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难

作者:坐等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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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公子,那到了秋日里,就别做花宴了。”鸣刀一想到苦的嘴里就不大舒服,眉毛能揪成一座小山。

      林疏应了,打开折扇扇着风。

      皇后住在栖梧宫,主殿昭阳殿,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这名字起的有寓意,皇后小字便唤作栖梧。

      栖梧宫也是后来改的,原先叫什么林疏没去打听,他站在栖梧宫殿外,等着传消息的宫娥回来,待了有一刻钟,那宫娥才姗姗来迟。

      “林主子,皇后娘娘身子乏闷,这才起来,方才梳洗过了,特请林主子进去。”这宫娥和方才不是一个,林疏收起折扇,让人在前面带路。

      栖梧宫当真种着一大棵梧桐树,此时还未到花期,只满树手掌大的绿叶,沙沙作响,细碎的光透过来,没来由得让人通体舒畅,林疏鼻尖嗅着,觉得这个味道实在好闻。

      皇后坐在藤椅上,内着浅鹅黄对襟短袄,下着水烟绿十二破裙,上面绣着三色葫芦并连理桃花枝,云鬟酥腰桃花面,未有仙音映菏泽。

      林疏施了臣子礼,皇后没有在大殿上见他,他也不用自甘落了身份,皇后让人上了茶水,挥退众人,只留下身旁一个穿着考究的女官,立起身子,遥遥向林疏见礼。

      “方才为君臣,这宫里姐姐妹妹的相称,也怕辱没了林公子。这厢是云柔见过林疏公子。”言罢一笑,让人不禁心生亲近。

      “云姐姐过的可好?”林疏笑弯眼睛,张云柔是他幼时相识的邻家姐姐,年幼没有什么男女大防,林府又最不喜这些弯弯绕绕,故而林疏和张云柔幼时玩的也算舒心。

      只是,林疏想起张云柔幼时的泼辣,怎么也联系不上眼前笑语晏晏的皇后娘娘。

      单单想起来,林疏都觉得脸颊隐隐作痛,张云柔打不过他,但是林疏被林将军教导过不能打女人,张云柔那棉花似的拳头就是使出全力也是不痛不痒,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张云柔,开始养指甲。

      想起来就是血淋淋的痛。

      “吃喝不愁,除却乏闷了点,都挺好的,方才晾了你一会儿,是做给那人看的,你担待点。”

      张云柔想的开,皇帝总不会是她一个人的,与其争风吃醋,不如直接推了皇帝,少份情爱,换的几十年安宁,总归不亏,她只要安安分分的当一个皇帝所不喜却又挑不出错的皇后就成。

      再不济,她宫里貌美窈窕的宫娥多的是,随便提拔一个就是个助力,都是自小养的,孰轻孰重她们也分的清。

      美中不足,也就是装酸书生实在是烦,烦的她有时候都吃不下饭。

      “不过皇上也真是厉害,还能把你抬进宫。”

      “我可是自己走进来的,云姐姐可别记岔了。”林疏喝了一口茶,这茶水比潇湘殿的要好喝上不少,张云柔虽说是皇后,乌发松松蓬蓬的半挽着,斜斜的簪了一只烧蓝衔珠子的凤钗,其余半点首饰也无,腕子上也素净。

      张云柔拨了拨头上的钗子,道:“你们前朝弯弯绕绕得我看不透,只是我这宫里都是些女儿家的首饰钗环,没什么可送你的,你品着这茶水怎么样,要是喜欢,我让卷秋给你包上点儿。”

      林疏来见她,她总不好让人空着手回去,林疏虽不见得在意,礼数怎么也要全了:“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些笋干,你待会儿拿点儿回去。”

      “也成,弟弟央云姐姐一件事儿,我带了两个丫头进宫,一名唤春一名弄夏,宫里规矩多,我又管教不了,就想着让云姐姐替我提点提点。”

      唤春弄夏日后怎么也要在宫里行走,挂了皇后的名儿,日后博个女官什么的,也是份出路,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男的,身旁跟着两个大姑娘,现在唤春弄夏还小,待过几年,正是碧玉青葱的年纪,跟在自己身边总归不妥。

      “你倒是挂念她们,让她们收拾收拾来我宫里吧,我这儿虽不得圣宠,但是也清闲自在。”

      又说了些幼时的事儿,张云柔把林疏连赶带哄的丢出了昭阳殿,她怕林疏若是在不住嘴,她温婉贤良的名声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主子,和皇后认识?”

