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逍遥

作者:秦淮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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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深外境犹吾境


      晋国,瑞安城。
      临近年关,不管今年过得如何,家家户户都洒扫房舍、备置年货。因为大人们忙碌,小孩子们难得没了拘束,笑笑闹闹地跑动着,拿了压岁钱往街上玩耍。
      街上,商铺门前张灯结彩,客栈里也是为着置办年夜饭的酒席忙碌着。大部分行商赶路的人,都在年前想办法回家去,因此租客却少了。
      外面一片喧哗热闹,客栈后面的旅舍,却是十分清净。
      不知有谁吹起了断断续续的笛子。调子听着倒是欢快,就是好似吹奏者技艺生疏,“呜呜咽咽”的,听起来引人发笑。
      一群小娃娃嘻嘻哈哈进得客栈后院,在楼下喊着:“阿瑶,快下来玩呀!”
      笛声停下。
      “哈哈哈,阿瑶吹得好难听。”
      “笨蛋,过年不准说‘难’!”
      “我才不是笨蛋!”
      正在两个小娃娃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的时候,一张素净的小脸探了出来,唇色浅淡,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阿瑶,快下来玩呀!”
      赵瑶应了声“好”,随即起身下楼。
      一群大约四、五岁的小孩将她团团围住,眼含期待。
      “阿瑶,我们出去玩吧!”
      赵瑶慌了。
      赵瑶沉默。
      赵瑶在线求问:被小孩子缠上了怎么办?
      还是一群。
      赵瑶:危!
      “不了谢谢……”
      “有糖炒栗子哦,娘亲给我压岁钱了,我带你去吃糖炒栗子吧。”一个衣着整齐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说,“甜甜的,糯糯哒。”
      一刻钟后,赵瑶看着手里的糖炒栗子陷入了沉思:皮尔马利翁效应难道连一个人的心理年龄都会改变吗?被当成小孩子看,日子久了,行为模式就逐渐幼龄化了?
      “阿瑶,快剥呀。”小女孩阿晚奶声奶气地说着,轻轻摇了摇赵瑶的胳膊。
      分享完糖炒栗子,她拉着赵瑶去踢毽子、丢沙包、滚铁环、过家家……
      天知道小孩子怎么那么多玩法,而且这些玩法经久不衰。
      赵瑶: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身手灵活地将毽子踢出了花样、沙包丢出了风格、铁环滚得比谁都溜,直引得一帮小孩子欢呼连连。
      不过,在下一个游戏项目上,小孩子们发生了分歧。
      “办锅锅宴!”
      锅锅宴是本地的叫法,其实就是通称的过家家。
      “不要,才换的新衣,我才不要玩泥巴。”
      这就无解了。谁也不想大过年的就弄脏新衣被收拾一顿。
      可是,锅锅宴这种大型多人互动游戏的魅力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赵瑶很是理解。毕竟她也是有过充实的童年时光的。
      “啊,有了。”她说。
      一群小萝卜头充满期待地看向她。
      “我们来开茶馆吧。”
      小朋友们:?
      赵瑶在地上捡起一块白色石头,在地面勾画线条,不多时,一个茶馆的缩小版平面图就出现了。尺寸比例大概1:10。
      “这里是大堂,这里是结账柜台,这里是雅间,这里是茶水间……”
      赵瑶一一介绍完,问道:“谁来当老板?”
      “我!”阿晚无条件信任赵瑶,因此最快响应。
      小朋友们意识到竞争上岗的残酷性,于是接下来争先恐后地“应聘”。
      安排好各自的岗位,“伙计”赵瑶站在“门口”,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各位,里面请。”
      “门”不大,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乱了一阵,很快进入了角色,还有些小朋友在外面翘首以盼。
      “茶客”点茶,“伙计”忙着上茶,“说书先生”一拍并不存在的“惊堂木”,讲起了口口相传的乡间故事。
      “账房先生”念念有词地拨弄着空气算盘。
      “老板”阿晚一时没有事做,“伙计”赵瑶在冲茶水的时候路过,提醒道:“店里没有炒货和点心了,您得派人去买。”
      阿晚高兴地应了一声,立刻照做。
      过了一会儿,讲完了一个故事,赵瑶轻咳一声,一部分“茶客”便按事先约定好的,招呼“结账”。
      这对“账房先生”可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好在第一批离场的“茶客”不多,只有三个,算了一会儿,终于把账算清了。
      外面等着的下一批“茶客”们,迫不及待地从“门口”走入,开始点茶听书。
      “画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唔,这女娃娃不错。”
      一个一身破烂道袍,腰间悬着一只葫芦的老头摇头晃脑,轻声嘀咕道。
      “可惜,没托生在一个好家世……赤子怀玉,多磨难哟……”
      说完,他取下那包浆漂亮的葫芦,饮了一口,咂摸了一下味道。
      见那女娃娃听了这两句,仍不动如山,尽心尽力地当着跑堂伙计,倒来了几分兴致。
      于是招呼道:“那女娃,来,我这有两招剑法教于你。”
      那女娃娃仍充耳不闻,行动如常,招呼着两名“茶客”进“雅间”玩五子棋。
      破烂老道哈哈大笑,又饮一口酒,在一旁随意坐下。
      赵瑶尽心尽力地照看着这群小孩,眼看着“茶馆”越来越红火,获得一致好评。
      一直玩了一上午,终于等到他们家长来喊人回家吃饭。
      “阿晚。”一位年轻妇人远远地唤了一声,走近后对赵瑶笑了笑。
      “阿娘!”
