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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血赤华
那人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只见是一名中年女子,看上去约有三十多岁,却在一眼间,让人迷醉于她美丽的容貌。其面颊如白玉,双眸如清霜,七分清冷之余,又有三分傲气。她身姿窈窕而修长,神态傲岸而静美。玉鼻秀挺,黛眉细长,一头乌黑长发在头上挽起云鬓,簪着一支云纹玉钗。虽不复年少的青春娇嫩,却依旧抹不去她惊为天人之容貌。
然而,她的肤色是那样白,白得不像寻常人肤色,那时一种终年不见天日的苍白,特别是身上簇拥着的一袭红衣,将她那苍白的肤色映衬得更为透明。
南宫徽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确定他从未见过此人,却出现在只有江自流才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让他不解且担忧:“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子迎向他们惊诧的目光,神色平淡,道:“料定你们会来,在此等候多时了。果然,你没让我失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南宫徽铿然道。
女子默然片刻,眼光扫向了南宫徽:“这么急着想知道,有没有想过,那你剩下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南宫徽倒吸一口凉气,这一见面便话里藏刀,看来她很清楚他们前来的目的,也足以表明,她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对自己的身手也是十分自信。所以,在没弄清楚一切之前,不可与之起任何争执,只得微笑道:“既然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请告诉我,那里躺着的人,是谁?”
“难道你不认识吗?”她反问。
南宫徽又看了一眼石床上的人,回头对女子道:“这张脸,确实与我的好友江自流无异,若不是你,他有什么理由会在此倒下?可论武功法术,我却不相信你会是他的对手。说吧,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哈哈哈!”女子大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南宫徽,“这天下奇人异事何其多,就算是江自流,也会有被打败的一天,你如此大惊小怪,是未见过更广阔的世界罢。至于我的‘阴谋’,不过是托你们将石儿带来此处。”
听到唤自己“石儿”,江心石不禁打了个寒战,除了大哥,会这样称呼他的已无他人,若非极其亲昵,谁又会这样唤他呢?
见江心石眼里流露着恐慌,女子原本冰冷严肃的神态马上多了一抹温柔,她浅笑道:“石儿,快到这儿来,我已经找到能治好你的病的办法了。”
她欲上前伸手拉住江心石,却在刹那间被一个身影挡住,也掩住了她原本的笑意。锐利如锋的杀意朝眼前射去,映向的是南宫徽冷若坚冰的容颜上。
他似乎并不惧怕任何力量的威胁,只道:“在说清楚之前,我是不会把小石交给你!”
“呵呵,你以为你可以阻我吗?”女子眼神威逼着南宫徽,声音始终透着森森寒意,“若你们执意阻我,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南宫徽皱了皱眉,道:“慢着,既然都为了共同的目的,又何必大动干戈?我只是好奇,你和小江的关系,以及他的下落。如此,我才放心把小石交予你。”
“你要找的,不就在眼前吗?”女子美丽的眼里又晕着一丝笑意,却有种意味深长的冷漠,或是戏谑。
她的回应让南宫徽一时说不出话,他犹豫地再看了一眼石床上的身影,依旧是无法欺骗自己的熟悉,熟悉得不忍把目光停留,生怕心中谨慎的疑虑会就此打消。他暗暗握住了双拳,或许,她并未说谎,小江真的已经死了?可是……
在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时,洛紫凝已然站了出来,对着红衣女子愤然道:“他……真的已经死了,是你杀了他!”
“死了,那你看到是我杀了他么?”女子反问洛紫凝,表情看似一无所知,却并非追问她的答复,只是兀自笑了起来,那异常的举动总是让人不寒而栗。
洛紫凝冷哼了一声:“你不必再狡辩了,事到如今,我终于知道那瓶药的真正用处!其实早在我见到他之前,便已经死了,对吗?”
无论是江心石,南宫徽或是苏槿棠,无一不被她这句话所震惊。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毕竟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真实清晰,甚至能感受对方的触碰与气息。若真如她所说,他们经历的这一生又与幻梦何异?
对于自小与大哥生活成长的江心石,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同这个说法,甚至觉得可笑:“洛姑娘你不要胡说,明明我们不久前才见过大哥啊!他怎么可能会死?等我现在就去把他叫醒!”
南宫徽叫住了他,洛紫凝的话似乎给了他重要的启示:“小石,也许,洛姑娘说的没错,他,真的是死了,可那不会是与我相识十年的小江。”
“南宫?你们都疯了吗?”江心石不禁摇头,对他们如此认真而荒唐的话语,也只得苦笑。
洛紫凝却是十分坚定:“并不是疯了,而是现在才真正明白,这种药,并不是在被杀死的那些尸首上,而是在……江先生的尸体上,所以,他身上才散发这那样特别的气味。是你,用傀儡之术控制他的身体,那一直和我们一起的是……你为何要这么做?”她抬眸,与红衣女子相逼视,那一瞬的气魄甚至不比任何人弱。
女子默然片刻,似乎未曾想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却霍然转头看向南宫徽,倒是更愿意听他的判断:“那你,又如何以为?”
