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辰惜

　　早上天微微放亮，陈冠东已经找到桃林园里，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老五叔。

　　陈冠东面带愁容，昨晚上他浇完菜园回到家已经十点半多了，到家后知道二丫头赌气跑了，他急急忙忙出去寻找，后来还是大女儿告诉他‘我听见晓惜跟陆辰回桃林园了’，知道晓惜是跟陆辰在一起，他才松了口气坐在堂屋里一直抽闷烟到天亮。

　　陈冠东径自打开外围蔷薇树丛接口处的小门，嘴里含着卷烟的老五叔跟他一起进了桃林园。打开中间的院门来到小屋门前，陈冠东用手推了推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被东西顶住的，推不开屋门，他只能喊话：“陆辰，陆辰，我是你陈叔，我家二丫头是不是在你这里？我来找她回家。”

　　还在做梦的晓惜突然被爸爸陈冠东的喊声惊醒，受到惊吓的她下意识往陆辰怀里躲：“陆辰哥哥，是我爸来找我了，我不要跟他走，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陆辰搂了晓惜的肩膀，轻拍她的背安慰她：“小不点，我说过我会一直保护你，有我在别担心。乖，我先去开门好不好？”

　　晓惜点头，整个人却钻进被窝里就是不肯出来。

　　陆辰起身下炕去给陈冠东开门。

　　顶门棍收起来，门打开，看到陈冠东一副很不和颜悦色的表情，陆辰知道眼前的长辈正在气头上，他谨慎礼貌地打招呼：“陈叔，五爷爷你们来了。”

　　陈冠东‘嗯’了一声，抬腿走进屋里。

　　“孩子，你陈叔家二妮子在你这里吧。”嘴里含着一根卷烟的老五叔询问。

　　陆辰回话：“五爷爷，晓惜在我这里呢。”

　　老五叔点点头也进到小屋里。

　　陈冠东看见二女儿晓惜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他心里因为女儿昨晚偷跑让他着急的怒火瞬间消去一大半。作为父亲，他知道自己亏欠这个刚满月就被他送到老母亲身边的孩子，更清楚老母亲去世了，一直依赖奶奶的晓惜一定相当难过。

　　其实，陈冠东跟老婆商量了好久，老婆才同意接晓惜回他们那边住，只是他欠考虑完全没想到晓惜的性子太倔强，一点都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

　　老五叔身为长辈又是晓惜的五爷爷自然十分心疼小辈，他猛抽几口卷烟说：“二妮子，你要是不愿意去你爸妈那里住，咱们就另想办法，你奶奶走之前也考虑过这一点。”

　　“五爷爷，我要住在这里，我想跟我陆辰哥哥在一起。”晓惜从被窝里露出脑袋，她满脸委屈又倔强的看着爸爸和五爷爷。

　　看见晓惜红肿的脸颊，陈冠东心疼的叹了口气说：“陆辰还小，你们两个小孩住在桃林园我不放心。”

　　“爸，我真不愿意跟你走，那里不是我的家，他们都欺负我。住在桃林园，陆辰哥哥会保护我。我只想跟他住在一起。”晓惜坚持自己的想法，回想起昨晚挨得一巴掌，她心里相当委屈，眼泪不争气的湿了眼眶。

　　一直沉默的陆辰开口说：“陈叔，有些话我说出来不顺耳，您多担待。您也知道晓惜一直叫我‘陆辰哥哥’，从小到大我一直守着晓惜，从来就没让她挨过任何人一根手指头。说实话，昨晚我婶打了晓惜，旁人觉得当妈的打孩子理所当然，我心里却是十万个不愿意，那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彻底让我清醒了，往后的日子里任凭得罪了谁我都不能再让晓惜受一丁点委屈。既然我婶和家里其他人都不待见晓惜，我也绝对不能给婶婶添麻烦。陈叔，您要是觉着我说话难听，回头您打我两巴掌都行，但是既然您今天找过来了，有些话我必须要说清楚，天底下没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父母，我知道您是真心疼爱晓惜，但是人的精力是有上限的，陈叔您顾及不了一大家子所有人的感受，如果晓惜真跟您回去，以后的日子对她对您对我婶他们一定不是最好的选择。陈叔，奶奶临走的时候拉着我和晓惜的手，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晓惜，当时五爷爷也在的。我心小眼光短，除了晓惜，我照顾不了其他人的感受，也就自然看不到晓惜以外的任何人的态度，所以只要晓惜愿意住在桃林园，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跟您走的。”

　　老五叔平静深邃的双眸瞬间变成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他手里持续着卷纸烟的动作，心里却在琢磨着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子竟把话说的如此直接透彻，这孩子将来一定不简单。

