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待你

作者:江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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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赵燃不过十六,并不急着嫁人。但她闹了青楼,这名声在外,贤亲王就急着给她找夫婿。这本来也没什么,皇家之人任性,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反正也总有人前仆后继上赶着当皇亲国戚。但偏偏,她给出这么一个令人胆寒的择偶标准,存了那个心思的人就少了。

      民间又是流言蜚语,连着贤亲王妃和二女儿赵墨都对她恨铁不成钢,连日来劝了又劝,劝她嫁人,劝她敛性。赵燃全当耳旁风,该吃吃该喝喝。

      那日,她坐在亭子边给池塘里的鱼喂食,七色的鱼灵动矫捷地聚在一起抢食,之后散开,又聚拢。无为站在一边向她汇报:“金雀楼重开,原来的姑娘有留下的。”

      赵燃忽然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流起泪来,她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接过无为递过来的手帕。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止也止不住。

      这让远处的贤亲王和二姐赵墨看了,只觉得心疼。

      “母亲,小妹也不好受。”

      两人还以为她平日里的坚强不在乎是装出来,却不想在无人的角落里也会偷偷哭红了眼。

      为她择良婿的事情也只好作罢。

      赵玖羡偷溜出来找她,扇着扇子,捻着一颗小樱桃放入嘴中,说着自己偷偷听来的消息:“父皇物色了新的教书先生,过两日啊,你要同我一起研习。”

      “你说笑的吧?”赵燃其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看书习字,她讨厌学习,连带着讨厌所有的教书先生。看讨厌的人,做讨厌的事,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我何时同你说过笑?”

      赵燃指着他,揪出错处:“你瞧,这就是很明显的笑话。”

      “世上安得两全法,这成亲和上学堂你总归是要选一个的。”他扇着扇子眯起眼来看远处,继续道:“你今日若拒绝了,祖母明日就能给你定下良道吉日来,你还是少折腾些。”

      说完收了扇子,离开亭子前特意说过两日来接她。赵燃气得抓了一把瓜子扔在他身上,被他堪堪躲了过去,还洋洋得意地冲她做鬼脸。

      赵燃气不过,狠狠一脚踢到了石桌上,疼得龇牙咧嘴。越想到要上学堂就越气,最后竟然就近找了一块砖头大力扔进了湖里。

      溅起了好大一滩湖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跳湖。

      好死不死,大理寺少卿卓文樾带着大女儿卓凡路过,被湖水弄湿了全身,还有几缕发丝软趴趴地黏在额头上。

      赵燃瞧见了,没有丝毫愧意,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卓文樾怒了,拉着女儿绕到对面找她据理力争。

      大理寺少卿其人呢,年方二十六,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高职,为官清廉,处理案件快、准、狠,理性大于感性 ,可是到了赵燃面前,他就像个只逞一时口舌之快的顽童。

      他和赵燃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对付。

      六年前,不过十岁的赵燃,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势汹汹地抬头直视卓文樾,竟然当着贤亲王一大家和卓家一众人等的面说出:“此人不堪良配,还请二姐另觅良人。”

      为博得小姨子好印象一直笑脸相迎的卓文樾:???

      他皮笑肉不欢笑,咬牙切齿,尽量维护最后的体面地问:“什么?”

      赵燃当真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怕他听不清似的,一字一句重复着再说了一遍。

      众人只当赵燃童言无忌,打个哈哈遮掩过去。但自那以后,两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不碰面还好,一碰面,必然如同龙虎相争,谁也不让谁。

      卓文樾气得跺脚,大骂她:“你瞎吗?”