南宫徽莫名觉得奇怪,这女子好像对他的想法特别感兴趣,她刻意这么做,难道他们曾经有过交集?这些年来,在江湖中多是买卖交易,与之有过真正交情的人不过寥寥,可他脑海中却不曾有过对眼前这位女子的印象。细想来虽觉得蹊跷,却好似一步步解开,印证他心底的困扰和揣测。
“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内情,也猜测过许多,却没有确切的答案。后来,我找到了这个,虽然证明了我过去的猜想不全是错误,可是我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他从怀里抽出一本略显残旧的书卷,上面并没有题名,这是他在江自流房中发现的那本手记。南宫徽瞥了女子一眼,如果这里头藏着她的秘密,那一定会是十分震惊吧。
“哦?里面写着什么?不妨一说。”然而虽有动容,却未看到她情绪上的起伏,反而露出一丝轻松的浅笑,好像并不担心他会说出个所以然。不过对于南宫徽而言,不管她是否刻意装作不在意,只要清楚她与这本手记有关,那便足够。
“也没什么,里面大都是是小江的一些寻药的经历和想法而已,我根本无从知晓他明确的目的。但是,却让我意外发现一些有趣之事。”
“那是什么?有我的杀人证据吗?”女子笑道。
“杀人证据我可找不到,不过也一定会是个有趣的秘密。”他随手翻了翻书页,脸上饶有兴致,“虽然这里面刻意隐藏你的计划,目的是什么,还有你的身份背景,可是从某些字眼,以及落款时间也能找到许多线索。无论从字迹,事件或是文笔看,书此手记之人,必定是同一人,若不是小江,若一定是一个相关的人,我想……一定便是阁下了吧。所以,在离开凤凰山之前,要么江自流一直活着,要么……”南宫徽没再说下去。
女子没有否认,更未打断他,也许她比任何人都更好奇,南宫徽究竟能找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南宫徽小声将手记中的记述读了一些,继续道:“不过,此间措辞每每有沉郁沧桑之感,敢问十余年前的小江怎会写出此等言语?或许,他可能真的是年少老成罢。我内心恐惧的是,小江……也许不只是小江。”
这荒唐的言论再次敲击着江心石的内心,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反驳,来证明大哥的存在,却在南宫徽的一番话语后,消弭了梗在心头的那腔激动。纵然不会尽信,但到底还是点燃了一丝疑虑,并如烟雾般漫散。
南宫徽继续道:“因为我又发现了奇怪之事。在第一篇手记前,竟被人撕去了十数页,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上面记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我倒是无法猜想,但我也由此发觉,这撕去的十数页,若按照之后的记录速度,至少也有数年之长。甚至,恐怕还没有江自流此人吧。”
红衣女子冷冷地看着南宫徽,忽而大笑:“呵呵,南宫徽,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有理有据,真是叫人不信服都难。可是,这与我有何干系?”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也许真相的背后另有其人也说不定。然而,你也并没有否认,或者说,你从来都不屑于狼狈地制造谎言,即使,要为此付出代价。”南宫徽坚决的眼里忽而有一丝感伤。
“代价?”她哂笑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淡,“不错,我没有否认,因为我不想煞费心思去反驳你的坚持。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人,不是我……”
南宫徽明白她未说完的话,一旦事情真相败露,她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以除后患,她一定会杀了他们。那么,这也说明了,他的所有猜想,几近真相?
他问道:“如此,早在十多年前,真正的江自流已经被你杀了?”
女子看着南宫徽的神情,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竟似有一种得意或是嘲笑,也许是他根本没有完全参透她的心思:“若没有我,江自流,又是何人?我没有杀他,而是他,因我而活。”
对她出言狂妄,众人亦是无言以对,却又觉得所言非虚,正如南宫徽所言,她根本不屑于说谎。
或许江自流的一切,甚至背后的因缘,都与她息息相关。
南宫徽继续追问:“你如此做是出于离火坛的恩怨?不管我的猜测有几分正确,你的身份一定与离火坛有关吧。”
“一切起因确实是因为离火坛,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为的只是石儿一人。”她语气中有些不耐烦,又好像有浓烈的倦意,不禁紧紧阖上双目,皱眉道,“罢了,即便与你说上一日,你也还会有问不完的疑惑。我累了,等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既然你们在此,临死前便让你们了却心愿,且看看我所做的,究竟是什么!”