      “你叫我名儿就成,十年前吧,她住我隔壁,当时她父亲还是个小官儿呢,还,罢了,物是人非而已。”

      鸣刀没品出这个物事人非的意味,他琢磨着怎么叫林疏,直接叫名字,怕被打,无衣,那是皇上取得,如此。

      “阿疏。”

      “嗯?”林疏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应了一声,就见鸣刀眼睛一亮,“阿疏!”

      “听见了,做什么?”

      鸣刀不言,只藏着嘴角的笑,林疏再度挥开折扇,心里纳罕,鸣刀怎么越发小孩子气?

      林疏畏热,方才在皇后殿里还觉不出热,一出宫门,太阳直咧咧晒着,他今日穿的又不是薄衫,沁出的汗粘在里衣上,贴着背后得伤口,疼不疼的,总归不大舒服。

      快步走回了潇湘殿,一进屋子林疏就扒了身上衣物,正要换上夏衫时,手腕却被握住了,鸣刀松开手,道:“起疹子了。”

      白皙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着鞭笞的伤痕,红肿浮起,还起着一片一片的红疹,鸣刀把林疏推到榻上,往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盒脂膏来。

      林疏见了,打趣道:“你往身上藏了个药铺子?”

      鸣刀取出一坨药膏,在手心捂化了,才一点点的给林疏涂上:“这只是祛痛止痒的,这疹子出的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待会儿我去请太医,给你仔细看过。”

      “太医就不用了。”林疏想到身上的碧落,抿抿嘴,他还想多活几年,鸣刀也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闭了口,不在说太医的事,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鸣刀手虽轻,但耐不住林疏伤势太重,红肿又撑开了一部分伤口。

      “嘶,你轻点,别按。”

      鸣刀吓的手离了背,半晌,才又慢慢的涂药,他斟酌了片刻,道:“我房里还有幼儿起疹子用的药,待会儿你要不要试试?”

      “你还有小孩子的药?”

      “有备无患。”鸣刀收回手,转去自己屋里取了药,回到林疏屋里时,还端着一盆水。

      他拧了帕子给林疏擦着身子,饶是林疏自小养的脸皮厚,也多少有些尴尬,他挥挥手,“我自己又不是没手。”

      鸣刀罕见没听他的,固执着给林疏擦完了上身,又上了一层药,怎么看都像是担忧儿子不好好涂药的老父亲。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疏面上浮起红云,咳,被小自己两岁的人当作儿子,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你经常干这种事?”

      收拾药膏的鸣刀听到林疏的话,反应过来林疏是在问帮人涂药这件事,他想了想道:“不是,我只给自己涂过药,皇上自有太医,师父也有师娘,我的药,一般都只是自己用。”

      听他又搬出了师父和允泽元,林疏皱皱眉,这俩人怎么教的孩子,硬生生教出个丢了脑子的家伙,他这么想着,嘴角却勾起一抹轻佻的笑,“这么说,我是,你的第一次?”

      鸣刀又是反应了好久,林疏趴在一旁,见鸣刀神色之变化,薄雾拂面,胭脂初透。

      半晌过后,鸣刀落荒而逃。

      扳回一城的林疏细细回想着鸣刀的模样,暗叹一句,得亏这傻孩子天天在允泽元面前带着面具,不然就允泽元那老色胚,这倒霉孩子怕是骨头都得没了。

      林疏还是忘不了自己洗澡时,一脸诡异表情望着自己的允泽元,他联想起允泽元久不留宿后宫,安南风梨花带雨的躺在他怀里他都眼神抗拒。

      允泽元,莫不是有龙阳之好,分桃断袖之癖?

      林疏越想越觉得在理,张云柔品貌不俗,顺贤妃宋晚照,翠眉含羽,口若点樱,他又二十出头啷当岁,林疏捏着自己下巴,回想起前些日子允泽元突然跑到自己殿里,压在自己身上。

      按理说,允泽元那日分明是吃了什么药物,但后宫妃子那么多,就是他身旁伺候的宫女也是个个出挑,他却跑来了潇湘殿。

      林疏神情古怪,他原本想着父亲送自己进宫定是有所图谋,但万一,这事情是允泽元压迫,父亲不敢不从呢?

      越想越离谱,林疏索性不再去想,又过了半刻钟,鸣刀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他神情无措,伸出去的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林疏叫了他,他才犹疑的往前走了几步。

      “阿疏...”

