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鸣求牡(鸡叫求偶)

　　融春堂——在京城里数家医馆中很若不起眼的一个。

　　尽管它是开在京城里的，生意一直不瘟不火，公子哥官老爷看不上这破药房；最底层百姓没钱进不了京城。能问诊的也就是家里还能凑合糊口盈出一点钱来看病的普通人家，以及开销吃紧，不得不放下面子来的大家族。

　　所以当付言看见某位贵客进门的时候真是倒吸一口凉气。

　　“付大夫在这吗？”赫鸣之一进门就到处张望起来，明摆着就是冲他来的。

　　融春堂发展到现在，算上付言大夫三位，抓药等伙计四位，已经算是个大药堂了，立刻就有伙计招呼过去：“不好意思，这里没有付大夫。”

　　付言作为宫里的医官，是不能随意替百信问诊的，但他身份特殊，在太医院受到排挤，如果燚王今后都不插足，那他的仕途已经终止在这了，作为燚王的专属太医，他在太医院不仅有自己的办公间，排班还特别散漫，一三五报到，且逢燚王的休沐日，太医院是不排他的班的。付言光为元旭忙活也无聊，就索性借着姐夫的名义开了家医馆，在这里，他挂姓是“赵”，且给人问诊也带着个面具，除了亲朋知己，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不在？”赫鸣之看了这伙计几眼，犹自推开他：“诶~你唬我，我自己找。”

　　伙计还想再拦，十一已经护上前挡住，急得他高喊：“这里真没有付大夫！”

　　躲在幕后的付言头疼不已，这位祖宗自然是不能得罪的，只要他有意，封了这里都是小场面，可这么一尊大佛请进来又不知要生什么事端。横竖都是个麻烦，付言心反而坦荡荡地走出去了：“这里没有付大夫，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如让草民给你看看？”

　　赫鸣之的眼神亮起来了。

　　纵使带着面具，他也不会认错。

　　“大夫贵姓？”

　　“姓赵。”

　　赫鸣之大步上前，一撩袖子把手伸过去：“赵大夫，我最近寝食难安，你快替我看看。”

　　什么寝食难安，昨日分明胃口好得不得了。付言腹语着不情不愿地掀开自己看诊的帘子：“公子过来就坐吧。”

　　赫鸣之跟着付言进去，帘子才放下，他伸手就把付言的面具扯了："这玩意儿做得挺好看的。"

　　“你干嘛？！”比家里过年时来串门的孩子还皮，付言真想将赫鸣之暴打一顿。

　　赫鸣之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把玩着付言的面具：“宝言你什么时候改的人家？姓赵多没意思，跟着我姓赫吧。”

　　这人还真是张口就来，皇姓怎么随口就诌。

　　付言伸手去抢自己的面具：“快还我，有人进来就麻烦了。”

　　大概是医官私自营业罪名比较重，赫鸣之虽然很想看付言的脸，不过还是将面具递出去了，很不情不愿：“你这脸蛋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遮起来真是浪费，你要是每晚在我床上笑一下，估计我就睡得安稳了。”

　　“闭嘴，再胡说八道我就给你扎针！”付言终于受不了了，儿时那个待人彬彬有礼的发小怎么长大后跟个市井流氓似的。

　　这回赫鸣之不闹了，乖巧地把手伸到垫子上搭脉，他发自内心的觉得付言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一手杵下巴，对着付言痴笑，直到付言真的给他手上来了一下：“喂——！！”

　　付言并没有施针，只是掐着赫鸣之手上的穴位：“别喊，这是神门穴，安神补气的。”

　　赫鸣之还是觉得付言在故意整他，不过四舍五入就是付言拉着他的手，想想就“痛并快乐着”。

　　付言一套望闻问切下来，对赫鸣之的状况也差不多清楚了，虽然确实有心神不宁的脉象，但总体来说这人壮得跟牛似的，没什么大毛病：“赫公子，你这失眠不严重，属于多思多虑给自己找罪受，胃口不好大概是你吃惯了车桑的饭菜，来者悦有点挑食……”

　　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赫鸣之也听得津津有味，说对的地方还忍不住点头附和：“嗯，赵大夫真乃神医。”

　　付言瞪他一眼，继续说完：“——所以，我觉得赫公子没有开方子的必要，你身体很健康，失眠只是暂时的，回家休养几日就能改善，少烦恼，多吃点自己想吃的。”

　　本殿下的身体素质自然是棒棒的，比起某个病秧子来说，可惜他的付言怎么就眼瞎看上那个林黛玉了。

　　“宝言你快改嫁吧，我身体比那个燚王好多了，能天天陪你风~花~雪~月——”赫鸣之凝视着付言，放浪地对他咂了一下舌。

　　这一幕和勾栏场所挑逗客人的姑娘们相差无几，从未经撩拨的付言感到耳朵有点烫：“赫！鸣！之！”

　　于是融春堂出现了十年难遇的奇观，仰天长笑神清气爽走出去地“病人”，以及追到门口气得咬牙切齿的大夫。

　　“赵大夫，不必送了，改日再来看你。”赫鸣之接过十一买来的糕点，转身递给付言：“我不能出来太久，就先走了，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或者想我了，就到逢源楼的天字阁，我给他们留了口信。”

