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如此多娇

　　亓笙和七身着黑色的夜行衣，隐在了夜色之中。
　　“殿下，后院有一废弃的枯井，许是有些古怪。”七将声音压低，对亓笙说道。
　　七方才趁机在院子里打探了一番。后院的那口枯井虽然平平无奇，四周却潜伏着几个高手。
　　亓笙闻言思考片刻，示意七带她前去。二人身姿轻盈，甚至没有惊起一只飞鸟。
　　“前面便是了。”七和亓笙伏在屋顶，距离枯井仍有一段距离。
　　井边的砖石上生长着几条绿植，缠绕着井口一圈圈向上蔓延。井内深不见底，内壁却十分干净，甚至没有长一丝青苔，光洁得让人起疑。
　　寻常的枯井内壁，石砖缝隙间总会因为潮湿阴暗，生长一些苔藓。可这口枯井内却什么植物也没有，怕是从一开始就是口掩人耳目的假井，井内根本就没有水。
　　亓笙心里有了猜测，用问询的眼光看向七。七点了点头，赞成了亓笙的想法。
　　此时已是深夜，之前潜伏在后院的守卫不似白天那么警觉，呼吸均匀，似在浅眠。七往后院投掷了迷魂香，迷魂香是暗影司秘制，不仅无色无味，而且效果极强。片刻后，七能感觉到之前隐藏的几个武林高手气息渐沉，多半已进入昏迷。见时机成熟，亓笙和七从屋顶跃下，来到了井边。
　　枯井虽然刻意做旧，人为使用的痕迹却很少，只有井架上的手摇轱辘有些磨损，像是经常适用。
　　亓笙眸光一闪，狐疑地转动手柄。不想井底却传来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亓笙眼里跳动着喜悦的光，想必是找对了地方。继续转动手柄，只见井底逐渐有点点光亮发出。光线很弱，像是蜡烛的光芒，却和之前深不见底的漆黑大不相同。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底下别有洞天。
　　他们要找的人也许就在下面，七却拦住了跃跃欲试的亓笙，声音担心：“殿下，底下状况不明，还是让下奴先下去。”
　　七舍不得亓笙冒一点风险，相比情况未知的井下，没了高手的地面显然更加安全。
　　不等亓笙反应，七双手握着井架上的绳索，一点点向下探去。这口井其实并不深，之前的深不可测不过是障眼法，七没过多久便到了底。微微晃动绳索，示意亓笙安全。亓笙学着七的模样，顺着绳子滑下。
　　枯井之下藏着一座私狱，各类刑具一应俱全。牢房中正躺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衣服早已脏乱不堪，不过好在衣服尚且完整，应该没有受到酷刑。
　　亓笙快步上前，隔着牢门对女人问道：“你可是何芸？”
　　女人闻言，身子微微动了动，眼睛吃力地睁开，声音极其虚弱：“你们是？”
　　“是阿清让我们来的。”亓笙言简意赅，她知道女人能听懂。
　　女人果然眼睛放光，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却格外激动：“阿清怎么样了！”
　　看到女人如此反应，亓笙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有找错人：“他没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
　　何芸却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难掩落寞，说道：“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即使今天走了也不过是白白拖累你们罢了”
　　亓笙听到何芸所言，眼睛一亮，声音有些急切：“你可是知道什么？”
　　何芸怀疑地看着亓笙，冷哼道：“难不成你们是罗姿的走狗？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死了这条心吧！”
　　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亓笙却已喜出望外。
　　何芸掌握了线索，罗姿又未曾从她口中得到确切答案。如果此时何芸消失不见，罗姿必定惊慌失措。到那时只需暗中盯紧罗姿见了谁？做了什么？便可以知道这河东案背后的秘密。
　　亓笙从袖中拿出了一只手镯，这是出发前特地找阿清拿的亲近之物。又说道：“我们确实是因为阿清才来救你，可是我们同时也在查矿山的案子。你不妨放心跟我们走。”
　　何芸见到手镯打消了疑惑，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亓笙此时已经不再打算假扮罗素，罗姿越惊慌越愤怒，对他们而言便越有利。罗姿不过是一个小官，撑不起河东案这么大的局。又是贪生怕死之人，遇到事情一定会去向上家求助。
　　拿定了主意，七撬锁救出何芸以后，亓笙一行人便带着何芸连夜撤出了罗府。仿佛从未到来，十几个人消失的干干净净。
　　客栈之内，亓笙换回了方家大小姐方晴的模样。
　　已有精通医术的影卫为何芸治疗，何芸不过是在狱中缺吃少穿透支了身体，并没有伤到根本。此时正躺在床上歇息，阿清守在一旁红了眼眶。
　　“恩公，请受阿清一拜。”趁着何芸睡着，阿清跪在了亓笙面前。
　　阿清跪了亓笙几次，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的庄重。头抵在地面上，久久没有起身。再次抬头时，泪水湿润了脸颊，眼中却是喜悦的。此时的阿清虽然在哭泣却和前几日的死气沉沉判若两人。