说罢,她转身走到冰室的中央,血红双袖间,纤指间凝结起一颗颗金色的光芒,里面却包裹着似红似墨的内核,在她的运转下如同流萤一般在身周飞散,洒落,并倒映在地面和四周的冰墙上。
霍然,与她为中心的地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法阵,那赤红的阵纹犹如体内的筋脉般纵横交错,让运转的灵力看上去竟似鲜血流动,比她那一身红衣还要艳烈。而法阵的外圈,却探出许多不规则的黑色浓雾,如同魔鬼的出手在地面上攀行。
接着红衣女子双手结成花状,有一团血雾在指尖乍现,化作九根细长的血丝慢慢向外延伸。与此同时,法阵上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冰面,除却入口的三面冰墙上,渐渐显露出九具或苍白,或灰垩的尸体,有的死去不久,有的出现不同程度的腐败,尽管依旧能看出人形,却足以让人作呕。他们的唇上也慢慢显现出一根根红色的细线,并渐渐伸出冰壁,与女子手上的九根红丝相汇。
洛紫凝愕然看着这陌生的阵法,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尹新月的话,道:“这,这就是……九灵还魂阵!”
九灵还魂阵,乃是用九具完整尸首为祭,阵眼驱动之人作为枢纽,将尸身的灵力内力传入承受人体内,并借其筑起保护五脏六腑,五感六识的坚强壁垒,以抵挡重塑全身筋骨血脉所带来的摧毁。此阵不仅需要内力强悍的九灵,施阵之人尤为关键,不仅要承受强大的灵力消耗与内力压迫,更要集中神识为入阵者驳筋易骨,若有不慎,形神俱灭。若施术成功,不仅可清漱入阵者体内一切毒气污秽,而九灵余下的内力亦将归其所有,一旦成功,必将在须臾间成为一代集聚强悍内力的高手。
不出他们所料,无论是齐笑,上官蒿如,商赤,尹新月,还是先前被江自流杀死的马文晟都被封存在冰墙之内。而其余未见过的几人中,苏槿棠一眼便认得那张被血迹沾染的苍老的脸,与十年期死去的那一刻几乎一模一样。那是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脸,也是她牵挂多年,并辗转追寻仇人的一切缘由。
“师公!居然真的是你!”她看着师公的遗容,想起曾经他们一同生活,练剑的日子,耳边还回荡着遥远而熟悉的谆谆教诲,眼泪不禁从涌上眼角。她很庆幸,今生还能见师公最后一面。但,仇人不仅杀死他,还令其不得入土为安,她绝对不能容忍,别人竟为一己私欲而再摧残他的身体!
她右手已然紧紧握在剑柄上,泛红的双目死死瞪住红衣女子,愤怒的情绪让她的话语也不住颤抖:“我今日,必定要与你做个了断,为师公报仇!”
“槿棠!你的伤……”南宫徽想起方才开启法术机关时,苏槿棠已经消耗了大量精气,且受了不轻的内伤。尽管服下了洛紫凝的丹药,可这短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若再次动用内力,只怕伤势会愈发严重。
然而还没来得及劝住,她便拔剑往红衣女子冲去,剑上激发的凌然剑气将寒气化作风刃,朝女子的喉咙割去。
那女子脸上竟未有丝毫惊恐,只是瞬间将手上的九根红丝撤下,顺势变化着手印,一道光屏在她面前绽开,轻松挡住了苏槿棠的攻势。
苏槿棠不禁后退了几步,体内脏腑也被震得隐隐作痛。然而,她却丝毫不顾忌复发的内伤,反手剑指按在剑身,强行将剩余的内力注入。
刹那间光芒从澄澈如水的长剑里迸发,折出四散,在冰室的穹顶映出一幅九宫八卦图。那是如此记忆深刻的阵法,她曾在离火坛的甬道上将雁平沙击退,只是那时还十分生疏的法诀,而眼前这一刻已然醇熟。
飞旋的法阵上,孕育出斑驳璀璨的光,将光滑的冰室照得如同幻境一般,绚烂至极。她闭目念咒,移转的光点倏然停止,一道碧色的光芒落在苏槿棠的剑上,剑袖飞舞间,数十道幻影藤蔓从冰面上生长,朝着女子的头顶扑去。
九宫,飞星。
红衣女子只一眼望去,便已经了然于心,此法阵的玄妙,利用天时地利足以扭转战况的局势。
那,也是她修习过的道法,尽管她已经太久没用了,但那时候的她,实力已然比苏槿棠还要强上不少。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像一片桃瓣落在苍白而精致的脸上,向后腾飞敏捷地躲开了法术的攻击,最后落在了一处冰柱上。她鲜红的双袖无风自舞,抬眸间,一道凌然剑气飞向了苏槿棠的法阵,瞬间两股力量的抗衡打破了法阵的平衡。
苏槿棠因为内伤缘故,内力一下子被对方压倒,不禁涌出一口鲜血。九宫法阵又重新转动起来,然而这一次的操控,却落到了红衣女子的手中。随着灵力的增强,碧星渐渐转到了她的身上;而正对与她的苏槿棠顶上,却亮起了几缕夺目的赤色。
那是兑宫上的破军凶星,那光芒中闪现着一缕缕细密的电火。苏槿棠知道,它正源源不断地汇聚着灵力,一旦红衣女施术,必然会置她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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