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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冰彻骨
众人仰头望去,每个字几乎都有半身之高,笔画陷入坚冰亦近有半尺看来刻诗之人的身手和内力都不简单。
八荒六合一世间,三回九转千阑珊。
众生无相迷离阵,太常有命鬼门关。
穷极浮华枉自量,望断清尘胜人言。
惟愿知己长相醉,共饮乾坤月流连。
江心石轻叹道:“这又是一首诗,我自己是看不懂了,还是南宫你来吧。”
南宫徽细细读了几遍,看上去并不像是李白的诗风,却有几分佛道之味。
表面上意思大致是说,世上纵有万物,不过是一个尘世间,不管事物反复曲折多少遍,终究都走向消亡。众生本是无相,难以看透,辗转未几,便由太常去往黄泉了。所以看遍人间之人,是不需对自己妄加猜测,或是为他人断言,心底早已有最清晰的答案。人生苦短,只愿停留与知己共饮的时刻,才让我忘却人间所有的烦忧。
他盯着这一字一句,不知为何竟有些心酸,他想,这大概真的是小江写的吧,那像是他想要说的话。
“这里没有出路了,难道我们走错了吗?”苏槿棠问道。
南宫徽立即收回眼底的悲伤,摇头道:“不,我相信就是这里。你想想,小江带走那么多尸体,就不怕会腐烂吗?所以他一定有保存尸体的方法,选择这样一个冰冷密闭之地就再好不过了,所以不可能有错。我想,他一定在这里设下屏障挡住我们的去路,而解除机关的方法,很可能就藏在上边那颗宝石中,或是……这首诗里。”
可是,这究竟想要透露什么信息呢?他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有破解机关的指示。
苏槿棠无奈叹息,无意地瞥了一眼这几行诗句,毫无疑问她并没有看懂这字里行间的意义,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首诗看上去有些奇怪,只是还没及时看出来是哪里不对。平日她不喜推敲这些诗词歌赋,此刻却对着诗反复读了好几遍,脸上尽是疑惑和急切。
江心石见状,以为她发现了关键的线索:“槿棠姐你看懂了吗?”
苏槿棠马上摇头道:“我当然不会读诗,只是这上面所用的字,有些特别……”又或许说,每一句的某些字组合起来,构成她脑海中熟知的文字。
八,一,三,千,无,阵,太,门,极,量,清。
八门千阵,太一无极,三清无量!
一股热气涌上她的脑门,让她仿佛一下失去神识,随即身体失去平衡,往后倒了两步。她抚了抚发冷的双臂,颤声道:“这,这是天师道法,直系弟子所习的第八、九、十最后三层!八门千阵,太一无极,三清无量。”
“天师道?”洛紫凝和江心石几乎不约而同应道,这怎么会有天师道的道法。
“他怎会与天师道……”苏槿棠忽然想起江自流在天师道上与师父说的那番话,胸口不住起伏,愤然道,“他一定就是杀师公的凶手!”
南宫徽挽住了因激动而踉跄的苏槿棠,虽然他已不愿再与她争辩,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线索直指江自流。他暗自叹息,然后抚慰道:“不管怎样,我们先把这处机关破解了,才有机会当众向他质问。”
“天师道法……”他望着冰面上的喃喃自语,难道机关的开启与天师道法有关?法术和机关,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曾涉猎,却让他想起昔日在离火密境,江自流以墙面上描述的法术破解了密道机关。也许,这也是相似的设置,而这上面隐藏的天师道法,正是破解的关键,便道:“槿棠,你能不能运行这几层道法?也许把这三层道法结合,便可打开机关。”
他此言,亦让苏槿棠忆起当日的法术机关,然而她的脸色却未因此开朗,反而更加阴郁:“这怎么可能,上次在离火坛,我才勉强使出第七层,已是尽了全力。在这么短时间内我不可能提升一个境界,更别说是结合这三层境界,这连天师道的师兄师姐们都无法做到啊!”
