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春

　　王媒婆儿伸长了脖子，顺着他的手凑近了，问“什么难言之隐孙家闺女说了，只想嫁给你这个人，别的都不在乎。”

　　时珩清了清嗓子，双手一摊，露出一副颇为遗憾的表情，“其实我吧，我不能生孩子，所以才不敢耽误人家姑娘。”
　　子嗣是人人都关心的，要是说他不能生孩子，不但能推了这个，还能再无后顾之忧。

　　“啥你不能生孩子”王媒婆已经惊的捂住了嘴，要是别的原因，她还能再说道说道，但是关乎后代的，她可不能擅自给女方做决定。

　　时珩故作痛苦的点了点头，还嘱咐了一句“这事您知道就好，随意找个由头拒绝了孙家姑娘，可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了才好。”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赶紧把这个事给我传出去，传的越远越好，最好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

　　王媒婆儿再无话可说，嘴上一直说着“好好好”，眼神却不断的在时珩身上打转，暗暗在心中感慨，这样的俏公子居然有此种隐疾，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子。

　　事已至此，时珩也知道亲事算是黄了，抬手便要把王媒婆儿请出去，边走还边客套“真是麻烦婶子了，还专门为我跑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她来之前可没想到有这情况，只以为凭她三寸不烂之舌，能成就一桩美事。

　　时珩成功把这事儿拒了，还给自己找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而趴在墙上的柳夏花彻底懵了，刚才时珩和王媒婆说话声音太小，他们根本没听清因为什么，王媒婆二话没说就走了。

　　难道是说成了不应该啊，王媒婆那表情可不像来的时候，笑的跟朵花似的，但要是没说成，王媒婆能这么快就放过时珩

　　柳夏花转过脸问刘老头儿，“你听清他俩说啥没”

　　“我还想问你呢，我这一大把年纪，耳朵本来就不好使，何况他们声音还那么小。”这耳朵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光听了一堆废话，正经的一句也没听着。

　　柳夏花不再说话，看着王媒婆儿出了门，立马从椅子跳了下来，跟奚晏说“我走了啊。”她得回去打听打听，看看什么情况。

　　奚晏放下玉米，起身送她，问“看到什么了这么着急要回去”

　　“就是啥重要的也没看到，所以才要回去。”柳夏花冲她摆摆手，示意别送了，然后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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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奚晏家今天的晚饭吃的格外安静，一是因为奚老三搬去了她爷奶家，没了挑事儿的，二是他们都听说了时珩说亲没成的缘由。

　　其实这事儿也并非他们刻意打听，而是王媒婆儿自出了时珩家的门，逢人便把他不能生孩子的事说了个遍，不过一个下午，整个村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而孙家的人听说了这事儿后，二话没说，就绝口再不提说亲，还警告他家闺女，要是还想嫁给时珩，就是对不起祖宗。

　　奚晏面无表情的默默扒着饭，她今天听见村里的人议论时珩了，说他是假男人、真太监，还说他是银样蜡木仓头、中看不中用，她不懂那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指定不是什么好话。

　　前两天他还是村里姑娘们追捧的好夫婿，这会儿倒成了大家都看不上的人，她不知道时珩要是听见了这些什么感受，她一个外人听着都不舒服，何况是他自己呢。

　　饭桌上，刘老头儿叹了口气，放下了饭碗，他好不容易看上个配的上奚晏的，却还是个有毛病的，就算他人是一表人才，以后也能跟奚晏白头偕老，但没有孩子，他们俩到了死，终究是孤家寡人，断了香火。

　　刘于氏夹了块波棱菜放到他的饭碗里，劝道“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八字连一撇也没有，你难过个啥”

　　“不舒服姥爷你咋了”奚晏看着俩人的神情不太对，问道。

　　刘老头儿又端起饭碗，硬往嘴里塞了口饭，“能咋啊，还不就隔壁时珩那人，他居然连孩子都生不了，真是可惜了。”

　　奚晏也跟着叹了口气，“是挺可惜的，但又不关你事，你干嘛这么不舒服”

　　“嘿，怎么跟我没关系，我可是看中他给你当夫婿呢，这下好了，白瞎了我和你姥娘费尽心思，也要撮合你俩。”反正这事儿也成不了啦，刘老头儿也不再隐瞒，直接说出了口。

　　“啥撮合我俩”奚晏被嘴里的那口饭呛住，咳嗽起来，她姥爷才见了人家几面，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刘于氏递了杯水给她，轻声道“你别着急，我们不是要逼着你嫁人，就是看时珩挺知礼的，又是读书人，跟你年龄也相仿，就想着撮合你俩，要是你真跟他好了，也有个人照顾你，我们赶明儿去了，也好跟你娘交代一声。”

