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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
渡口。
他撑着一只小船,端坐在船上,手里握着的船桨也不去管他,只看着不要飘去了什么水流过分迅涌的地方。
江面过分空旷,偶尔飞过一两只水鸟,低低叫上几声,也是说不尽的寂寥。船上飘下来几缕翠绿色的纱幔,浸足了水,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清透感来。
“小和尚,人生苦短,何必念经呢,”
那柔媚的女声,就像是一道钩子,江水澄澈,也在这样的声音下染上了碧色,浓的,想是要沁出水来。
“小和尚,那经书,难不成比我好看吗?”
“小和尚,看我呀。”
“小和尚。”
还带了些许娇嗔的语气,见他不肯搭理人,又是忿忿一跺脚,负气化作一缕青烟散开,许久以后又重新凝成那翠绿罗裙的女妖,继续趴在他耳边,低声问他。
周而复始。
眼睫太过脆弱,承受不了这江上汹涌的风,无助的扑闪着。江风里夹杂着些许咸腥味,恍若她身上泥土的味道。
睁开眼来,是一望无际江水汤汤,不是那断桥烟雨杨柳依依。手里的佛珠一颗颗自虎口被掐进手心,又一颗颗自指尖划出。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绯红薄唇喃喃,往上看,眼底是一片空洞,只是机械的转动着佛珠,沿着大脑顺着口中经文背诵下去。
哗啦。
破空声传来,水里露出一张芙蓉面来,晶莹水珠沿着鸦羽般湿淋淋的发落下,随着她伏起身来的动作飞溅开来,惊起一圈圈涟漪,绕着她绽放开来。
像是水花里开出一朵美人花来。
他想。
眉间一派平静,眼底也是汪洋大海一样不起波澜,唯有那水里的涟漪荡啊荡,也不知道荡进了谁的眼底。
江水温柔自指尖穿过,小船儿也格外乖巧,一晃一晃的飘荡。青碧色的尾尖柔柔攀上船尾,一点点送着小船飘到她面前来。
“小和尚~”
她唤他,她永远都是叫他小和尚,从来不肯换一个称呼。早在他接任金山寺住持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叫他小和尚了,唯有她,执拗不肯改口。
“蛇妖。”
她的名字抵在舌尖喉口,辗转吐出来的,却还是蛇妖二字。
他是金山寺的法海禅师,她是西湖底下修行五百年的蛇女。金山寺在西湖畔千年,怎么会不知道这湖里,有哪些开了灵智的小妖,只要他们不为祸人间,都随他们自己修炼去。
除了那条白蛇,那条,外来的白蛇,峨眉来的白蛇。
她眉间蹙起,水珠凝在眼睫上,似坠非坠,就像是要哭了一样。她眼底是一片柔媚的水光,温柔的像是西湖的春天,杨柳飞絮落在手心里。
“我不明白,人和妖,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小和尚,法海,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姐姐和许仙在一起。”
他不答,眸光落在她身上,凝神看她。看她远山青黛的眉,看她雾水粼粼的眼,看她菲薄桃色的唇,而后阖眼,睁开来,又是一片平静无波。
“人妖殊途,我以为你明白。苍苍。”
最后两个字,说的轻又巧,像是一缕轻薄的气流,不经意间,含混在了口。
“我不明白。小和尚,我就是想要证明,人和妖,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姐姐可以为了许仙做人,他们为什么还是不能在一起。”
“小和尚。”
她又叫了他一声,眼睛里浮出笑来,又哀婉又妩媚。“那你呢,法海,你的心魔呢。我帮你渡心魔,若我赢了,你就放过他们这一次,可好。”
早就勾在船尾的尾巴慢慢游到他身边,身后,是她碧绿色的尾,身前,是她覆下来的身体。乌黑的发被她勾在手指里,发梢向上翘起,嫣红唇齿间露出一截嫩红色舌尖来,顺着那缕发,一直舔到白皙的指尖。
蛇尾自他素白僧袍下蜿蜒向上,细密的鳞片滑过他温热肌肤,不疼,只是一连串说不清的酥麻。手里佛珠转得飞快,眼睑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了下来,口中又重新念起了经文。
意乱情迷,一晌贪欢。
“就算你做了人又怎样,金蝉子尚且娶不得国王,法海,又怎么能许苍苍。”
“叫你小和尚的时候,尾音会轻一点,听起来更加清脆,而且啊,说起小和尚的时候,嘴角会往外拉,看起来,就像是,在笑一样。”
“我希望总有一个人,在叫你的时候,永远是笑着的。”
“你看,你是青色的,天是苍青色的,那你就叫苍苍好了,这样,你就和天一样了,就一定会有朝一日,飞升大道的。”
“好啊好啊,嗯,这样好了,我还叫我的小青,你叫我苍苍,这样,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永远无所不能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苍苍,大概就是他一生,唯一一句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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