团交给你。”

　　埃克特一惊：“不，我怎么能？您知道的，我只是个麻瓜——请您再考虑考虑，您正当壮年——”

　　“我很清楚他，也很清楚你，他还稚嫩得很。麻瓜又如何，巫师又如何，你已经是一名真正的骑士了，在战争中，一名巫师从来也不能决定战局——别急着拒绝我，我还能撑个几年，但是，骑士团的未来，我想交付给你。”

　　“可是……”

　　“行了，去吧，刚回来，好好休息。”高文和蔼地笑了笑，再度埋首于羊皮卷之前又加了一句，“……回去路上遇见戈迪，替我好好说说他。”

　　骑士往城堡外走去，忧心忡忡，却隐隐下了决心。到了门口，发现男孩已经不知所踪，心中涌上一种不知是该夸赞还是无奈的感觉；正往外迈步时，却敏锐地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条件反射地拔剑、翻身、躲避，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预设的小陷阱——看上去，它可能会把他牢牢地倒吊起来，然后狠狠地撞在墙上。

　　骑士挑了挑眉，喊道：“小格兰芬多先生？”

　　不远处的树后转出有点惊讶，但还是笑嘻嘻的金发男孩，“嘿，埃克特，你躲得真快！怎么做到的？”

　　“想知道吗？”埃克特眨眨眼问他。

　　戈德里克转了转眼珠，拖长了音调，“不想知道……”

　　埃克特假装干脆地转身，却在意料之中被一把拉住，“……，但是想学！”

　　“好吧，小格兰芬多先生……”

　　“叫我戈德里克就好啦！”男孩热情而开朗的笑容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好吧，戈德里克，那么我们就约好了，”骑士装作无奈地叹口气，然后非常正式地行了一个抚胸礼，庄重地敲击一下手中的剑，隐含某种决心，“明天上午，你来找我？”

　　男孩似乎直觉出了什么，迟疑了一下，虽然还没有自己的剑，但也同样熟练地回了一礼，然后一口答应下来，“……好！”

　　清脆的击掌见证了最优秀的骑士蜕变的开始，是选择还是命运？不得而知，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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