      赵燃依然是那个态度,冷哼一声:“谢谢关心,双目尚明,让您失望了。”

      对方简直被她气笑了:“是吗?看着可不像。起初我还不知小妹为何要找又哑又聋之人做夫婿,现在懂了。”他眼里有几分狡黠和得意。

      赵燃怎么可能听不懂,她只是掏了掏耳朵,对着无为说:“闲人聒噪得很,以后见了就不要放入府中,免得扰人清净。”

      卓文樾说不过她,在逞口舌之快方面,他从来就没有赢过她。

      他巴不得对赵燃口诛笔伐,亲自带来的女儿却吧嗒吧嗒地跑到了赵燃身边,明目张胆的叛变了 。

      卓凡因为被父亲护在身后 ,所以没有被水溅湿。她头上扎了个小髻,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像个小鸭子,赵燃看了忍不住笑。再一看外甥女手里拿着糖葫芦,她咽了咽口水。

      伸手招着卓凡走近她,蹲下来平视着小家伙,指着糖葫芦:“阿燃想吃,囡囡给我吃好不好呀?”

      卓凡点头,天真无邪地说出一句差点把她爹气死的话:“囡囡的都给阿燃。”

      “放肆!囡囡。”赵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亭子里。

      卓文樾虚心地退了两步,怕赵墨知道他刚才同赵燃争吵一事。

      “囡囡,她是你的姨母,不是阿燃。”赵墨是典型的名门大家之女,注重礼节,认为尊卑有序。哪怕卓凡和赵燃再亲近,也是要叫一声姨母的。

      小卓凡不是很懂:“可是阿燃就是姨母 ,姨母就是阿燃呀!”

      “你不可以直称长辈名讳。”

      “阿燃是我的朋友。”

      “她不是。”

      小小孩童大着嗓子争辩:“她就是!”

      赵墨还要再说,被赵燃打住:“无趣。”她转头看了眼前的小孩一眼,“囡囡,阿燃和你绝交,现在,我是你小姨。”说完还抢过小朋友手里的糖葫芦,抬脚就想要离开。

      卓凡:就……还挺突然的。

      “站住!阿燃,你过两日以伴读的身份随六皇子一起研读。”都说长姐如母,二姐从小为赵燃操了不少心。

      “怎么谁都要跟我说这个?我说了不去就不会去,你和阿娘就死了这条心吧。”

      “好。”赵墨挺心平气和地讲“那你嫁人。”

      “……”

      就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非此即彼,总归是要撞南墙的。

      过了两日赵玖羡如约来接她,她病恹恹地打着喷嚏,赖着不起来。贤亲王妃见惯了她这样的把戏,只冷眼瞧着,还顺带拦住了前来关心的贤亲王。赵燃被几个丫鬟架着起来洗漱穿衣,也任由着下人们把她送上马车。

      贤亲王看着马车离开,眉眼里全是担心:“阿燃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贤亲王妃摇头,她认定赵燃是在装病,否则怎么好巧不巧赶在了今天去上学堂的日子呢?

      “你啊,上过那么多次当,就没有吸取一丁点教训,”

      贤亲王羞愧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一起研习的,不过九人,除了赵燃之外,全是皇子和公主。

      这本就是给皇子公子私设的学堂,赵燃能来,完全是凭着太后,长公主以及圣上对她的宠爱。

      赵燃趴在案几上无精打采,赵玖羡拿纸团扔她,她也没理会。陪同来的丫鬟在为她磨墨,丫鬟名叫红沁,原先在四小姐身边伺候着,因为赵燃上学堂的缘故,只能临时抓了她在跟前伺候。赵燃身边,除了照顾生活起居的,是没有丫鬟可以贴身跟着她的。这么多年,她身边始终只有一个无为。这其中有何缘故,她不敢妄议,只是听人讲,赵燃和无为之间不清不楚的。有这样的传言也不奇怪,毕竟赵燃的荒淫无度是有目共睹的,不然她一个女儿家,也不可能去青楼那种地方。

      红沁这么想着,就更加的小心翼翼,不敢有分毫差错。按理说,她常年跟在大才女四小姐赵妁身边,磨墨是如家常便饭一样简单的事情。但或许是心里越担心做不好的事情,就真的会做的一塌糊涂。

