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冬至

　　“时间我定。”汪珩吐了口香糖，用锡箔纸包住，扔远了。“行。”我说：“就算入伙饭了。”汪珩皱了皱眉，抿着嘴唇：“呵。”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后悔，如果没有答应汪珩，如果没有想过融入汪珩的圈子，是否，我就没有那么多痛心的事？可是时间不能重来。大家都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是周六。我吃了早饭，就跟南芸说自己晚点回来。南芸没说什么，她在赶作业。自从上了高中，很多课程都是像火箭一样飞速往前推进。
　　开始会觉得很不适应，老师不会像初中一样说的那么仔细，还一遍一遍的问你，会不会，会不会。
　　南芸应了一声就去看教辅资料。资料是她借的，图书馆可以借书，不过是按时间收费的，为此南芸一般都会将重点的题型先抄一遍。记一些简单的，然后把书还了之后再回过头去看笔记。南芸说，这样节约时间。
　　我来到了废钢厂，看见了李勇。我没想到在这里会再次见到李勇。显然李勇也没有想到会再见到我：“南哥？”他不确定的问。
　　“嗯。”我看了他一眼，说：“王成呢？”一般有李勇的地方就会有王成。“王哥没来，不过珩哥让我在这里等你。”李勇说。
　　我目光暗了暗：“汪珩是看不起我么？”我语气不好。李勇没有说话，或许在他的心中，当初混的南江已经没有什么威慑，或许南江本来就没有什么威慑力。
　　我想了想，我还约了陈霆。因为上次比赛的原因，这次他不得不来这里。我觉得我这人有点犯贱，明明是自己让他远离这里的，可是到头来还是自己把他拖过来的。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汪珩珊珊来迟，穿的还是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南江？”他的身后是一帮子人。我仔细看，发现自己就认识那么几个，上次那个黄毛还有就是王成。
　　“嗯。”我应了一句。这些人里除了黄毛还有王成其他人都像是混了很久的，圈子内部的人。“这人大家认识一下，南江。”汪珩点了一根烟，“以后就我罩了。”
　　“嗯。”那些人大多对汪珩的话没有异议，毕竟都是跟着汪珩混的。可是汪珩哪知道最终，也是这群人让他走向了万劫不复。再也回不到过去。
　　“走了。”汪珩将烟扔到地上，用脚尖撵熄，招呼着一帮人走了。我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事，毕竟他从来到走期间不过半个小时。他走了，可是没有喊我一起走。估计是知道我不会跟他一起走吧。
　　汪珩没走多久陈霆就来了。我没想到陈霆还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因为上次说的时间是九点半，现在才不到九点。早了半个小时。
　　陈霆难得的没有穿一身黑色的衣服。上身是一件灰色的短袖，下身是一条牛仔裤。既然来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新账旧账一起算的。
　　“来了？”我对着陈霆笑了笑，坐在一块钢板上陈霆目光淡淡的看着我，依旧冷漠。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毕竟大过已经记了，也不可能因为打陈霆一顿就撤下来。
　　“来这，我就一句话送你：以后少惹汪珩。”免得自己陷进去。我是不怕陷进去的，因为我是走出来一遍的人，但是我不希望一个没有经历过这种的人傻白甜一样的走进来。这里，想进来的容易，出去，可就没有那么简单。
　　我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谢谢。”陈霆说，只不过眸子冷漠的没有一丝情感。如果我是需要别人感谢，那也就不叫南江了。
　　我看了他一眼，走了。在我看来，我和陈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和汪珩亦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自己就在这两个圈子之间不停地徘徊，直到找到这两个之间平衡的点。
　　我回了家，南芸做好了饭，我吃的时候她在抱怨：“南江，你是不是又去废钢厂了？”“嗯。”我没敢告诉她我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叛逆的南江。虽然改变的意义不一样了。
　　“嘿。以后少去。”南芸吃了一口饭，夹走了最后一根鸡爪。我气急，准备去抢。南芸将那鸡爪放进自己的碗里，用筷子敲了一下我的筷子：“想抢？做梦。”
　　“我都没吃一只。”我委屈巴巴。“我帮你吃就行了。”南芸不理我。吃完饭我去洗碗，南芸去写作业了。我洗完了也坐在了南芸身边。
　　“这题是这样，这样的。哎，你带导数的公式啊！这是基础题。”南芸看着我对数学无从下笔忍不住说。我数学不好，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以前听很多人说，男生的数学要比女生好。可是南芸和我好像被上帝偷换了命格。
　　南芸理科好的没话说，我的成绩都是靠文科分拉起来的。
　　“南江。”我正把那道题目解出来就听南芸说：“我们抽个时间去看一看爸妈吧。”我运笔的手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行。”
　　我都快忘了，今天是爸妈的葬期。自从那场车祸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就像一夜之间所有的卡牌都别重洗，在那个最痛苦的时期，南芸扛下了所有。