　　“姥娘，我……我哪里配的上人家。”她知道，她姥爷姥娘处处为她着想，想着为她找个好人家，可她一个乡野姑娘，哪里配的上时珩那样的人，他既有才又有本事，呆着村里是暂时的，以后必然会成大材。

　　“怎么就配不上了，以前不知道他的事时，觉得你俩就是绝配，现在知道了，是他配不上你。”刘老头儿看着她，义正言辞道。

　　“你姥爷说的没错，你别看他是个读书人，但是既不是秀才、更不是状元的，咱们家可是有当官的，你舅舅原来去打仗的时候，还混了个什么骑尉呢，要不是后来他腿瘸了，估计现在都当将军了。”刘于氏跟着附和。

　　“得得得。”刘老头儿把筷子扔到了桌上，彻底吃不下去了，“咱们现在什么也甭说了，反正那个时珩是不能跟咱们成一家人了，我可不想让晏晏断子绝孙。”

　　刘于氏瞪了他一眼，朝着奚晏那边怒了努嘴，示意他看看自家外孙女的表情。

　　刘老头儿顺势看了看，奚晏正咬着筷子发愣，眼都直了，他抬手敲了敲桌子，问“晏晏，怎么了”

　　奚晏这才反应过来，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声音低不可闻“姥爷姥娘，生孩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当然……”刘老头儿嗓门极大，准备教育她一番，生孩子何止是重要，简直是不可或缺，没有孩子，等她老了，连个埋她的人都没有。
　　但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刘于氏拦了下来。

　　刘于氏朝着他摇了摇头，转身接过奚晏的碗筷，放到了桌上，问“姥娘想出去走走，你要不要陪姥娘一起”

　　奚晏点了点头，挎着刘于氏的胳膊出了门。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星辰零零落落的散着，一闪一闪的，而月亮则挂在天上，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给整个南溪村罩了层上好的薄纱。

　　刘于氏步子缓慢，边走边说，“生孩子重不重要的还需要你自己仔细想想，但是我想问你，你对时珩有没有那个意思”

　　“我……”奚晏看着刘于氏那张温和的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在今天之前，她对时珩从来没有过关乎情爱的想法，她当他是新迁来的邻居，当他是胸有笔墨的教书先生，甚至是能聊上几句的朋友，就是没当成过夫婿的人选。

　　但是今天姥爷姥娘说了这事儿，她才突然觉得，如果她真的要嫁人，或者说真的要她嫁给时珩，她的心里是绝不反对的，只是时珩可能根本看不上她。

　　“你在意他不能生孩子”刘于氏问。

　　“不不不，我没想那个。”奚晏忙开口辩解了，从刚才到现在，她能想到第一次见时珩的样子，也能想到他吃饭、画画、对着他行礼的样子，但是从来没想过他不能生孩子的事。

　　刘于氏拍了拍她的手，娓娓道“就算你不在意，但你也该想想，能不能生孩子是很重要的事，夫妻两个要永远恩恩爱爱是很困难的，有一个孩子，才是你最大的倚仗。”

　　“我知道，可就算我不在意，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我。”奚晏低着头，眉头笼上了一层忧愁。
　　她跟时珩相差甚远，他平日里手捧的是书，闲来无事会去画幅画，而她手里的是锄头，闲来无事会收拾屋子。

　　刘于氏眼里充满了慈爱，出声安慰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人家看不上你，我看那天你俩一起画画，站在一块倒是配的很。”

　　画画说起画画，奚晏就突然想起时珩那块颜色极浅的墨锭，她的脸上顿时蓄满了笑意，对刘于氏说“我明天想去镇上一趟，买点东西。”

　　刘于氏看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也不再多说，只嘱咐道“去镇上的时候，抽空看看你舅舅，他总念叨你呢。”

　　奚晏轻声应了，拉着刘于氏的手晃了晃，“谢谢姥娘跟我说这么多。”

　　“要谢我啊，明天就给我买点榛子糕回来，要两大包啊。”刘于氏逗她。

　　“两大包哪够，我得给你买这么一大堆。”奚晏张开手臂，比了个大小。

　　刘于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明天带不回来那么多，你也甭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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