　　看到陆辰坚定的眼神，陈冠东竟无言以对。清晨他早早到村子里找到老五叔，老五叔告诉了他当初老太太有提到她走后晓惜要是不愿意去找父母，可以跟桃林园的母子住在一起。

　　陈冠东心里非常清楚陆辰说的很对，一个人的精力是有上限的，他自己一个农村庄稼汉养活一大家子本身已经相当吃力，再加一个孩子确实非常艰难，他确实没精力顾及到家里每个人的感受。可再怎么样晓惜毕竟是他自己的孩子，心里肯定还是感到愧疚、难过。

　　见两个孩子态度强硬坚决要在一起互相照顾过生活，陈冠东只有依了他们的意愿：“要不然你们两个一起到奶奶的房子住吧，最起码在村子里人多，我也放心。”

　　陆辰心里非常舍不得离开这间曾经跟妈妈一起生活多年的小土屋。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虽然有信心能照顾好晓惜，可住在村子里终归要比住在桃林园安全。以前他跟妈妈住在桃林园里，多亏有刘爷爷的照顾，才没人敢过来欺负他们。现在刘爷爷也不在了，考虑到晓惜的安全，他必须要做最好的打算。

　　最终老五叔与陈冠东短暂的商议过后，老五叔说：“你俩毕竟是孩子，往后关于油盐酱醋、菜、馒头面粉这些饭食遇到任何难处一定要跟我们大人讲。”

　　“我记住了。五爷爷您和陈叔放心吧，我能照顾好晓惜。”

　　2000年10月16日（农历九月十九）星期一

　　陆辰收拾铺盖和晓惜一起搬到村子里住进了奶奶的老房子。

　　最初的前几天碍于比水还淡的情面，说白了也就是碍于他们自己的脸面，担心会被村里人背后说三道四戳脊梁骨，晓惜的三个大爷家也会偶尔给他们送点馒头包子，后来几家人也就慢慢地不怎么过问了，毕竟家家都有些琐事要处理，根本没有闲工夫去管压根就不亲近的俩孩子。

　　晓惜继续在邻村上小学念书，她标准的普通话经常受到老师们的表扬也因此成为班里课文朗诵的典范。

　　农村小学生的普通话绝大多数都不标准，学生们除了平时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讲普通话，其余的时间一个个说的都是当地方言，即便是课堂上每个人说的普通话也都是夹杂着浓重的乡音。

　　在一次自习课上，班主任语文老师询问晓惜：“晓惜，你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跟谁学的？”

　　晓惜实话实说：“老师，我没特意学习讲普通话。”

　　她是真的没有特意学习讲普通话，自己说话的口音就是平时跟陆辰在一起时的样子。从她记事起，村里人都说婶婶陆雅妍说话口音好听，陆辰当然像自己的妈妈一直都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她又是自小一直黏在婶婶和陆辰哥哥身边，时间久了说话吐字发音也就自然而然与他一般无二。

　　陆雅妍在世的时候，陆辰因各种原因没能上学，如今只剩他和晓惜相依为命过生活，他要负责起两个人的生活，要好好挣钱养家让她安心读书，如此他上学的事情也就成为了奢求。好在从记事起勤奋好学的他跟着妈妈识字读书并且懂得了做人的道理，如今以他多年来接触到的各种信息面和妈妈教给他的所有知识，十三岁的他文化功底已经达到了高中的水平。

　　自陆辰六岁开始，家里准备最多的只会是书和蜡烛。在他六岁到九岁这三年时间里，妈妈陆雅妍每天清晨三点五十定会准时陪他起床。十分钟的清醒时间，四点整他开始读书，两个小时的读书时间过后，六点钟他要跟刘爷爷一起晨练。九岁以后他识得大量文字可以自己读书了，他不再让妈妈辛苦早起陪读，闹钟从三点五十改为三点整。

　　世上没有天生的天才，渐露光芒的背后是陆辰百分之二百的勤奋自律和长期刻苦的坚持不懈。

　　刘爷爷告诉陆辰学习武“要学打先扎马。入门先站三年桩。”

　　妈妈告诉他“学识其实是先识后学，要先识得字再去学其意。”

　　桌子上那两堆高高的书籍，是妈妈留给他的知识财富。

　　陆辰依然每天早上送晓惜上学，中午放学她会跟邻居家要好的小姐妹陈秀一起步行回家，吃完午饭后两个女孩子再一起去上学。

　　下午放学他会亲自去接晓惜。

　　回到家，两人一起在院子里，他陪她背诵课文，看着她写作业。她会认真跟他细说当天学到的知识，他相当用心的陪她一起学习书本上的知识。

　　打扫干净的天井大院地面上全是他用树枝写下的数学计算公式。

　　写完作业后，他帮她撑皮筋，接好的皮筋一端套在高脚凳子，另一端是他撑着，她高兴边跳边说：“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他亲手给留了长发的她扎起高辫子，被扎头绳束起的长发在脑后随着她的跳动有节奏地甩来甩去，看她欢快地蹦蹦跳跳，他脸上的笑容暖如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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