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如此多娇

　　翌日清晨，亓笙以太女的身份再次回到了河东郡。
　　“拜见太女殿下。”河东郡一干官员跪在地上向亓笙行礼。
　　“免礼平身。”亓笙的声音淡淡的，扇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眼睛略略扫过跪在地上的罗姿，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
　　“本宫既然来了，为的便是这矿山案一事。客套便免了，不如太守你便来讲讲这矿山之案。”亓笙开门见山，直接点到了太守的名。
　　既然已经知道这群人是什么德行，亓笙也没有心情再跟他们虚与委蛇。
　　“殿下，这矿山中的矿柱和顶板年久失修。又遇上连月大雪，积雪引发了洪水，这才冲垮了矿柱，导致矿山坍塌。”太守应声而出，跪在地上向亓笙解释。眼眶微红，声音颇有几分痛惜，一副心痛至极的模样。
　　矿柱和顶板是矿山安全的重要保证，一旦被破坏，矿洞随时可能崩塌。
　　“噢？可本宫怎么记得近期并没有采矿的命令，你们这矿里为何还会有人？”亓笙看着太守虚情假意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厌恶。向前走了几步，低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太守。
　　太守眼中没有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是早有应对。听到亓笙所言面色愈发悲痛，猛地将头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声音颤抖：“臣有罪啊。”
　　亓笙懒得看她演戏，冷笑一声正欲发作，边上的都督却突然跪在了地上。
　　“殿下，您别怪太守，此事我们也是情非得已。”都督情绪激动，高壮的女人脸上挂了几滴清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整个人有说不出的违和。
　　亓笙转身回到了座上，押了口茶，她倒是要看看这帮人要演的是哪一出。
　　亓笙没有搭腔，戏精上身的二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太守用力拽着都督的胳膊，重重地摇了摇头。都督却并不理会，一把甩开太守的手，向着亓笙的方向跪行了几步。
　　“你我共事多年，如今这事我却不能依你。”都督回头对太守放话，眼里带着决绝的光。
　　“殿下！您也知道我河东郡的百姓并不富庶，裕安村更是尤其贫困，大半村民靠着采矿为生。朝廷体恤百姓冬天不宜采矿的初心是好的，可放在裕安村村民身上，却是要了他们的命啊！”
　　都督语气激昂，满脸通红。左手放在了心口，右手捶着地面，仿佛痛心疾首，下刻便要以头触柱。
　　都督深吸了一口气，又道：“百姓实在等不到明年了啊，殿下！下官等并不是想将采矿所得占为己用，等到来年定会一同上交朝廷。”
　　眼前的场景也着实让亓笙意想不到，这一唱一和的，亓笙只恨不能为二人颁发奥斯卡小金人。
　　亓笙尴尬得头皮发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好在深谙演员之道的都督懂得自己接戏，见亓笙没有说话，便抢先说道：“殿下若不相信，下官也有证人。”
　　亓笙点了点头，示意都督将证人带到。不想，却又是一位熟人。
　　“草民参见殿下。”裕安村村长走上前来，对亓笙行礼。
　　亓笙失笑，合着今个儿是全凑一窝了。
　　“免礼·。你是何人，有何证据？”亓笙闭着眼睛也能想到她会说些什么，却还是得装作毫不知情，按着流程一步步操作。
　　“草民刘喜，是裕安村村长。草民可以作证都督大人句句属实。”
　　刘喜说完悄悄看了眼都督，都督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刘喜放下心来，开口又道：“裕安村的土地贫瘠，如今又天降大雪，村民生计更加困难，甚至有人被活活饿死。草民这才去求了都督大人。”
　　亓笙听明白了，这是来了一出洗白的戏码。本是贪官为了一己私利罔顾人命，如今却成了父母官一心为民，不惜违背朝廷。亓笙心里不禁为几人鼓掌，不出道做演员真是可惜。
　　“殿下，如果没到矿山采矿，村民也会死于饥饿。我们心里其实并不怪太守和几位大人。这是村民的联名信，请殿下过目。”刘喜说着将一份书信递了上来。
　　信上请求朝廷宽恕太守等人，按了全村的红手印。
　　亓笙接过信纸，左手藏于袖中握紧了拳头，手臂上泛起了道道青筋。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劲，才忍住没有直接戳穿她们的谎言。
　　“如此想来，几位大人倒是用心良苦。”亓笙手里把玩着扇子，没有看几人一眼。
　　太守等人闻言松了口气，京里的大人说太女为人单纯，看来果然如此。
　　亓笙眼里闪过一丝讥肖，问道：“那你们采矿所得的银子呢？”
　　“矿工入矿还没多久矿山便出了事，还未有所得。”太守自是不可能告诉亓笙，这钱早已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亓笙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可我怎么听说，裕安村半年前便只剩下了老弱病残。许是我听错了吧。”
　　亓笙眼中的锋芒一扫而过，却让几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们明明派人盯紧了亓笙一干人等，太女和亲信从未离开过，怎么竟查到了这些事…
