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客行

作者:石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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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禁锢


      深夜下的临川好似一个沉睡的古城,古朴而寂静,陈旧而安宁,没有像大城般被夜市的灯火与喧闹叨扰,也没有像偏远的山村般全然隐没在无垠的黑暗之中,没有丝毫生息。有零零星星的的十数盏灯火在屋舍或路口的某个角落里闪烁着,沿着桥头河道望去,也能看到有两三点飘摇不定的星火在远处浮沉。

      如此深沉静谧夜色,只有一人,此刻正静静地坐在河边渡口处,默然地看着远处微弱的火光。

      河岸泛起的微波打湿了南宫徽的衣角与鞋沿,他却似乎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地晃动悬着手中的酒囊,沉默着。

      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覆盖了他映在河岸的单薄的身影,然而他却无动于衷,似乎依然没有发现有人出现在他身后。那人影忍不住调皮地来回晃动,却依旧没有引起南宫徽的注意,便不耐烦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子,在想什么呢?”

      南宫徽猛一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才缓缓松了一口气,道:“原来你也来了,老头子。没想什么,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罢了。”他回过头,把还剩有一半酒水的酒囊递给了他。

      这老头子正是对他死缠烂打,阴魂不散,还整天逼着他练功的怪老头莫琦,他满脸欢喜地接过南宫徽递给他的酒囊,仰头大饮一口,一双布满皱纹的双眼顿时有了神气。他用袖子擦了擦沾着酒水的花白胡子,继续回应刚才的话:“瞧你,净说瞎话,如果你没想什么,我站在你后面这么久,你怎会全然没有察觉?还有啊,刚才我明明见你从城门那边回来,就算是散心,何必跑到城外那么远。”

      南宫徽本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又顿了顿,道:“没想到你这老头子还跟踪我。”

      “那是自然。”莫琦又倒了一大口酒,很快酒袋便只剩空囊了,他伸手取下别在腰间的酒葫芦,继续说,“你们最近好像发生挺多事的,都快找不着你人影了!我教你的基本功练得怎么样了?”

      南宫徽用手顶着下颌,凝重地望着水面上荡漾的波光,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以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钝地回应了莫琦的话:“放心吧,我天天都有练习呢,的确比之前精神多了。以前跟着小江他们闯荡的时候,都累得病了好几次,这次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的身体居然还挺住了,这才发现强身健体实在是太重要了。”

      听南宫徽这番话,莫琦激动得差点把口中的酒喷出来,这小子被他逼了这么多回,终于是开窍了,这么一来,他的独门绝学发扬光大便指日可待:“哈哈哈,不错!不错!既然你有如此觉悟,那接下来是不是……”他伸出剑指,在南宫徽面前晃悠了两下,脸上露出一个狡猾而好笑的表情。

      见他狡诈的样子,南宫徽就知道接下来肯定要被逼彻夜扎马步挑水桶,恐怕明天还没走到离火坛门口,就又被人抬回去了,他连忙推开莫琦的手,慌张道:“慢慢慢!虽然……强身健体是好,但我今晚还是想好好休息,您就放过我一会吧,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呢!”他努力作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莫琦刚绽放不久的笑容一下子蔫了下去,两眼差点翻成白眼,看着他道:“什么事有比练功更重要啊?”

      “看来你还不知道。”南宫徽翘手道,“小石被离火坛的人掳走了,我必须去救他。”

      “哦,你是说那个病小子……什么?你们要去离火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啊!”当听到离火坛三个字,莫琦眉间也皱起,凡是与圣祭坛有关的人或事,似乎成为整个江湖每一个人的禁忌,不管是自称是正道或是中立的门派,都不愿意有丝毫的纠葛。

      因为,它是整个武林最恐怖的所在。他们拥有最浩大的规模和广泛的分布,就算是其中一个分坛也可相当于一个独立门派,圣祭坛人数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他们极力追求极致纯粹,而又极端残酷武功术法,甚至不顾人正义人道。因此,任何一个在魔教中拥有一定地位的人,都会是一部完美的杀戮机器。

      南宫徽轻轻叹了一息,他也在担心同样的问题,却未想过要退缩:“我当然知道,但我兄弟在里面,我不能坐视不管。况且,我又不是一个人去,还有几个会武功的朋友一起,所以你就放心吧。”

      莫琦暗暗摇着头,他们之中虽有高手,但毕竟势单力薄,无论怎样都无法保证绝对的安全,况且眼前这小子还是什么武功都不会,保护自己都成问题,便道:“不行,这太危险了!你还是跟我学两招再去!”一把拉住南宫徽的手臂,准备将他从地上拔起。

      南宫徽抑住被扯动的手臂,苦笑道:“慢着,老头子,其实我还是谢谢你能看得起我,尽管你选弟子的眼光实在是……虽说本人长得还算英俊。我自认自己不是块料子,不过我答应你,这次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认真跟你学武,不再敷衍了事。只是,今晚我真的不能消耗太多精力。”

      他脸上明显写着“求你放过我吧”几个大字,莫琦也只好罢手,道:“好吧,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了,决不食言?”

