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系银行

　　1。

　　“砰砰砰”，三声枪响，反叛者被处决了。

　　李沉沉不敢看处决场上的尸体，但是她的丈夫，周中风却掰着她的头，让她看。

　　“那是你的爱人吧，沉沉呀。”周中风笑着，反叛者陆节已经被三枪轰烂。

　　“你知道吗？那个是小直径的子弹，进了脑袋以后不会一下轰掉，而是在里面打圈儿，把脑子、内脏，全都搅烂。”周中风说着，粗暴地吻了一下这个不断哭泣地女子，满意地看她哭得快要昏过去，用力一扔，离开了。

　　周中风曾经很爱李沉沉，爱到什么地步呢？爱到知道她是敌人派过来的奸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护着她。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开始变得扭曲了。可能都是陆节的出现，弄乱了这一切，不顾反正，人已经死了，不是嘛？

　　2。

　　“轻一点。不要抱这么紧。”李沉沉小声地喘着，陆节看着她，充满了宠溺。

　　突然，门被打开，外面的周中风似笑非笑，那张脸极其难看，就像被踩在地上踩扁了的茄子一样，皱巴巴。

　　“你们不是兄妹吗”

　　“所以我们的周小美，到底是谁的孩子啊？”

　　“告诉我啊，代号美人蝎的李沉沉姑娘，嗯？”

　　“啊”的一声尖叫，李沉沉醒了过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又做这个梦了，每天都在这个梦里。

　　陆节的坟头草都快两米高了，内部的争斗也以周中风一派获得胜利而平息，为什么，为什么还放不下呢？

　　“你的快递。”李沉沉的室友，姚觉觉抱着一个包裹走了过来，她们现在合租在帝国中心，一起在报社工作。

　　李沉沉看了一眼快递，来自“死去的亡灵”，打开来，吓了一跳。

　　看来果然，根本没有结束。

　　3.

　　姚觉觉默默地呷了一口咖啡，用手背搓了搓冻僵的鼻尖，空气中飘着油腻的炸薯条味。伦敦，好像永远只有冬天似的。她转身跟随着人流走进帝国中心的大门。

　　我照例在 Pret A Manger 的汤里加了药，转手递给李沉沉，她就爱这家店的浓汤，因为只有 Pret 的汤没有她讨厌的牛乳味。瞬间休息室里飘起了番茄鹰嘴豆甜椒和肉桂的味道。我们下的药配这款汤也很适宜，再接着吃几个月，李沉沉就彻底变“蔬菜”了。

　　“脚脚，下次帮我买 Butternut Squash Dhansak 那款好吗？椰奶搭配孜然红绿辣椒，感觉会不错。”李沉沉埋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汤，脸上挂起了幸福的微笑。“好。”我一边应承她，一边计算药的剂量，李沉沉已经三周没给国内的周小美打电话了。明天开始减半吧。

　　我与陆节是恋人。我是毒理学博士，他是记者，我们从五年前就开始接手调查宝石集团背后的秘密。我们对这个组织知道很少，它的招募条件与退出机制都很神秘。

　　我所知道的是，它愿意为除掉一个人，做一个相当大的局。简单的例子，受害者在某天收到朋友或同事压在咖啡杯下的一封邀请函，将在著名的场所，跟有威望的人，一起吃高级的食物，欣赏高级的音乐，甚至和众多朋友一道前往，一切都是轻松的，平常的，察觉不到危险的。消防，气候，治安，体征，任何都没有威胁。

　　受害者不会意识到，他会在这天之后彻底消失在位子上，他固定的位子，地铁13E靠门的那个扶手夹角，A座303财务室的转椅，垃圾袋堆成拱门的公寓1001号。他会跟聚会剩下的食物离奇地被倾倒在某条生前从未去过的小巷垃圾箱里，最先被流浪汉发现并抱怨，恶心的东西，竟然挡在半块牛排上面。流浪汉悻悻地拿走了牛排，没有报警，这也不能怪流浪汉，他没有电话。

　　随后，陆节被流浪汉翻了一面，他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东西，他骂了一句没有垃圾桶内容脏的话。后半夜下起雨来，雨水从他头上的弹孔进去，一些东西满出来，一些我日常忽略的细节，本该掌握的，一些集团的秘密，无法由他人破译的。

　　4.

　　我在黑暗中观察着姚觉觉的表情，她捂住嘴，手指让鼻子不断变形。我知道她想带陆节走，但是我们谁都不能这么做。我的任务还没有失败，但为了小美的安全，我必须要让双方都相信她是对方的孩子，而实际上她是周小美还是陆小美，并不重要。只有他们持有人质小美，才一定会严加看管与保护。我仰望夜空，在雨水里念念有词。

　　与姚陆不同，我们虽然同是调查宝石集团，但代表着不同的利益方。时至今日我仍不确定陆节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陆节花了三年的时间，也只是搞明白了宝石并不仅仅是一个杀手集团。除了经营传统的印刷业务，宝石于十多年前就建立了秘密的生化实验室用于研发 XDD 项目。这个项目的美好蓝图是，未来生育在同一的培育机构进行，全体外，不知道父母。而对于这个项目的看法让集团内部分裂成了两派，以周中风为首的激进派常年占上风，XDD 项目如期进行着。