　　付言捧着那小盒点心，那熟悉的花纹他一眼就辨识出来是自己一直喜欢的绿豆糕，面对赫鸣之层层的示好，他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要不那么轻浮的跟我说话，我们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我还当你是我大哥。”

　　谁要当你大哥。

　　赫鸣之拍拍付言的肩膀：“我走了，照顾好自己，若是被那个某某抛弃了，随时欢迎你投怀送抱，再开第二春。”对付言正经说话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啧。”付言抬脚就踹，赫鸣之轻轻一跃，哈哈大笑着和十一走了。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立刻围上来：“赵大夫，这人谁啊，你认识？”

　　“一个长歪的竹马。”付言将手里绿豆糕塞出去：“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大家分着吃吧。”

　　又听八卦又得零食，店里的人大伙儿直乐：“谢谢赵大夫！”

　　而才逛出去不久的赫鸣之，在路上巧遇了巡逻的铁骑卫，为首的正是元旭。

　　“见过太子。”元旭既不下马，也无恭敬之意。他盯着赫鸣之来的方向，眉毛都要挤在一起了。

　　真是个孩子脾气。赫鸣之连忙摆手：“诶，我就一冒牌货，哪敢让正主给我请安，倒是看殿下的打扮，在巡逻呢？”

　　付言的医馆就在这条街上，元旭当上铁骑卫将军之后，只要自己有空，总是亲自巡逻，这样如果付言附近有突发状况，他能第一个赶到保护付言。一天之内，他能从付言的医馆门前路过好多次，这些都是付言所不知道的，当然，现在也不准备让别人知道。

　　“殿下不该来这里，刚才从外使馆那边来，似乎有人正在找您。”元旭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一拽缰绳。

　　找我的？赫鸣之想了想，此次来者悦该谈的贸易、互助、交换生他的使臣应该都规划好了，没他什么事儿，不是使臣那就是别的情况：“我知道了，谢谢王爷告知。”

　　“还有——”

　　赫鸣之停住了脚步，元旭骑着马过来，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作为正主我警告一下这位冒牌货，不要总是抢别人的东西……”

　　！！

　　竟然，还有脸说！赫鸣之猛然揪住了元旭的胸前的护甲，似乎要将他从马上拽下来，而元旭则同时掐住了赫鸣之的脖子。

　　“彼此彼此。这位子我不稀罕，你大可回车桑来拿，可付言欠我的，你一辈子也还不起。”真怕忍不住揍他一顿，赫鸣之狠狠地推开了元旭，元旭为了稳住重心也松开了赫鸣之：“我还有事，不打扰王爷巡逻了。”

　　元旭的脸色也不太好，他刚刚是真的想掐死赫鸣之，这样付言就不会再看见他了。

　　他两一共见过两次面，总是客客气气的开场，你死我活的离开，背景、经历、喜欢的人，都决定了他两不可能和睦相处，只盼着有一个能与对方真刀实战厮杀的机会。

　　发生了这样的不愉快之后，融春堂迎来了今天的第二位贵客。

　　元旭第一次找付言正大光明的走正门。

　　这次还在啃绿豆糕的伙计都差点被噎死：“这位……官爷？”

　　整个医馆无论客人大夫均陷入了集体沉默，看着元旭匆匆地走进来，再冲进了赵大夫看诊室，里面还在看病的人脸色苍白的跑出来，看诊室不但放下了帘子甚至关死了门。

　　目瞪口呆的众人：刚刚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人跑进来又消失掉了？

　　“元旭？！”付言手中的笔一抖，刚拟的方子就污了。

　　他护甲的里巾露出来了，比起平时一丝不苟的着装，显得有些凌乱。

　　元旭本想询问赫鸣之刚才是不是来过了，见到付言桌子上的点心盒，忽而就沮丧起来，他有些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想起刚才赫鸣之身后的小跟班，也提着这么一盒。

　　“这是怎么了？”付言看元旭的情绪不对，急忙弯腰过来查看。

　　手却被用力一拉，再平衡身子时，已经坐在了元旭的腿上，如此近的距离，元旭看得清付言面具上的花纹，看得清付言柔软的唇，最刺目的莫过于他嘴角还残留的点心渣。元旭几乎是不带思考的就啃咬上去，付言被他连啃带咬弄得不知所然，还是努力回应着。

　　一吻结束，元旭捧着他的脸，用脆弱的，快哭出来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说：“付言，我下个月就弱冠了。”

　　“嗯。”付言点头，元旭的生辰他怎么会忘："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元旭握着他的手，拿掉了付言脸上的面具：“言哥哥，不，付言！我从前可能待你不够好，一直让你受委屈，可那不是我本意！你不知晓我母亲……"他忽而激动起来："你嫁我，你嫁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付言诧异元旭突然冲进来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个，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准燚王妃，现在只是告知他要把他扶正，他没道理推三阻四的，就是惊叹白驹过隙，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罢了，他一府门公子下嫁作男妻虽遭旁人谈笑，可成为者悦开朝以来皇室第一任男子正妃已经是半世修来的福气，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满？思索一番也就应下了。

　　元旭没有错过付言脸上的红晕，这个人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看他，低低的哼了声：“好。”

　　"付言，你就是我的弱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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