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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
陈艾迫切得到答复。
午餐时手机摆在台面,一会便要按一下,怕息屏。
“陈艾。”
姚可在对面坐下,一张纸递过来。
纸遮住屏幕,陈艾皱眉拿开,辞职申请四字,从眼底划过。
她稍聚神,看明白纸上最后的署名,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姚可惊奇她这反应,不像别人都嘘寒问暖,并感慨一番。
“要走了啊?”
“嗯。”
“去哪?”
“回老家。”
陈艾再没话了。
没好奇,没展望,没情感表达。
姚可啧啧,“你个没良心的。”
要走的人,已经有过无数深思熟虑,陈艾向来是接受的那一方。
“还有多久?”
“年后那几天吧。”
……
手机依旧没消息,陈艾的心不再悬着。
真是个不好的开头。
下班走回去,天边的红霞浓得惊人。
院门口站着位男人,是梁三发。
陈艾只记得他个子不高,未仔细看过他的脸。
寸头短圆脸,眼睛是薄内双,眼角有两条明显的褶。
梁三发无疑是爱笑的,现在他却肃着面色,眼稍处有阴影。
梁有不在,陈艾将人请进屋。
各自坐下,相对无言。
这个话题开启之后,必然是沉重。
陈艾作好心里预设,“阿有他还好吗?”
“你别逼他,”梁三发的言辞,冰冷得可以,“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就是不好了。陈艾低着眼,其实没太多波动。
两头面对,梁三发也备受煎熬,“骂他混蛋也好,扑街也好,你恨他也应该,但别逼他……”
“你有愤怒吧,或者你可以骂我,打我都可以……随他去吧,他快扛不住了。”
陈艾摇头。
梁三发说:“他阿爸喝醉酒就打人,他阿妈总是护着他,就在那夜暴雨,他亲眼看着阿妈被赶出家,他没有去追,他没能阻止……他悔恨了十几年,被折磨了十几年,他扛不住了,他扛不住的……”
这些对苦厄的叙述,有着朋友间的温度。
陈艾轻声说:“我知道了。”
她看墙外天际,浓色的另一面,是重墨。
黑夜总在来的路上。
——
有时碰见,陈艾不敢去看梁有,害怕眼睛泄露出太多意图。
她正常上班,不再执着未接的电话,不回的讯息。
她每天回到这座院子,像营造了一场泼天赌..局,临到揭晓时,几乎感觉不到心跳。
但只要看到他熟睡的身影,陈艾想,她还能再过好一天。
梁有醒了,揉着太阳穴起来。
大厅桌面上的饭菜,氤氲着热闹的蒸气。
陈艾从厨房端出一盅汤,看到他,手忘了用巧劲。瓷盅太烫了,她松得快,汤晃出来溅到手背。
党参老鸭汤,参须半挂在盅沿,枸杞在她皮肤上烙了几点红。
陈艾拿抹布擦拭,顾不上火辣辣的疼,问:“喝汤吗?冬天干燥,温补的。”
梁有没有动作,视线定在一处。
陈艾将手往后藏,装作解围裙系带。
片刻后,梁有迈开脚,步履踏得很轻。
陈艾手垂下,终于能有自己的表情。
拍掉机车上的灰尘树叶,梁有低头戴手套。
说不清是巧合,还是潜意识,他回首望了一眼。
就见她站在门廊下,围裙被风吹皱褶,松松地吊在脖子下,发丝也乱了。
一身褴褛色,目光里碎着什么。
那一息,他的心就被那种莫名的东西,鞭挞着。
他妄图孑然一身,朝着她跑过去。
怀抱撞上,吻嘈嘈切切,从风里,沉醉进未散的酒意里,醺得梦继续往下堕。
他们重重地倒进床榻,气息交缠。
衣衫尽褪,梁有扼紧陈艾手腕,啮吻着……
他伏低身,她承受着他的性情无常。
这一夜一天,他们什么都没做,又什么都做了。
他们一遍遍地沉沦,一遍遍地问:
会过去吗?
会吗?
——
梁有说:“我不碰场子了。”
陈艾问他,“那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他淡声,“我只打算到这两年。”
陈艾说:“也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到处都在散播一些话题。
——你过年回家吗?
——车票好订吗?
——给家人都准备了什么?