      “当然。”南宫徽轻蔑地勾着嘴角,然而当他眼光再次投降远方的一片暗沉的混沌时,之前所有的轻佻与戏谑已然消失殆尽,只剩下与这片浑浊夜空一样的苍茫与不安。

      思绪中他曾想象过进去离火坛之后的许多种场景,或喜或悲,然而事情的可能性终究要比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哪怕再简单的事,也不会跟预料中的一模一样,甚至还多了许多偶然与巧合。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与担忧,也无法确切预计将会发生什么,无论前方是风飞云卷或是天光弥散,终究要等到拨开云雾之时才能知晓。

      离火坛中,江心石和应荷在逃离了玄铁牢狱之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路上的防守,生怕再一次被抓进牢狱里,到那时候要想再出来,可就比登天还难了。然而偌大的离火坛好似一个复杂的迷宫,在弯弯折折的通道上,狭窄而阴沉,仿佛在拐角的那头有许多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们,等待着猎物。

      时间在紧绷的思绪中无尽延长,不知走了多久,久得连忐忑不安的心情都变得狂躁,就在他们濒临绝望之时,他们的前路被一堵厚实的墙挡住了。

      竟是走到了路的尽头,这令他们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呀,怎么是一条死路呢?”应荷用力地推着墙,岿然不动,又仔细摸了摸砖缝,看有没有隐藏的机关,却依旧毫无动静。

      那堵墙就这样无情地矗在眼前,就像它灰暗的颜色般令人沮丧,如果有离火坛的人恰巧经过,他们必定无处逃脱,但是走过这段曲折的甬道,虽不算上使惊心动魄,却也是漫长的煎熬,他们已没有耐心和勇气再回头走一遍。

      就在他们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江心石忽然踉跄地往后倒了两步,他苍白的脸色显然说明了他的病况再次恶化,只是他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不知道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而努力抑制住声响,还是他早已习惯了忍受痛苦的折磨。

      他摇摇欲坠的身影正趋向于墙边,应荷连忙走过去扶住他的臂膀,但还是支撑不住他往后倒压在墙上。

      就在此刻,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看似坚固如铁的石墙居然开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窟窿,失去平衡的两人毫无预兆地跌入这看不到底的黑洞中。

      “唔,好痛好痛……”应荷抱着肩膀,忍不住低吟着,感觉手快断了。她抬头张望了几眼,什么也看不见,看来刚才那个打开的机关已经关上了,按这跌落的痛感,想来也有两丈深,这要如何爬回去?

      一回想到江心石方才痛苦的模样,应荷很快便努力地爬起来,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小石你没事吧?”

      黑暗的某一处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好像就在附近:“没事,我们……好像掉进了另外一个境地了。”

      应荷循声而去,扶起来卧倒在地的江心石,然而他们一点也看不见身边有什么,她抱怨道:“可恶,这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所幸他们面对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就算前面有敌人,也不能很快地在黑暗中找到他们的位置。而奇怪的是,现在他们呆着的是非常平坦的岩石地,感觉是人工开凿过的,但为何却是满眼漆黑,空荡得好似空无一物,还刻意为此设置机关来隐藏它,这到底有何用处?究竟这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身旁江心石身体有些不自觉地沉下去,应荷急切问道:“你怎么了?我扶你到边上休息一下吧。”

      江心石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将体内紊乱的气息稍微调整一下,已经可以勉强站起来,只是他的声息依旧微弱:“没关系的,快些找到出口吧。”

      两人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为了不走散,两人一直挽着对方的手臂,相互搀扶着,对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却有些许的暧昧。所幸此刻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彼此都看不到自己脸上耳根泛起的红晕,只是一路上他们几乎都是沉默着的。

      这里虽然空荡,道路却被许多道岩质石头隔开,通向不同的方向。两人又饥又渴,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到底前方有没有机关,只希望在前方会出现一盘肉一壶酒,哪怕只有一滴水,也都满足了。

      忽然,应荷激动地叫了一声,干涸的喉咙有些沙哑:“我好像听见水流的声音,在前面,快!快去看看吧。”

      江心石被她挽着向前方走去,正如应荷所言,这里确实有水流出,连地上又是湿润的,踩上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水是从左方的岩石上流入的,那“滴答”的滴水声在静谧的环境中尤为明显,声音在空旷洞穴中回响,声声颤动心扉。

      两人不约而同地跪倒在水流下,用双手捧着冰凉而甘甜的水,尽情地灌入喉咙,就像喝着仙界流下来的琼浆甘酿。江心石脱力地靠在湿润的岩石上,任凭冰凉水滴濡湿他的衣服,贱洒在他疲倦的脸上,滑落至每一寸肌肤,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继续保持清醒。