　　亓笙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却在众人走到门口时，自顾自开了口，声音低沉似呢喃自语：“几位大人不知俸禄几何，府邸竟如此豪华。”
　　离开了为亓笙安排的府邸，几位大人面色凝重。对视了几眼，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本以为太女是个好对付的，局做到这份上便不可能再有所怀疑。却不曾想此人倒比想象中的有城府，似是有所察觉。
　　亓笙并不打算将此案一拖再拖，当天就去府衙要了账本，与何芸的誊抄本相对照。
　　亓笙的动作迅速又毫无征兆，让亲兵卫队领着侍卫便到府衙进行搜查，打了河东郡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众官员本也料到亓笙会去府衙查账，事先准备好了一份新的账本，只等着亓笙开口，便将假账本上交给亓笙。可不曾想，亓笙却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居然不给他们丝毫颜面，直接派人到府衙里搜查。
　　亓笙房内，何芸和七正候在一旁。
　　“这账本与你所记录的倒是分毫不差。”亓笙细细地对照了一遍账本，对何芸说道。
　　“殿下，既是如此罗姿之罪便是证据确凿，不如先将其抓来再行审问。”何芸见掌握了罗姿的罪行，咬着牙，恨恨地开口。
　　亓笙打的也是这个心思。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面，就不可能再维持表面的和平。如今她们已经有所防备，唯有速战速决，
　　沉声对七吩咐道：“七，你亲自带领亲兵前去捉拿罗姿。再让几个影卫暗中跟着，别让罗姿给跑了。”
　　亓笙的举动让河东官员乃至京中官员都为之一惊。女帝虽已赐给亓笙尚方宝剑，可以做主处理一切奸佞之臣。可罗姿虽是小官，也在官场纵横多年，背后多多少少也有些势力，亓笙出手却如此雷厉风行。
　　与河东案牵扯的官员的确没有料到亓笙所为，可亓笙同样也低估了她们的狠厉。
　　“殿下，下奴到时，罗姿已经身亡。”七回来向亓笙禀告，却罕见地失了手。
　　“什么！”亓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手掌拍在了木桌之上。
　　“下奴到时，罗姿躺在床上已没了气息。现场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罗姿倒像是中风。”
　　亓笙心中一下子凉了。罗姿一向身体康健，又正值壮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中风身亡，亓笙不信。
　　从早上她们一行人到达河东，到派七去捉拿罗姿，其中不过短短半天时间。杀人灭口的速度如此之快，怕是一早就想着若有风吹草动，便让罗姿当这替罪羊。难怪所有的证据链都只能指向罗姿一人，罗姿一死，其他人倒是摘得干干净净。
　　“罗姿的尸体如今又在何处？”亓笙沉吟半晌，向七问道。
　　既然罗姿中风身亡的可能性极低，那么便是有人下了毒手。只要找出罗姿之死的真正原因，此案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下奴已派人封锁了现场，尸体如今仍在房中，并未移动。”七虽是影卫出身，却不擅长查案，所以并没有擅作主张破坏现场，而是等待亓笙做主。
　　“叫上刑部的郭大人，随我一同前去。”亓笙思考片刻，吩咐道。
　　刑部的郭仪大大小小查过不少案子，为官之前又曾做过仵作，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亓笙正欲出门，却正好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太守和都督。
　　“殿下！下官听闻您要捉拿罗别驾，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太守率先开口，只提亓笙派人抓捕罗姿，却不说罗姿之死，似乎毫不知情。
　　亓笙见状，眼中放出了寒光：“怎么？太守府和罗府也没隔多远，太守大人竟是不知道罗姿已经死了吗？”
　　太守闻言却是惊慌失措，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几步，竟险些摔倒。背后的都督连忙将太守扶住，眼中也是难以置信。
　　“罗姿竟死了吗，早上不还好好的？”开口的是都督。太守此时神色恍惚，脸色煞白，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太守的戏做得很足，仿佛真的与罗姿感情颇深，突闻噩耗悲痛不已。可都督毕竟是一介武夫，眼中虽是震惊，却无一丝悲痛，甚至还带着些许得意。
　　亓笙懒得再跟她们做戏，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罗姿是不是死了，又是为何而死，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太守和都督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目送亓笙离开，目光渐渐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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