南宫徽几人听了,皆垂首低叹,默不作声,难免有些心灰意冷。毕竟经历几番艰难,还是被堵在了机关之外,苏槿棠是他们之中唯一的天师弟子,她这番话无疑把他们最大的希望也都破灭了。
苏槿棠暗暗握住拳头,也心觉内疚,走到关键时候竟没有帮上什么忙,连她最熟知了解的天师道法,也无能为力。她想,为了不让同伴们失望,不管如何,就算是没有达到第八层道法,她也要一试。
其实,她心里不信竟有人用天师道最后三层法术作为机关,天师高阶法术本就不容易练得,越是高深便越难进展,练得最后一层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莫说是将其融合,更是未曾见闻;何况,即便真的有人使出此三层道法,恐怕这座冰穴都会被其灵力震毁。所以,她以为,诗上暗藏的天师道法不过是个幌子,解除的方法可能比想象的更简单。
她二话不说,便正立于冰墙前,调动她体内所有气息,再次尝试运起只成功过一次的第七层道法,太玄九宫。
身周随即笼罩着一层迷幻的光雾,青丝飞浮,仿佛置身于宇宙混沌中,将其气息相聚掌心,朝举天顶,九宫八卦的阵法骤然轮转在冰穴上方,九星在阵图的运转下转移幻变,其璀璨斑斓的光芒在昏暗的洞穴中飞转,俨然化作太虚空寂之境,玄妙至极。
然而在如此强大的灵力阵法下,四方冰墙依旧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机关启动的迹象。看来第七层的道法并不能将其破解,莫非真的要动用到第八层以上的道法?她骤然收起法术,脸色复杂而难堪。
可南宫徽见她在暗自摩挲着手掌,猜到她即将尝试运行第八层道法,却一直犹豫不定,显然没有几分把握。
他站到苏槿棠身边,道:“若身体无法承受,就不要勉强,我会找到其他办法的。”
她却摇了摇头:“难得找到机关的突破,这里就我一个天师道弟子,我不尽力一试,那就实在太怯懦了。万一没有其他开启的方式,我们该怎么办?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她朝着南宫徽露出一丝温煦的笑意。
她双手于胸前结印,唇边传开幽幽咒法,她双眉紧锁,似已感受到体内的不适,气血上涌而灵力不济,竟有些乏力昏厥。然而,她未肯歇下,反而强行催动体内真气精神,她禁闭双目,以避分神,须臾间有凌风凭空而起,拂起地面的冰寒。
见她脸色已是煞白,双唇毫无血色,若此下去必然会伤及脏腑,南宫徽连忙叫住她:“快停下!”
话音刚落,苏槿棠不住涌出一口热血溅在冰面上,凝结粘稠。然而,她双手依旧坚定身前,继换手印,一道银芒自她天灵乍现,而后那光芒闪烁不定,若隐若现。
洛紫凝察觉她内息紊乱,五脏皆损,已伤气脉,不禁纠眉道:“苏姑娘,不要再运功了,这样下去会反噬性命的!”
苏槿棠并未听他们劝阻,继续运功,连护住脏腑一丝真气也尽数抽空。尽管知道这是一场赌博,她只能听天由命,然不知为何,她心有预感,只有尽力为之,才能博得一道出路!
她怒嗔一声,一道光轮从体内扩散开来,在真气源源不断地传递下,光轮飞速地蔓延并覆盖大片冰地,在边缘升起一层流瀑般的光帘。其间缓慢转动的光圈内腾起一番浑浊的气雾,细细一瞧才发觉那是用内力与真气分裂凝成的各种法术气团,时寒时暖,时清时浊,时而凌厉时而柔和。在不同的精气神的融合下,八方之内组成各异的阵法,或为护壁,或为利器。若要准确无误地布置这千变万化的阵术,不知要消磨多少高度集中的意志!
然而这样强烈的法术没有维持多久,随着苏槿棠一口热血喷涌,环轮上的光芒闪烁不定,到最后渐渐衰弱下去。
“槿棠!”南宫徽不顾那余下法力的胁迫,冲了上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影。
苏槿棠看着一动不动的石墙,心里有些黯然神伤。
原本看着渐渐平静下去的气息,都已觉得再无希望,却在一瞬间,她腰间忽然现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苏槿棠虽气息虚弱,仍能保持神志,她低头一瞧,只见那发光之物,竟是挂在腰间的天师道太极腰牌!此刻令牌正脱开了她的绶带,往半空中飞旋,使那黯淡下去的法术之芒重新燃了起来,甚至比方才的光亮还要猛烈,并愈发光耀,直到根本看不见里头究竟如何千变万化。
更他们感到惊诧的是,如此强大的力量竟未将此洞穴摧毁,想必早已有人布下固若金汤的结界,竟有人的功力会比这惊人的力量更为强悍,会是江自流吗?
忽然,刻着诗句的冰墙上似乎感应到这股忽有一股法力,飞腾而出,笼罩着整个冰穴。而后,地面上的冰屑砂砾悉数抖动蹦跳,仿佛整个洞穴即将坍塌下陷,惊得众人皆惊慌失措,以为将要葬身此地。
不过,此处似乎被部下结界,恰到好处地抵挡开了从太极令牌上发出的强大震力。南宫徽敏锐地观察到,这冰穴并不是在剧烈震荡,而是有机关在驱使一方墙壁旋转,方才的来路早已被冰墙封住,而唯一的出口,已在冰墙的转动下,换成了另外一条,亦被玄冰覆盖的甬道。
几人震惊地看着显现的密道,默不作声,只余寒冷的空气在心中呼啸。那深邃的洞口传来的的不仅是冰冷,还有一种森然的气氛,在预示着前头的凶险。忽然,那紧张的情绪迅速冲上了胸口,让他们不觉踟蹰。
洛紫凝深吸一口寒气,抑住自己慌乱的心绪,走到虚弱的苏槿棠身边,问道:“苏姑娘你感觉如何,是否要返回作息?”说着,一边为她号脉。
苏槿棠摇摇头,强笑道:“不碍事,我们可以继续前行,难得才打开这条密道,难道不想进去看看?”
