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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香·二
我停下脚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岸边有一个轮渡码头,这是一个木板拼成的简易平台,拴着几条涂了黄漆的小舟。
不远处的水面上,落叶打着旋儿,浮起许多细小的气泡,似有鱼鳖在水底潜伏。
我登上码头,俯身观察。
目光浸入沉黑的水体,果然有一群小鱼。
它们簇拥着什么,是一团白色的东西,鱼群在它周围游曳,啜咬着上面的絮状物。
视线里,沉在水底的白色物体逐渐清晰,竟然是一张泡得发白的面孔!
霎时间,一股凉意沿着脊骨‘嗖’的窜进颅内,头皮一阵发麻。
“妈耶!”
我闷哼一声,跌坐在地,屁股上沾满了雨后的泥土和落叶。
我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腿却软了,像是刚出生的小鹿,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从没有近距离看过尸体,这不是打了马赛克的网络图片或是电视剧里的假尸体,而是真正的尸体!
我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大脑一片空白。
不瞒你们说,出发前我设想过类似的情况,然而并没有带来什么帮助,我的内心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坚强。
江小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冷静地说:
“死者已经出现,我们来晚了……尸体尚未自然浮起,说明死亡时间在24小时以内。”
“现在怎么办?报警吗?”我慌张地问。
江小米在我身边蹲下来,耳语道:“快叫。”
“为什么你不叫?”
“太羞耻了。”
“我也很羞耻啊!”
“胡说,你脸皮厚着呢。”
我只好捏着嗓子叫喊起来。
“救命啊!死人啦!”
“用英文!”江小米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提醒道。
我反应过来,偶买噶的叫了几声,把附近的人吸引过来。
码头上很快聚起了一堆看热闹的乡下人,有的手里提着篮子,有的拿着酒壶,有的牵着牛羊,有的拉着小孩,挤挤挨挨,人头攒动。
蔬果的香味、奶酪的酸味、酒糟味、动物的腥臊味、汗水和泥土的浊臭,各种不同的味道混在一起,闻着有点上头。
围观群众伸着脖子朝河面张望,接着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场面一片混乱,吵得我头昏脑涨。
一个妇人当场吓昏过去了,旁边的人连忙托住她,用帽子给她扇风。
不多时,几个头戴直筒帽,身穿深蓝色呢子面料、镀银排扣、锈金花立领制服的镇警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中年人,身材结实,有一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睛。
他从口袋里掏出嗅盐递给身边的年轻警察,去救助昏厥的妇人,然后走到河边查看尸体,
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圣母玛利亚啊!他还是个孩子!”
“可怜啊,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是谁家的孩子?你们认识吗?”
“看着眼生,是从上游飘过来的吗?”
“没听说谁家丢了孩子啊?”
“看他的裤子,好像是伊顿公学的学生,但我不确定,他没穿外套,外套上是有校徽的。”
“诵念仁慈爱德之天主,纯洁美善,完美无瑕,愿我们的罪身不被舍弃……”
警长观察了一会儿尸体,歪头对身边的警员说:
“莱特,难道是昨晚失踪的那个孩子?”
我注意到,名叫做莱特的警员闻言哆嗦了一下,眼里掠过一丝惊恐。
“应该是的,长官……这件事太诡异了。”
警员捏紧的拳头仍在微微颤抖。
警长摇头叹息,自言自语道:
“可怜的孩子被魔鬼攫夺了心智,竟然发了狂,淹死在了河里。”
魔鬼?发狂?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被人踢了一脚,江小米努努嘴,示意该我上场了。
来了来了。
我轻咳一声,等警长转头看我,递去名片,说:
“警长先生,我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
警长看了名片,伸出一只手,礼貌地说:
“很高兴认识你,侦探先生,我是警长泰伦斯·威尔逊。”
“阿诺德·哈里斯。”
我与他握了握,警长的手掌宽厚有力,给人一种安全感。
“请您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我在散步……尸体在水里……”
由于高中生词汇量有限,我描述得十分吃力,舌头像是打了结。
就算我上了大学,考过八级,估计也够呛,各种口音和乡下俚语很难听懂。
江小米踮起脚,在我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她的提词给了我很大帮助,叙述变得流畅起来。
“警长先生,四月底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小病,搬到乡下疗养,这几天感觉好多了,准备收拾东西回伦敦,没想到遇上了这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我摇头叹息,接着说:
“今天早晨,我的好友,艾丽卡·霍尔小姐,来乡下探望我,我们沿着河岸散步,顺便在集市上买点山羊奶酪和新鲜鹿肉,当走到轮渡码头附近的时候,在水里看到了一具尸体,我吓得大叫起来,之后便是您看到的情况了。”
威尔逊警长抿着嘴,盯着我的脸,眼神怀疑。
这并非怀疑我是凶手,而是在质疑我的业务水平。
我扮演的是一个名声不显的侦探,和他也没有过合作,而且举止冒失,看起来很不可靠,警长先生多半觉得我是一个玩票性质的蹩脚侦探。
“冒昧地问一句,”他搓着手,表情略有些尴尬,“您破过案吗?”
这句话简直了,直击我的死穴,我确实没破过案。
江小米就在身边,没办法厚着脸皮把吉他案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否则我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对了,玩过《逆转裁判》算不算?我还看过一千多集《名侦探柯南》呢。
我憋红了脸,额头冒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忽然,站在我身边的江小米骄傲地扬起脸,大声宣布:
“阿诺德拥有无以伦比的才华!他会侦破这起案件,用不了几天,他的大名就会随着每一份便士报遍布整个伦敦!”
说的太好了,我快感动哭了。
胸膛被一股莫名的勇气胀满了,脊背挺了起来。
我悄悄问她,“真的吗?”
“假的。”
好吧,我就知道。
但我转念一想,如果这次是我破了案,不就证明了才华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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