　　周中风虽然暗中保护我的身份，但也处处提防我，至今我只见过实验室的两个生化女博士，一个叫莺姐，一个叫熊妹。第一次见周中风，我作为集团外聘的艺术史讲师为他的项目组做培训。课间我在吸烟处偶遇他，他的眼神告诉我身份已经暴露。无奈间我只得挑明，“说句不敬的话，无知无畏，因为你对你在干什么不知道。”周中风笑笑，“无知无畏不是不敬。无知不是劣势，无知可以是优势，无畏显然更不是劣势。Ms 李，你该继续讲课了。”

　　恍惚间五年过去了，我低头看着快递盒中那张纸，是陆节的字迹：苏南婷，代号「扁豆面」。

　　5.

　　苏南婷穿着 burberry 的格仔衬衫和 kenzo 的印花短裙，守在周中风用 500w 打造的私人专属幼儿园里，陪周小美玩过家家。

　　她真不是幼儿园老师或者保姆，而是周中风的秘书，同时也是宝石集团首席狙击手。

　　“阿姨，我要玩小火车。”周小美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苏南婷显示出了专业人士的高级素养：“来，小火车给你搭好了。”是专门开辟的占地面积 100 平方米的小火车轨道。

　　宝石集团并没有败落，只是太闲了。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闲到了如今首席狙击手也只能一边拿着最新款 ipad pro 看电视剧，一边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周中风亲生女儿的地步。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树阿树绿的正发芽～”

　　周小美的儿童电话响了，苏南婷警觉地看着上面写着“妈妈”的字样，是李沉沉打来的。

　　“妈妈～”周小美很开心。

　　“给你旁边的阿姨听。”

　　周小美撅着嘴巴，很不爽地把电话给了苏南婷。

　　苏南婷很疑惑，她和这个脸上写着“我是卧底”的李沉沉并不熟，她看不惯她那一副被偏爱的就有恃无恐的样子。

　　“喂？”

　　“哈喽，扁豆面。”

　　苏南婷直接挂断了电话。是谁？是谁告诉她的？

　　6.

　　我叫苏南婷，10 岁就进入了宝石集团培训，表面是这家集团的一个项目管理，实际上是集团少爷周中风的秘书兼首席狙击手。

　　只要谁惹我不爽，我就能在一天之内让他的脑袋开花。

　　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身份，谁会怀疑一个 10 岁的小孩？

　　但很遗憾，我也是卧底，五岁的时候因为过人的天赋被情报局挖掘，十岁他们为了搞清楚 XDD 项目，把我安插进了宝石集团，代号扁豆面。

　　我是孤儿，情报局抚养我长大，我没得选，进去以后该学什么就学什么。你别说，爆头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情，我只要找好位置，用目镜测好距离，然后按下扳机，一条人命就因此没有了。

　　杀陆节的时候也是，三枪，先打他的大腿，再打肚子，让他勉强感受这两枪的疼痛感，最后爆头。

　　你说他也是卧底，我不会难过吗？不会啊，这集团杀的好人还少吗？我的手早就占满了鲜血，走不出来了。

　　情报局也不会跟我讲什么道德伦理，每周定期汇报 XDD 项目的情报，就可以了。

　　早些年还有陆节这些人反反复复进去打探想破坏什么，后来被一顿处理以后，就变得安静了。XDD 项目也在今年，马上就要竣工了，按照情报局的意思，我要去夺取他们的研究成果给上面。

　　不知道他们目的何在，是好是坏，我也不关心这些。反正每天看剧也挺快乐。

　　只是……现在，居然被李沉沉知道了我的身份？

　　7.

　　苏南婷和李沉沉约在一个小巷子里见，李沉沉到的时候有点后悔，这根本就是条弄堂，旁边是两栋居民楼，窗户那边随时都可能探出一个人头来崩了你。

　　但好在，苏南婷只是披着一件 gucci 的披风，带着 valentino 的墨镜，徒步走了过来。

　　“你竟然不想杀了我。”

　　“我杀了你，周中风会把我杀了的。”言简意赅，正中重点。

　　“那我还挺牛。”李沉沉戏谑地笑着。

　　“你想要什么，说吧。”

　　“周小美，你把周小美偷出来给我。”

　　苏南婷本以为是 XDD 项目之类的东西，结果是这么接地气的要求。不过，周小美偷了出来，周中风也会杀了自己的。

　　“做不到，你去跪舔周中风不是什么都有了。”

　　“他做过亲子鉴定了吗？”

　　“没有，不敢做，怕绿油油。”

　　“不做就不绿了？”

　　“说正经，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完成任务罢了。”

　　7.