      临走前,小女孩对赵瑶招招手,示意有悄悄话要讲。
      赵瑶弯下腰。
      小女孩小声说:“我知道,阿瑶是小仙女。我不会跟别人说哒!”只有好看的小仙女才会变成普普通通的样子,不让人发现。
      说完就欢快地朝母亲跑去。
      赵瑶:……等我有钱了一定要画个防水的易容符。
      “这孩子,又给你添麻烦了吧?”粗衣妇人笑着道,“今晚就是除夕,来家里一起过年吧,也热闹些。”
      要不是这位小姑娘当机立断,冒着河水寒冷,迅速救了阿晚,他们哪还能过得一个安稳年呢?
      过年本是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的好时光。赵瑶婉谢了好意,挥别阿晚母女俩。
      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旁老道,执晚辈礼。
      “老人家,福寿安康。”
      老道笑呵呵道:“你这女娃娃,怎生就这般执拗性子。”说当伙计,当真就一心一意当伙计。
      赵瑶温言道:“若有冒犯,还望海涵。”
      “海涵就不必了。不过须知时机不等人,错过了方才,想学这剑招可就晚啦。”
      老爷子言语间颇有些胡搅蛮缠,赵瑶倒只是觉得有趣。
      她眉目温文宁静,道:“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说完,她又是恭敬一礼,转身独自回了客栈。
      晚上,吃过年夜饭,城里放起了爆竹,硝烟的味道在此刻带来了喜庆和吉祥。
      正在忙碌的赵瑶抬头看着从未见过的璀璨烟花,心里感慨万千。
      在末世,硝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或是换来农田里的五谷丰登、或是变成丧尸剿灭场上的硝云弹雨,何曾见过它这么虚幻、脆弱、美丽、盛大的样子?
      坑坑洼洼的木桌上,一旁是字迹密密麻麻的笔记本,面前摆着两个白色瓷碗、两个白色瓷杯和一个研钵。
      两个白瓷碗里都盛着紫色的液体,一旁的研钵里则是一些被研磨成糊状的紫色碎渣。
      两个白瓷杯,左边的一个瓷杯,里面盛着无色的液体,是买来的白醋,闻着酸酸的;右边的一个,里面也盛着无色的液体,是用生石灰兑好的澄清石灰水,闻起来没什么明显味道。
      她将白醋逐滴倒入紫色液体里面,紫色的液体在一个瞬间立刻变成了红色;又将石灰水逐步倒进紫色液体里,紫色的液体在一个瞬间立刻变成了蓝色。
      赵瑶脸上没有意外的表情,有的只是释然。
      ——修仙界的水能测pH吗?
      ——目前看来,应该可以。
      紫色碎渣是一种地衣植物研磨而成,地衣植物是真菌和藻类共生的产物。
      在原世界,地衣植物的运用很广泛,在化学上的运用,那就绕不过“石蕊”这种地衣植物。石蕊的色素溶水后呈紫色,遇酸变红、遇碱变蓝,因此可以指示液体的酸碱性。
      这个世界跟原来的世界有相同的地方,比如物理常数、比如化学元素等等。
      作为一个生态学的工作者,她还是对与生态有关的更为敏感,比如植被、种群、食物链等等。
      翻山越岭的日子里,她偶然发现一种地衣跟“石蕊”很相似,只是到底有些许不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采集了许多。
      但是酸碱指示剂有各自的指示范围,路上条件简陋,只能匆匆做下实验,一路上都没有得到特别满意的实验结果。昨天顺手救了落水的小女孩,到了客栈,还没好好歇息,她就迫不及待为实验做准备。
      终于,得到了不错的结果。现在,赵瑶决定就叫这种地衣为“石蕊”了。
      虽然,离用“石蕊”和其他指示剂精确测定酸碱值,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是赵瑶还是很高兴。不为别的,只是感到了久违的开心。毕竟,她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已经4年多了。
      不同于创造一个东西的喜悦,探索和发现宇宙的奥秘,就好像和宇宙这位好朋友说悄悄话,聊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腻味。
      哼着歌记录下这次实验的收获,赵瑶一丝不苟地收拾好这临时的“实验台”,保证化学试剂都做好无害化处理,不对环境造成污染。
      再给青竹剑上油保养,最后才是自己收拾洗漱。
      做完这一切,外面仍旧是炮声阵阵、烟花漫天。
      五彩斑斓的光华在窗纸上映成万花筒,躺在床铺上,赵瑶比较着自己近段时间来的思想变化,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抱有新的心态。
      换个角度来想,这场异世之旅,开阔了她的眼界,也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不少研究发现,在限制条件下,人们不得不对现有资源开发新的用法,激发出了创造性,结果反而比没有限制的情况要好。
      在原先的世界里,她由于一直以来贡献值排名靠前,权重高,所以得到的研究资源十分充分。本来,在末世里,这样的模式是十分公平而有效的,但她确实偶尔也会感觉到创造性和灵感受到某种程度的限制。
      只是当时一直处在高速运转中,加上从小生活的大环境都是如此,所以无暇反思,现在想来,也许就有这方面的影响。
      以前的部分研究,完全可以在这里继续进行下去,不一定是数据和实验结果,而是一些方法和技术的探索和创新。
      这将是最宝贵的财富。
      爆竹声中一岁除。赵瑶一夜好眠。
      次日,一家人提着一篮子的年货来拜访恩人,却被告知人已经离开了。
      夫妇俩还以为小女儿会伤心地哭闹,没想到,阿晚什么也没说,小脑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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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年深外境犹吾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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