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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赵燃昏睡了一整天,接连不断地辗转于不同的梦境之中。
梦里,有一间阴冷的房子,房梁上结着蜘蛛网,没有光亮照进来,能听到怪异的“吱吱”声,最角落里有一个女孩抱住双膝,不敢哭出声音。满屋子里老鼠乱窜,没有一块安全的地方。老鼠咬着她的衣裳,发出布帛摩擦的声音“嘶嘶”。有老鼠顺着她的后脊骨往上爬,她整个人紧张地不得动弹。脖颈处有酥酥麻麻的感觉,耳边回荡的全是那她们的对话,“她好可怜啊”,“贤亲王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嘛”。
梦境转换,一群人穿着白衣披麻戴孝,送走三朝元老南勋丞相。那些人或哭泣或沉默,都虚伪得很,有些甚至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唯有贤亲王妃南璇哭得不能自已,被两个女儿搀扶着。一个胖乎乎的富家公子,却嬉皮笑脸地说:“我爹说了,这个刚死的是奸臣。”他是跟旁边的小伙伴说的话,别人没听见,但是耳力过人的小女孩听见了。她红着一双眼睛,一脚踢在小胖子的屁股上,这还不够,上前就是一顿胖揍把人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被两个哥哥和父亲拦住,小胖子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她还是咬牙切齿不肯放过,吼他:“你爹是谁?!!”
小胖子很没出息地指着身边的一个人,那人大气不敢出,撇开儿子的手,恭恭敬敬地道歉。小女孩笑了,那是第一次,她笑着邪恶的像个大人。她抽出三哥随身佩戴的长剑,眼疾手快地刺向了那人的脖颈。
那人跪地求人,她只命令道:“给老丞相磕头。”剑锋一转又对着那个小胖子“带上他,否则……”她稍稍使了劲,小胖子的脖子留下一条血痕。
那人不敢怠慢地开始磕头,小胖子被父亲按着头一起磕。
众人不敢惹,就这么看着。女孩丢了剑,她要离开,人群自动给她让开道。
哪怕女孩走远了,那父子俩头都磕出了血,没有得到命令他们也不敢停下,只好一直磕一直磕。
小女孩在前面走,忽然周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大红的喜床上坐着头遮盖头的女子,女子等了很久,门被从外推开。新郎走进来,挑了新娘子的盖头。
那一身喜服的竟然是赵燃,而新郎竟是……她记不清,梦境在自己的世界里顺畅进行。那一对璧人言笑晏晏,眼中只有彼此。连赵燃也是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可以笑得这么由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新郎抱着新娘走向红纱摇曳的喜床,放下新娘子竟然就吻了下来……
在两人暧昧不清之际 ,赵燃惊醒了过来。
她不过十六芳龄,不是很懂情爱之事。
她红着脸,手里不停地绞着被子,不懂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使劲回忆梦里却想不起来梦中的那个人是谁,只知道梦里的那个自己亲昵地唤他“夫君”。赵燃迫使自己不要再想,使劲拍了几下脸。不拍还好,这一拍就更红了。
贤亲王妃进来见她醒了,可脸上还是红的,以为她还烧着,让身边的丫鬟去请太医。最后还是被赵燃拦住了,说自己只是有些饿。
至于昏倒以前的事情,她脑子里没有印象,记不起来了。四姐赵妁替她按摩太阳穴,让她不要再想。
红沁自动请罚,低头跪在赵燃面前。赵燃依然想不起来有什么是需要责怪她的,挥挥手让人下去了。她现在无心它顾,满脑子全是那个香艳的梦。她安慰自己,到明天就好了。
谁知第二天竟撞上了梦里的那个人呢?
他依然是一身白衣,站在上方为他们讲解经文书卷。
可赵燃偏就是不敢看他,每当他看过来时,她总是眼神闪躲,像是做了亏心事的贼。赵玖羡发现了她的反常,连喊她几声她都没有听见。
下了学,她催促着红沁赶快收拾东西,想快点离开。却不想那人朝她走了过来,问她身体是否痊愈。
这时,赵燃才避无可避,她不想显得太怂,只好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
细看之下,她想起他是谁了。
她一时结巴,“你、你、你……”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赵玖羡坐在位置上看戏,幸灾乐祸地吹起了小曲。他知道赵燃一紧张就会结巴,小时候结巴的赵燃时常可见,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的赵燃很难再见到了。
“你是何人?”