“可是你已伤及内腑,虽暂时不会危及性命,可若不及时救治,后果亦是不堪设想,何况接下来,我们还要面对江自流……”
苏槿棠犹豫了一会儿,依旧坚决道:“我知道如何自行运功疗伤,不过要等事情结束后,才可安心静养。洛姑娘不用担心,我会有分寸的。”
洛紫凝不禁皱眉,终究妥协道:“好吧,既然你如此坚决,我这里有一些丹药,虽不比灵丹妙药,但也可稍微护住心脉,我们大家都先服下一颗吧。”她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倒出几颗细丸,分予众人。
待苏槿棠的气息稍微恢复后,便继续走进冰冷的甬道中。这深入的洞穴越发冰寒,每向前一步都不禁哆嗦,忍不住往回逃离,这哪能是活人久留之地?而让人惊诧的是,这通道上竟有一排燃着的油灯,一直通向前方不远处的洞穴。
这昏暗而寒冷的世界,闪烁明灭的灯火映着尽头朦朦胧胧,须臾清晰却又无法看清,仿佛像心中喜忧交叠,阴晴不定。南宫徽领着苏槿棠先行上前,不觉间脚步竟越发沉重,好似冥冥中知晓不远处的前方,正是自己或是某个人的命运割线。
走到洞穴前,一层烟丝般的黑气遮掩住了前方的去路,这股气息阴邪而凶悍,与方才冰穴里的浩然之气截然不同,却与江心石身上的邪气极为相似。本以为又会是一道坚固的界壁,未想到就在江心石靠近的瞬间,那股黑气似液水般在江心石上绕了一圈,便化作一道漩涡消逝于半空。
紧接着,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稍稍低矮窄小的洞穴,大概是因为此处的冰层太厚的缘故,整个洞穴空出只有一个客堂大小。而最中央处,有一张被玄冰裹起的石床,上面赫然躺着一个人,虽然面容被飘漫的寒气模糊,但那修长的身形以及淡雅的青衣却早为他们熟知,这不是江自流还能是谁?
只是,他们此番前来与江自流质问,想来必然有一场艰难的争斗,却为何他却先倒下,而且看上去毫无血气?
南宫徽心觉蹊跷,虽一开始大为心惊,却没有立马上前查看,因为江心石的病情还未解决,他不可能会让自己先倒下。而且,这冰洞内有法力支撑的结界,若仅是用残留的法力布界,刚才苏槿棠施法时就可以打破,并且不会再重塑。
然而,江心石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些,当见到大哥毫无气息地躺在石床上时,他已然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不禁让前头扑去,想一再看清那是否真是的大哥的面容。
南宫徽却猛地一把拉住了他,使他失衡地踉跄了两步:“小石别过去!”
江心石疑惑地看着不为所动的三人,道:“那是大哥啊,我不能不管他!他可能已经负伤了,再不救他就来不及了!”
洛紫凝凝视着石床上的脸,那面色几乎是同样的惨淡,唇边如这寒烟般无力地道了一句:“他已经死了。”
江心石愣愣地看着洛紫凝,似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可她绝望的眼神又让他隐隐不安,恐惧绝望的气息快要从心底溢出,他猛地摇头让自己振作,道:“我不信,你们连看都没看,怎么知道他死了?”
“那具身体上已经没有气息了。”洛紫凝也很想告诉自己,他依旧还活着,可是一个医者的判断却马上抹杀了她的一切幻想。
“不可能!我要过去看看!”
“小石别冲动,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南宫徽坚决抓住江心石的手臂不放,他也明白这个时候要保持理智,是一件困难的事,但若连他也崩溃了,谁还能去看清悲伤后面的阴影。在来之前他也想了好多面对江自流情形,却绝不会是现在这般,这根本没有理由发生。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死得毫无征兆,就是这样的坚信,终究保住了他最后的理智。
“那我也不能让大哥就这么躺在那里!万一是受了伤呢?”江心石却丝毫不能察觉他的顾虑,也不愿相信洛紫凝的话,一心只想证明他心中,大哥还活着的渴望。
忽然,墙角的阴影下闪动着一个人影,让几人警惕地收住了复杂的情绪。他们来到此地已有一段时间,竟未曾察觉还有其他人的气息,此人之藏匿如同鬼魅,定然不是一般人。
“什么人?还不快现身!”苏槿棠紧紧盯住那人,心中多了几分忐忑。
那人影并未被激烈的惊到,停留片刻后,悠然地转过身现出半边脸庞,仿佛是夜色里跌出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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