就连路过的小摊里,也急不可待地在一堆琐碎里,点缀上一道艳丽的红。
印着双喜的果盘,一挂缠着红绳的穗,更有甚者是一小摞的福。
梁有不太擅长下厨,但是他学得很好,至少陈艾是这么觉得。
因为一份等候的,平淡的晚餐,会让人感到幸福。
他们每天晚上都会亲热,他的索取像报复性的,在她身上弄出了许多印迹。
他乐此不疲,喜欢看她迷失的眸光,听她隐忍的,或难自已的吟声。
陈艾习惯卧在梁有的胸膛入睡。
那个沉而有力的心脏跳动,就如失眠海里的灯塔,只要它在规律地发出讯号。
他们的生活真的很平静,平静到再无法扔进一粒沙砾。
如果真有那么一粒沙砾……
陈艾的家庭很复杂,拿出来介绍,都怕造成他人的困扰。
她从小就被孤立,朋友很少很少,最好的幸有一个。
陈你考了大学,寒假放得早,陈艾约她来深市玩。
在告诉梁有这个决定时,陈艾躺在他臂弯,抬着小脸看他。
情..欲由浓转淡,梁有的脸微有虚无感,他眼神转动,像是没反应过来。
陈艾半起身,等他回复。他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实在怀里。
“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这便是好的意思。
陈你来的那天恰好降温。
路途也远,他们打车去接。
梁有一上车就将两边窗按下,露出足够通风的缝隙。他坐好,说:“晕车的话就睡一会。”
陈艾想说这点距离不至于,而他早已看向窗外。
开了一段路后,红绿灯频繁出现。
车子走走停停,陈艾整个胃跟挂着似的,来回地翻腾。她挪了挪身体,靠在车垫眯会。
引擎嗡嗡地震,车身因为急刹启动而颠簸,陈艾脑袋涨疼。
梁有靠过去,手臂穿过她脖子,扶着额头往自己肩膀放。
又过一会,梁有身体稍侧,陈艾半个身子滑进他温厚的胸膛。
车内流动的风变缓,也安静多。
车窗好像升上去了些。
这几分钟里发生的事,陈艾都知道,她闭着眼睛,想继续睡下去。
他们先到的,陈你发信息说还要半小时。
临近年底,大城市不停地腾空,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时来。
公交站台没什么人,两人在站牌后躲冷风。
站牌边隙贴着张纸,大字加上吸睛的感叹号,印着各种交通方式的订票广告。
陈艾看得出神,梁有也投去视线。
“你是不是也要订票了?”他问得随意。
陈艾解释:“大巴车很多都是私人的,行程不定,不会提前这么久放票。”
梁有点点头,没太在意,
车到了,终于见到陈你,陈艾和她牵手说了好一会话,到了忘我的程度。
两个男人各执一边,耐性地等。
到了吃饭的地方,陈艾和陈你贴在一起坐。
小女生表达外露,总有许多天外的话题,总夹杂着生动的表情。
只是……
菜一道道上齐,热气缭绕。
透过雾化的视线,梁有看陈艾笑得开怀,每听一句话,很认真地凑近,右耳侧着。
手慢慢攥成拳,梁有压抑着锋利的情绪。他深呼吸,借口抽烟暂时离开。
饭吃完,他再没回来。
——
梁有到了山庄。
梁三发在地下层找到他时,他吆喝起赌桌气氛,坐庄散钱。
阿天无措地在旁边劝,梁有兴致正浓。
梁三发跟客人道歉,将梁有拖离座位。
梁有踉跄着脚步,莫名其妙地对阿天笑了下。
阿天心里发毛,想了想,跟着到上面。
“放工我们去吃宵夜。”梁有丢下这句话,到二楼休息,又跟个没事人似的。
梁三发这心也不定,好不容易挨到收工,和阿天心照不宣地对了眼色,才走出去。
梁有斜倚在灯柱下抽烟,满身寒意,像个孤鬼,不知为何来。
在太阳村私房菜馆,酒续了一杯又一杯,梁有笑得实在放纵。
梁三发毛骨悚然地觉得,他真像一只鬼,透支着对阳间的留恋。
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话,阿天琢磨不透,同时又敬又怕梁有。
阿天半途落跑。
梁三发仰头灌完酒,酒杯掷在桌面,说:“开门见山吧。”
梁有又招手喊酒,梁三发这次强硬制止。
酒杯空了,梁有笑着往地上一摔,黑沉的眼睛盯紧梁三发,“老狗什么打算,我管不到了。但是三发,你退出。”
仅有的两三桌人都往这看。
梁三发站起来跟老板娘打手势,他坐下椅子,颓了腰背,“阿有,你知道了啊。”
……
夜凉如冰。
梁有哪也没去。
他坐在蒲桃树下的路槛,在酒醉的怂恿下,将防盗门的密码念了出来。
1668。
迷信的一种虚妄。
陈艾曾问他,还有什么瞒我吗?
有啊。
他惧怕那种倾覆的爱,他也低估了那种炽烈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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