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距离

　　很多年以来，安苒一直认为顾熠和她会永远地在一起。他们共享了彼此的人生，从未分开过。

　　从安苒记事起，顾熠就一直在她的身边。他们的父亲从大学起就是很好的兄弟，毕业后两人工作，结婚后买的房子也离得很近，就是楼上和楼下。就连妻子怀孕生孩子的时间也相差不过几个月，这两家有斩不断的缘分。

　　可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顾熠的母亲在生了他后，得了产后抑郁症。那几年顾熠的父亲—顾恩过得很辛苦，既要照顾嗷嗷哭的顾熠，还要时刻注意妻子的心情，同时还得兼顾律师的工作，他过得心神俱疲。

　　好在有安恒一家的帮助，安恒总会把顾熠接到家里，让他和安苒玩，两个人盯着对方，总是咿咿呀呀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

　　就这么过了几年，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走。顾熠和安苒都三岁了，两个人都很活泼开朗，好奇心旺盛地能拆了整个家。

　　顾熠妈妈林晨也在好转，还能带顾熠和安苒去小区的草坪上玩，每当他们玩累了，转过头去就能看见林晨在对他们笑。他们年纪都还小，不能发现她的笑容背后是无法言说的疲惫。

　　五岁的顾熠很顽皮，他会抓安苒的辫子，对她做鬼脸，和其他小男孩爬上爬下，他生得俊俏，胆子又大，玩游戏也很厉害，小区里的孩子们都以他为首，到处疯跑。

　　安苒被他带着，玩得刺激又害怕，一害怕就会大喊：“顾熠熠，顾熠熠！”只有她这么叫顾熠，别人要么叫顾熠，要么叫熠熠，她组合起来，叫顾熠熠。

　　安苒偶尔会被他欺负得哭，她哭起来整张脸都会红，眼睛湿漉漉地，可怜又可爱。这时候的顾熠就会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安苒，语气放得很软，“安苒，对不起，不要哭了啊。”然后他凑上去，抱着她，直到安苒哭够了。

　　但在很平常的一天，那天天气还很好，阳光明媚，天空蓝澈，是很适合出去玩的天气。顾熠和安苒从下午一直玩到将近日落，才和一群小伙伴们分开。

　　安苒家在楼下，顾熠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回了家后，自己乘电梯上了一楼，他打开门，发现家里很暗，只有一层将要灭的淡光照射在客厅里，还能听见水滴落的声音。

　　顾熠感到一丝害怕还有心慌，他犹豫地喊了一声：“妈妈？”没有人回应他，他打开灯，炽亮的灯光晃了他的眼。房子很大，现在没有一个人，格外的空荡和寂静。

　　顾熠一边走向父母的卧室，一边喊：“妈，你在吗？”卧室没开灯，很暗，但能看到床中间隆起一团，顾熠松了口气，打开灯，说：“妈妈，你还在睡？天都黑了。”

　　他走过去推，推的力气很大，可却没有一点反应。顾熠一把掀开被子，看见他妈妈侧躺着，闭着眼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旁边散着一些白色药丸。他的心顿时被掐紧了，忙用力地推还急促地喊：“妈妈！妈妈！妈妈！”

　　整个房子都回荡着顾熠的叫声，越来越大，最后是哭着喊，嗓音越来越沙哑凄厉。

　　顾熠不知道他是怎么跑下去找的安苒爸爸，他整个人都被吓得仿佛失去了意识。后面的一切都很快，安恒跑上去叫了救护车，通知了在出差的顾恩，把林晨抱去了楼下。

　　顾熠固执地跟着他，到了医院，安恒才发现他哭得整个身子都在抖，嘴唇咬的都出了血。安恒尽力安慰他，但没什么效果。

　　急救室里医生焦急的喊叫声，各种机器的尖锐声音，都随着“嘀”的一声平静下来。顾熠听见医生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接着他们拆掉了林晨身上的各种线，开始宣告死亡时间。当医生说完最后一个字，顾熠终于反应过来，崩溃地大哭。

　　顾恩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蒙着一层白布的林晨，和旁边站着的安恒，哭泣的顾熠。他瞬间就明白了林晨走了，但却仍不敢相信。这时候顾熠看到了他，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哽咽着：“爸…”

　　啪！顾恩扇了顾熠一巴掌，突然大声吼：“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妈妈的？！我出差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能让你妈妈一个人待着？！你就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安恒吓了一跳，跑过去拉住顾恩，说：“顾恩，你疯了！拿孩子撒什么气？”

　　“我疯了？林晨要不是生了他，会抑郁吗？是他害死了林晨！”顾恩疯狂地挣扎着，简直是要真的疯魔了。安恒大惊，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揍了顾恩一拳，“你清醒清醒！这该是对孩子说的话吗？！”

　　顾恩被揍得倒在了地上，嘴唇破了出了血，他这时仿佛才清醒过来，不再大喊大叫，沉默地支起身子走到林晨旁边，跪下来牵起她的手，隐忍地哭了起来。

　　而顾熠在被他爸爸扇了一巴掌后，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顾恩，听着顾恩愤怒的喊叫，却毫无反应。他脸上的泪水还没干，眼睛充血，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安苒年纪小，起先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总是念叨着要去找顾熠熠玩，被她妈妈—许初柔拦了几次。最后实在拦不住，许初柔忍不住脾气，说话声稍微拔高了点：“安苒，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回去写作业。”

　　这可好，安苒听了，眼里的金豆子噼里啪啦地落，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妈妈。许初柔心软，想去抱她，安苒别扭地跑开了，还呜呜地哭着说：“妈妈坏坏。”许初柔扶额叹气，简直拿这个小祖宗没有办法。

　　安恒回来，哄了许久受气包女儿和生气的妈妈，才使得母女俩和好。安苒又央着父亲去找顾熠，安恒没有选择瞒着她，而是温和耐心地告诉了她：“安安，你这段时间都不能去找顾熠玩了。”

　　“为什么呀？”

　　“顾熠的妈妈要去天堂了，他得去陪他妈妈走最后一段路，安安要等等他，让他能送林阿姨去天上，好不好？”

　　安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天上？林阿姨为什么要去天上？她不要顾熠熠了吗？”

　　“因为林阿姨要化成星星了，安安，每一个人最后都要变成星星的。林阿姨只是早了点，但她一直在天空上爱着顾熠，没有不要他。”

　　“不过安安，顾熠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他的心受了伤，你以后要告诉他，然后帮他治疗，好不好？”

　　安苒似懂非懂，过去抱着爸爸的脖子，坚定地说：“嗯！安安会治好顾熠熠的。”安恒笑出来，抬头看见妻子靠在门边，也正在温柔地看着他们笑。

　　安苒一直记着要把爸爸说的话告诉顾熠，可当她真正看见他的时候，什么话都忘记说了。

　　小剧场：

　　小安苒：顾熠熠，你为什么老要扯我的辫子？

　　小顾熠：谁叫你老是对别人笑，不理我。

　　安苒：（ò 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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