      林疏瞧见鸣刀面上还是红,知道方才欺负他欺负的过了,单手握拳,抵住嘴边轻咳一声,道:“方才我逗你的,你也别脸红了,大老爷们害羞个啥。”

      鸣刀不语,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林疏,让林疏恍如生出一种,眼前这人前世许是只猫儿的错觉。

      “我没害羞,只是这般事情,总不好宣之于口。”

      鸣刀说着说着脸又开始红了起来,他自小不太清楚这些,知道的一星半点还是师兄偷摸从宫外带来的话本子,他日日待在暗处护着允泽元,但皇宫里实在安宁,安宁到鸣刀曾一度怀疑自己存在的必要。

      他也曾见过允泽元宣来顺贤妃,但一般都是顺贤妃弹琵琶,允泽元处理公事,或是顺贤妃择花品鉴,允泽元处理公事,亦或是顺贤妃莲步轻移,允泽元推开她继续处理公事。

      久而久之,顺贤妃心气儿高,称了病在娰水泉阁里窝着,允泽元也再没宣过人。

      林疏开的玩笑他一知半解,但他没来由想起师兄指给他看的画册,当时他没看懂,只看见两个线条粗糙的人形图案,后来师兄在他耳边逐字解释着,他没忍住红了耳朵,却一字不发。

      师兄叹他一声无趣,兀自去寻了其他师兄弟。

      这般掰开了揉碎了丢在鸣刀眼前,他不知如何跟林疏去说,若呆愣着不说话,怕林疏像师兄一样道一声无趣,然后去寻旁人,若侃侃而谈,鸣刀自认说不出口,所以他跑了。

      林疏不知道片刻时间里鸣刀的脑袋就百转千回,他后背上的疹子愈发的难受起来,喉咙间也是猩痒,他咳过几下,眼前发晕。

      鸣刀搂过林疏,又不敢去拍他后背,只把拇指按在他脖颈一侧,缓缓揉着,见林疏咳声渐止,才松开搭在林疏腰侧的手,他心底有了思量,却不肯定。

      “阿疏之前可喝过皇后宫里的茶?”

      “普洱有什么没喝过的。”

      鸣刀侧过身子,让林疏靠的舒服些,“之前见过梧桐?”

      林疏感到胃里一阵抽搐,身子蜷缩了一下,“没,京都不种梧桐,边地多种胡桐,唔!”腹部疼痛,林疏额上沁出冷汗,他无意识的咬住下唇,血珠沁出,鸣刀再看不出异样就是傻子了,他掰开林疏的嘴,塞了布条进去。

      多听闻梧桐花粉易使人过敏,但大多是呼吸不畅,林疏这又起红疹又疼得,怎么也不像是过敏,且皇后宫里那棵梧桐早就生了叶子,过敏更是不大可能。

      “疼...”

      鸣刀收回思绪,轻声询问:“哪里疼?”

      林疏拉过鸣刀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胃疼...”鸣刀捂着林疏肚子,想来是林疏贪凉,方才许久又未着上衣,许是着凉了也说不准。

      鸣刀给林疏披上外衣,看林疏双眼微阖,起身出了屋子,到小厨房细细研究着茶叶,这茶叶是皇后给的,今日林疏只喝了这茶,他捻起一撮茶叶,嗅了嗅,又尝了尝。

      苦,还有点清香。

      鸣刀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没用,他抱着茶叶去找了唤春弄夏,天色渐晚,太阳还斜斜的挂着,鸣刀不敢进姑娘家的屋子,只抱着茶叶问,弄夏看过色泽,又抬起手轻轻扇了几下闻过味道,说:“好茶,这是生普洱。”

      弄夏抬起眼眸:“你从哪得的这样好的茶,不过要仔细些,别让公子得了去。”

      鸣刀皱起眉,闻道:“为何?”

      “这茶寒凉,公子得了好的就要喝上许久,旁人家喝过几盏就罢了,放到公子身上,连着喝上好几壶,再害了肚子。”

      听到寒凉二字,鸣刀瞬间觉得这茶不是什么好东西,“烦请姑娘替我藏着,别让公子寻着。”弄夏虽不明白,却也接过了茶盒,还未问上几句,就见鸣刀往林疏屋里去了。

      “唤春姐姐,鸣刀和公子感情可真好,他们认识才几天,就把咱们比下去了。”弄夏嘟着脸,把茶盒往桌子上一撂,“这几日公子都不让咱们伺候了。”

      唤春咬下线头,把手里绣的布样放下:“你落个清闲还卖乖,公子那有鸣刀,咱们不给公子拖后腿就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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