　　姚觉觉是将李沉沉当作一颗棋子收进报社的，李沉沉身上还有可以挖掘的情报，也因为周中风对李沉沉的残念或许可以当作某种筹码。她明知李沉沉与陆节的私情，但她毫不在意，又或者说，她甚至还感觉到一丝惺惺相惜？每每想至此，姚觉觉都忍不住暗暗欣赏起自己的宽容与大气。

　　另一个雨夜，陆节从背后拥着姚觉觉，承诺她带她去更好更大的天地。脚脚，我们去伦敦好吗？伊丽莎白塔的美是需要体会的，你想象一下大雪后，明月下的哥特式塔楼。然后脚脚就吐了。吐完了脚脚扶着桌子站起来，说，哪怕是一个破庙，在大雪后，明月下。也是挺美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如果需要如此动用想象，说明，那就是不美。多年后陆节怀里抱着的是李沉沉，他们之间没有言语，但陆节直觉沉沉一定同样懂得他感受到的那份美。

　　那个雨夜，姚觉觉看着陆节冰冷的身体，暴雨将剩菜残羹狠狠地翻搅，姚觉觉忍不住捂住鼻子，她不想在与陆节的回忆里添上这股味道。她发誓，一定要彻查到宝石集团的秘密，给陆节一个交待。姚觉觉暗地里在李沉沉身上安插好各种监听设备，然后给她订了张回国的机票。李沉沉已经是半棵蔬菜了，就算她不主动做什么，扁豆面却未必。姚陆一直知道宝石有苏南婷这么一个产品经理，却不知道她也同样是卧底，她的背后又是谁？

　　8.

　　李沉沉只在宝石集团教过一次艺术史赏析课。

　　课堂上，李沉沉忘我地跟学员描述大卫的肌肉曲线之美，虔诚的表情好似已经把自我献祭给了米开朗基罗。

　　这时，一条白花花的手臂缓缓地立在空中使她无法忽视。

　　“Ms 李，为什么不讲讲中国艺术史呢。或者说，你对自己的文化不了解？”

　　李沉沉愣了一下，对着花名册认出了提问人的名字：“巩莺莺同学。”

　　“ 你读过《世说新语》吗？”

　　“我没有读过。我只读过《道德经》，没读懂，它基本上很短。”

　　“那本书可不像白话文那样好懂，那是需要体验的。”莺莺翘起温柔的嘴角。

　　“越读越深越难懂，所以我这个读也是白读，跟没读一样。略知一二吧，它的态度知道一点。”莺莺的嘴角持续上扬，唇色让李沉沉联想到某种深海的贝类，“我们的传统文化就是从孩提时你先去背，不用去懂。学唐诗三百首你不必去想诗里面有什么，先把它背下来，当你背完很多东西后呢，在不同情况下想到这句话的意思是不一样的，诗的体验过程就是你人生的过程。就是你先操，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会爱的。反正你早晚会□□，先操吧，最后都是有感觉的，最后就出境界了。”

　　这时另一个声音同样缓缓地从角落里飘出来，“请问 Ms 李觉得人应该是先守身还是先□□呢？”

　　李沉沉正色道：“人不应该守身也不应该□□，人就是应该稀里糊涂地活，该感受什么就感受什么。用教条、用死人来限制活人是我们文化的精髓。好像说你这样了就可以，就是一个完美的人，最后无非就是荣华富贵。利用知识满足个人欲望的途径，并不是让你成为人。这是我的理解，糕熊熊同学。”

　　糕熊熊的脸上缓缓绽出惊喜的笑容：“嘻嘻嘻，Ms 李说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卧底呢。”

　　这堂课结束后，周中风就跟一脸屎色的李沉沉求了婚。

　　9.

　　知道苏南婷是个卧底之后，李沉沉才觉得这个萝莉不简单。周中风十分宠爱她，甚至把自己的造型师 Alexander Huang 借给她用。Alexander Huang 十分擅长混搭，所以每次苏南婷与周中风一同出街时就好像大型车祸现场。不简单的地方在于身为一个女杀手，竟然可以身着镶十万豪钻的时装在正午烈日下的高楼天台埋伏并且在对方被钻石晃瞎眼之前成功狙击目标。

　　“陆节是你动的手吧。”李沉沉没有看苏南婷，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点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尸体上有香水味，跟你身上的一样。”

　　“那就很难掩盖了，这款可是 Christian Dior 限量款「毒药」呢。”

　　“跟爱力克蘸得·黄身上的味道也一样。”

　　“去你妈，别把我跟爱尔兰农村人混为一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英联邦调查局的。”

　　“我想办法把小美带给你。”

　　“愿上帝保佑你～”李沉沉继续戏谑地笑。

　　“我不需要上帝保佑我，要有种他就捅我。”扁豆面华丽地走开了。

　　第二天，李沉沉在约定好的烟酒店门口焦急等待周小美的出现。一辆老年代步电动车停在了她的面前，没有后备箱，还没有后视镜。骑车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拉开风衣，周小美从里面钻出来扑进李沉沉怀里。李沉沉喜极而泣。

　　电动车掉头正准备离开，被李沉沉冷静地叫住：“你是谁？”

　　“马富。”

　　“我问你的名字。”

　　“马富，么啊马，佛无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