      应荷拼命地喝了好大几口,却忽然停下了,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看不见的的水流,然后坐在地上翻找着一直带在身上的背篓,摸出那把采矿的铁镐,朝着坚硬的岩石敲打。这么坚固的岩洞里,既然有水流出,必然是有较大的孔隙裂缝,或是长久被流水侵蚀,不管是什么,这里一定是岩壁上最薄弱的地方,若果这片岩石足够脆弱,说不定会凿出一条出路。

      然而,事情总不会如人所愿,虽然这里的岩石虽然可以撬动,但只凭借一把小铁镐,和一个饥肠辘辘的少女,又怎能凿出一个人身大小的窟窿。应荷敲了好一会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才好不容易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她乏力地忍不住跌坐在地上,连气馁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恨自己这次出门没有带炸开岩石的火药。

      因为凿开的窟窿上露出一个极小的缝隙,外头的光亮得以照射进来,那是破晓的晨光,虽然只是很微弱很微弱的光线,但也驱散这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尽管还不能脱离困境,但至少这点光芒给他们带来一丝慰藉。

      白茫茫的光线照在江心石虚弱憔悴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了,流水打湿了他额角的头发,在他俊秀的脸上不断滑落,更添几分无助与孱弱,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只是,他却把脸别了过去,将他软弱的一面隐没在黑暗之中,他不想让别人看到,特别是身旁的这个坚强的少女,因为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体其实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危浅,甚至连他也不能确保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只是他不想一直活在别人的保护与同情下,希望自己也可以让人依靠,信任。而更重要的是,在如此困窘和危险的形势下,应荷并没有舍自己而离去,并用她对生存的渴望带他逃离至此,就算下一刻面对的是死亡,她也未曾想过放弃。

      所以,他也不能残忍地抛下她,抹杀她活着的希望,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真相,不能在此刻倒下,不能留她独自一人,至少,在她得救之前不能。

      江心石道:“应荷姑娘,你试一试我教你的土遁术,或许能够出去。”

      “但你的身体还不太好,我不想丢下你一个人。”应荷坚决摇头道。

      江心石坐在应荷的身边,真诚地抓着她的双臂,眼中有一种急切的恳求:“不,我并不是想放弃自己,如果你能出去了,说不定我们俩都能活着出去,你明白吗?”

      应荷看见他眼角隐隐泛着的泪光,原本还是想要极力反驳,心中却有些不忍了。她沉默了一会,试想他的办法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她能逃出去找到江自流几人,把江心石的位置告知众人,也许真的可以挽回一命。只不过,这件事也存在风险。如果她出去了,便没人确保江心石的安全,在她寻找救兵的时间里,也不知他能不能撑住,更糟糕的是,如果她中途被离火坛的人捕获,那么两人性命堪忧。

      但是,为了活下去,总得冒些风险,总好过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死,怕是化成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于是,她终究还是答应了江心石的请求,在短短半小时内,应荷用她仅存的力量,背下了江心石教给她的土遁术咒法,和苏槿棠偷偷告诉他的道教心法,在体内熟悉多遍,以确保不会发生变故。

      微弱的光芒投在应荷娇小的身躯上,她神色坚定地站着,双手作着手印,已然准备好运行土遁术。江心石对她轻轻点头,而后在应荷的咒语下,地上的砂土开始颤抖,移动,在浅水滩上泛起无数涟漪,一个浅淡的环形□□在她的脚下晕开,上面流转着若隐若现的太乙文字,在水纹的映衬下,好似佛教的曼荼罗咒文。

      在咒轮的极速运转下,周围的细砂尘土已然脱离地面,将应荷的身躯紧紧包围。江心石瞳孔微微收缩,假如她能够离开,不管他能不能熬过这一劫,也已经无憾了。忽然,漂浮在半空中的砂尘一顷而下,掉落在水滩之中,溅起无数水花。

      尘埃消散之后,是应荷惊愕的表情,脚下的□□已骤然消失,然而她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她不敢相信地跪倒在水中,伸手摸着地上残留的余光:“怎么……怎么还在这里呢?是我修为太低了吗?”

      江心石也错愕地看着这一切,他也没想到土遁术竟然不能生效,难着这是积水之地,所以效力被减弱吗?于是,他们决定走到岩洞的各个地方尝试,然而他们几乎走遍了整个洞穴,也没有让土遁术奏效,明明可以施展法术,却无法逃脱这片境地,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这个看似荒废的黑暗之地,还有让他意想不到的特别之处?

      放眼望去,这里除了黑暗,便没有一个施法镇压的人,却能将人死死困住,这种堪比奇门遁甲的布阵,到底是什么?

      “布阵,禁锢之阵……”江心石独自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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