      赵燃是面对着红沁打盹的,所以,墨汁洒出来的时候,飞溅到了她的脸上。红沁害怕她,但又不敢把人叫醒,只好忐忑地退到了一边,心里在想自己的一万种可能的死法,手心紧张地全是汗。

      教书先生进来的时候,原本闹哄哄的皇子公主们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没想到新来的教书先生如此年轻,看起来和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不过同岁。更不一样的是,这个人非但不是胡子雪白,老气横秋的老人家,反倒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甚是好看。他生得柳叶眉,眼角处有一颗泪痣,鼻子高挺,嘴唇凉薄,平平无奇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浑然天成,尤其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衫,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人。

      他先是向恭恭敬敬地向众人行礼,拱着双手介绍自己:“在下苏榆迁。”

      又是一片哗然,原来他就是苏榆迁啊!

      苏榆迁的父亲是前护国大将军苏拙,苏家满门忠良,保家卫国,甚至是女子也上阵杀敌,驰骋沙场。唯独苏榆迁是个例外,他是满门武将之中唯一一个文人。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不过三岁的时候已经阅书上百本,六岁策论引经据典夺得宴会上的魁首。时至今日,在文坛上,少有人能胜过他的了。

      他的人生也不是一直都顺遂,在他十岁那年,苏家遭人陷害,被灭了满门,只有他和他的母亲存活了下来。五年前苏家得以平反,他这才带着母亲回到了京城。

      赵燃浑身发烫,醒不过来,她听见赵玖羡在喊她,还有其他人的声音,但是她没有睁开眼的力气。勉强睁开眼,看不清前面站着的是何人,只觉得心里难受,当即不假思索地说了一个“滚”
      字,又闭着眼睛继续睡了。

      皇子公主们哄堂大笑,只是让苏榆迁不要同赵燃计较,毕竟赵燃是扶不起的阿斗。苏榆迁倒是面色平常地让学生们继续答题,他手里握着一卷书,发觉出不对,俯下声来轻声问红沁她家郡主可是有何不适。红沁想着王妃交待过不要理会郡主的装模作样,摇了摇头。苏榆迁还是不太放心,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

      下了学,人陆陆续续离开了。赵玖羡看赵燃还是不见醒,也没有等她就走了。赵燃从小到大就这样,在课堂上散漫惯了,有时候能直接睡到晚上被赵柒亲自来接走,这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红沁站在一边,不敢喊郡主醒来。连带着赵家的车夫也在门外一同等着,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这一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苏榆迁折回来取落下的东西,看见主仆二人一个趴着一个站着。他走近,听见赵燃说难受,她的小脸皱着,有些痛苦,脸颊有些红。

      红沁心觉大事不好,跑出去找太医,只留下赵燃和苏榆迁两人。

      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太阳快要下山了,红沁还没有回来。

      苏榆迁见红沁迟迟没有回来,小心试探着碰了碰她的额头,有些滚烫。这个时候赵燃却悠然转醒,拉住了正要离开的苏榆迁的手。她脑袋发懵,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面前的是什么人。

      “你病了,有些烧。”这是苏榆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赵燃还是呆呆地,连个“哦”字都说不出来。

      苏榆迁这才发现她的额头和脸颊两处沾着墨水,墨迹干了,用手帕擦不掉。

      等红沁领着太医来的时候,她瞧见的就是温润的教书先生身边放了一盆清水,他正拿着打湿了的帕子一点一点小心地给福安郡主擦脸。向来是生人勿近的福安郡主此刻却呆愣愣地像个小婴儿,任由他给她擦脸。夕阳落下,橙黄色的光晕照在两个人的身上。那光照,就像是蛋黄酥酥脆的外表皮,而那两人深陷蛋黄酥的中心,有什么在悄悄改变而浑然不觉。

      那是第一次,红沁看见福安郡主脸上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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