赵燃前脚离开,就有小厮提醒苏榆迁离她远一点。
苏榆迁不解,小厮苦口婆心接着劝:“福安君主她就是个二世祖,离得越远对先生越好。而且呀……”他说得神秘兮兮,说之前还打量周围,“况且,她慕残。”
小厮见苏榆迁一副很没所谓的样子,还要说什么,苏榆迁却留下一句:“不要妄议他人。”离开了。
连着有大半个月,赵燃无精打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更不要说是闯祸了。
贤亲王一家对此很是满意 ,尤其是贤亲王妃。
“阿燃上了几日学堂,性子沉稳了大半。”贤亲王妃这样跟贤亲王说。
贤亲王在认真给她剥橘子,一个劲点头,说是啊是啊。
“我原先担心小五闹事,现在看来那苏榆迁还是与常人不同的。”贤亲王说着塞了一瓣橘子给贤亲王妃。
贤亲王妃一听觉得有理,派王府里的下人特意送了谢礼去苏府。
苏榆迁却是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贤亲王如此厚礼的。赵燃在课上很安分,只是她似乎在听课又似乎不在听。她更多的时候双眼无神,更明显在发呆 ,有时甚至当着苏榆迁的面把书卷拿反了,
她不喜欢诗词歌赋,礼学教义。苏榆迁一早就发现了,但他虽身为圣上钦点的教书先生,却管不了皇家子弟的不学无术。他能做的,唯有每日检查课业,每日向圣上禀报情况。
“迁儿”苏夫人王环瑾拄着拐杖,由下人搀扶。
“母亲”苏榆迁将苏夫人搀扶着坐在椅子上。
“我听说,贤亲王送了礼来?”
王环瑾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却生出许多白发,脸上的皱纹很明显。早年苏家只剩下她和幼子两人,她带着苏榆迁逃亡,落了病疾,腿脚不好。
苏榆迁点头称是。
“贤亲王此是何意?”
“孩儿不知。”
因为早年苏家灭门,王环瑾现在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谁,往事重演。
“那你,明日去贤亲王府上还礼,切不可怠慢。”
苏榆迁说明自己早有此意,让母亲早些回房休息。
王环住瑾不放心,催着他现下去准备,明日一早就去贤亲王府。
苏榆迁无奈,只好去办,出门的时候他听见母亲很轻的一声叹息。
赵燃最近确实很收敛,没有课的时候,她要么在房里,要么就是缠着她的四姐。
她坐在王府内设的竹林里,看着赵妁沏茶。
赵妁早知道她有心事,但是她不说,赵妁自然不会主动问。这个丫头向来如此,她一有心事,就喜欢跑来和四姐商量。但她性子直爽,有什么事情丝毫不扭捏地就问了出来,很少像这样犹豫了四五六日还能沉住气的。
赵燃来来回回把杯子里的水往另一个杯子里来回倒了十几次,赵妁看不惯她糟践东西,带了几分气在里面让新伺候的丫鬟绿柳把茶具收起来。
“四姐……”
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是学业上遇阻了?”赵妁知道赵燃这个丫头自出生之日起就没有把心思放在过学习上,怎么可能因为这个烦恼。
“四姐,我……我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
赵妁懒得听她卖关子,就那么自顾自的品茶,也不问她。
赵燃也自顾自地说:“梦……梦见我与一男子成亲。”
“哦?什么样的男子能得到你的青睐?那男子你可认识?”
赵燃认识,她想起苏榆迁为她擦拭墨水的那一日。脸一下就红透了,活像是被煮熟的大闸蟹。
赵妁忽然特别想吃大闸蟹,留下赵燃自己脸红害羞地跑厨房找吃的去了。
她当真就一个人在竹林里发了半晌的呆,母亲身边伺候着的蓝风来找她,说:“郡主,苏夫子来了,夫人喊您见见呢。”
“苏夫子?哪个苏夫子?”她丝毫没有当学生的自觉。
“就是,苏榆迁夫子。”蓝风话刚说完,赵燃就跑远了。
她为什么会跑?这个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快到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听见父亲在说话。
“苏夫子可有婚配?”
赵燃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她越发的紧张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门外不想进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往后退了两步,又怕隔的太远听不清楚。
“已有婚配。”这是苏榆迁给出的答案。
赵燃一瞬间心里有些空,像是滂沱大雨而下,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也只是一瞬,她转身离开,没有去和父亲及苏榆迁打招呼。
他说,他已有婚配。
赵燃也不是没有调查过他,那日她问得苏榆迁的姓名,回府就让无为去打探他的一切消息。
但凡关于他的,她都知道,却唯独不知道他已婚配。
赵燃摇摇头,可脑海里却始终挥散不去这句话。即便没有看见他说这话时的深情,也不难想象出苏榆迁
说话时的温柔神情。
贤亲王和苏榆迁闲谈了几句,感觉到这个后生确实不负他所享有的盛名。家中四女儿尚未婚配,他有意将赵妁许配给他。
可他却有了婚约在身,贤亲王也不好强人所难,面上夸赞了几句就送了客。
苏榆迁特意去找了他母亲,王环瑾对着小女儿的玉佩发呆。他便知道,母亲又在睹物思人了。
手上的栗子是路过将军府时特意寻去买的,那是母亲最喜欢吃的东西,她都有近十年没有吃过了。
他剥了一颗,递到王环瑾面前。
王环瑾一看,就知道那是出自谁家的板栗,板栗还冒着热气,香味飘满了整间屋子。
味道很香,不经意掀翻了回忆。
“你又去回去了?”王环瑾侧过头在抹眼泪,话里也有了哽咽。
“迁儿,那不是我们的家了。”
是 ,那里依然是将军府,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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