　　“明天去吧，明天买点香纸，再给爸买瓶酒。”南芸说，我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因为我不敢去看。
　　吃完中饭，我跟南芸打了个招呼出去。南芸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早点回来。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就是莫名的想出来走走。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松宸。现在放假了，学校里没有学生，除了高三的学生还在上课外，校园里很安静。我看见了陈霆。
　　他站在篮球场上，手里运着篮球。我没料到他会在学校，以我对陈霆的了解，他跟汪珩差不多，都喜欢神出鬼没。
　　我走近，坐到了观众席上。除了和陈霆上次比赛见他打篮球以外，我这是第二次见他打篮球。陈霆的动作很娴熟，每一个转身，推球都做得恰到好处。行如流水，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一种矜贵的气质。
　　一个人能把打篮球打出一种行为艺术的，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汪珩，只有陈霆。陈霆应该是发现了有人在看他，于是投了一个三分球之后抱着篮球目光向我投了过来。
　　我倒没觉得什么，目光与他对视。“有兴趣打一场么？”我说。陈霆没有说话，我也没准备他会理我，我走下观众席走到操场。
　　陈霆把球扔了过来，我稳稳接住，开始运球。如果问我和陈霆一起最惬意的时光是什么，我一定会想到那一天我和他在操场上打篮球。
　　不需要想什么，每一步都用尽全力，每一个动作都无拘无束。就像一条有水的游鱼，在自己的荷塘里不断地穿梭。肆意奔跑。
　　繁茂的香樟，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水汽，眼前的少年在流动的绿色下耀耀生辉。洁白的日光打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金粉。
　　那是我和陈霆度过的最好的一个下午。从那之后，再也没有。
　　打完篮球，一身汗。我看了陈霆一眼，买了两瓶水，给他递了一瓶，坐在观众席上独自喝了起来。陈霆带了毛巾，我看他搽了搽汗，扭开瓶盖喝了一口。
　　我想跟他说话，可是我突然发现我和陈霆并没有什么共同,于是我只是张了张嘴就没有再想继续找话题。陈霆本身就是一个很冷的人，就算你找了话题，他也不一定会接话。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突然陈霆开口：“你和汪珩认识？”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感。我一时没有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以为他还纠结在上次的事里。
　　“嗯。”我和汪珩认识不假，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放心，只要你不主动去找他，他不会主动找你的。”我不是怕陈霆去找汪珩，因为在我看来陈霆不是需要保护的一方，他和汪珩一样，都是别人眼里的强者，只不过他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就像两个极端。
　　而我，从来就没有资格站在他们其中另一方。
　　陈霆瞥了我一眼，眼神还是有点冷。我想，他应该是已经把我归在了汪珩那一类。无所谓，我笑了笑：“其实，我还有话跟你说。
　　“上次，不是汪珩打你，我都会的。”我看了一眼陈霆，扭开瓶盖喝了一口。陈霆黝黑的眸子眯了眯。“因为你太欠揍。”我一口气说完。说完之后就走了。
　　我和陈霆之间不过是见了几次面，没有必要和他扯上关系。我回家的路上看见了李勇，那人正和一帮人有说有笑。我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汪珩的身影，不过我看见了王成。
　　我对王成没有什么好感。快步走了，不过我听到他们说，“成哥，以后我们就跟你混了！以后可要罩着我们啊！”
　　“好说好说，大家今天随便点，我们不醉不归。”
　　“好啊，以后你在我们心中就是老大了！我们不醉不归！”
　　我没有兴趣去管，快步走了。虽然答应了汪珩进了他们的圈子，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亲身涉足。因为我知道，也害怕，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
　　南芸在家看书，见我一身汗味催促我去洗澡。我洗了澡出来，南芸在做手工。南芸在家接了一些活儿，帮别人包纸包。按个数算钱。
　　我准备去帮她，她把我的手拍了一下：“写作业去，一天无所事事的。这次月考如果是倒数，你就等着跪算盘。”其实我一直没有说，我家是没有算盘的。
　　周日的时候，南芸喊我起床，我没好气地瞪她：“怎么了？”“陪我去街上买点香纸还有蜡烛。”南芸说。我爬了起来，换身衣服跟南芸上街。
　　南芸自从爸妈走后就承担起了与她年龄不符合的各种事情。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要学着大人的样子照顾跟她一样是孩子的我。
　　听到爸妈车祸的消息，她抱着我说，南江，咱们要好好的，好好的。那时候，她才十五岁。
　　我和南芸就像两个互相依偎的冬菇，在那个名叫青春的荒野里挣扎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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