　　且说次日清晨，罗姿发现罗素失踪，甚至连何芸也被救走，气的大发雷霆。当即张贴了罗素等人的悬赏文书。却在几天后才恍然发觉真正的罗素从未到过河东。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亓笙跟何芸夫妻坦白了身份，重新回到了太女的车列当中。何芸和阿清则被扮作了仆侍，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太女銮驾之内，亓笙和几人正在商议河东之事。
　　“何芸夫人，您可真是个好人！”绿芙听亓笙说了何芸的故事，对何芸瞬间敬仰有加，眼睛里闪着星光，一副迷妹的模样。
　　何芸本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听到红月如此夸赞，耳尖泛红，连忙摇手，说道：“绿芙姑娘过誉了。何某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亓笙微笑着看着几人，眼中是难得的放松。救出了何芸，也掌握了些许线索，河东一案不再是一头雾水，亓笙紧绷的神经此刻悄然松懈。
　　“何芸，你再把你掌握的情况跟大家说说。”亓笙抿了口茶，缓缓开口。
　　何芸早前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亓笙，可跟随亓笙而来的工部杨灵大人和刑部郭仪大人却并不知道。此时将几人聚在车里，便是为了此事。
　　“何某之前在府衙里做账房。见罗姿花钱如流水，远超俸禄本身，便留了心眼。罗姿府里有一笔钱走的是府衙里的账，由大账房一人管理，记在了税收一项。可何某曾经查过，若只是税收，不可能达到这个数额。”
　　何芸说着，从袖间拿出了一本蓝色的账簿：“何某当年曾将账本抄录下来，便是这个了。”
　　亓笙接过账簿，几人一一翻看了。账簿上所记与何芸所言分毫不差，若账簿是真的，罗姿便是证据确凿，再也无从抵赖了。
　　“那钱只进了罗姿府里？”郭大人眉头紧皱，不禁发问。
　　“若从账上确实是的。可草民知道罗姿和几个大人都有着联系，每月都会给她们送银钱。可是却苦于没有证据。”
　　两位大人闻言不禁有些失望，眼中的光熄灭了许多。
　　几人说话间，七掀开车帘，进入车厢之内，单膝跪地给亓笙行礼：“殿下，罗姿那守着的影卫有消息传来。”
　　亓笙嘴角扬起浅浅的微笑，鱼上钩了。
　　“罗姿有什么动静？”虽是冬天，亓笙的手里却仍然拿着折伞，伞子在手上一下一下敲着，眼帘低垂着。
　　“罗姿向河东郡郡守、都督去了信。二人俱没有回复。”七禀告道
　　亓笙眸光渐沉，郡守和都督分管着河东郡的民政和军政，这河东郡还真是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监察御史呢？可和她们有联系？”亓笙手中的扇子猛地落在了桌上。监察御史监管着整个河东道，是河东道最大的行政长官，若是连她也同流合污…
　　“并无。可监察御史和河东郡都督母辈有姻亲。”七如实答了
　　亓笙心里一凉，好个河东道，好个河东郡，大小官员全都烂到了根里！
　　气氛一时安静得可怕，杨大人和郭大人识趣地退下，车轿中只剩下亓笙和心腹的三人。
　　“殿下，可别气坏了身子，喝杯姜茶暖暖身。”红月将杯子放到了亓笙面前，出声劝慰道。
　　“是呀殿下，您出去那么多天，有什么好玩的事跟我们说说呗。”绿芙也兴致勃勃地看着亓笙，试图转移亓笙的注意力。
　　亓笙却兴趣缺缺，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七的眼光聚集在亓笙身上，眉峰绞在了一团。忽然想到了什么，心思微动，躬身退出了车轿。
　　冬日的夜晚来得特别快，不过申时太阳便已缓缓西沉。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晕染了天空，或紫或红，绚烂多彩。
　　亓笙却无心欣赏，靠着车厢静静地发着呆。案子还未查完，河东几个重要官员便牵扯其中，情况实在比她想象得还要严峻。
　　“殿下。”马车外传来了七的声音。
　　“进。”听出来是七，亓笙的心情微微有些好转。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七时，亓笙的心里总是藏着小小的雀跃。
　　七弯腰进了马车，身后有什么在闪着光。
　　亓笙微微歪头，抬着眼睛往七身后打量。七却故作神秘地将东西藏了藏，微笑地看着亓笙。
　　亓笙愣住了。七平时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酷，眉眼藏笑的模样格外让亓笙着迷。男人的眼睛像是天堂花园里的禁果，她就像亚当和夏娃，心甘情愿地沉沦，被引诱，被诱惑。
　　“殿下，闭眼。”七轻轻开口，话语虽是肯定句，眼中却透露着恳求。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七说什么亓笙怕是都不会拒绝。亓笙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周幽王会为了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
　　片刻后，七再次开口：“好了。”
　　亓笙缓缓睁眼，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小巧玲珑的花灯。
　　花灯是莲花样式，花苞初绽，粉色的莲瓣层层叠叠向外展开，底下坠着淡粉色的流苏。此时太阳已经西沉，花灯中的蜡烛透过绸缎发出柔和的粉光，照亮了整个车厢。
　　亓笙认出，这是买手镯那日她在街边见到的花灯。那时她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看到这花灯便停下来看了好一会。没想到这人竟记在了心上…
　　亓笙看着七，鼻子泛酸，眼泪不争气地就要往下掉。双手举起在脸庞呼呼地扇着气，声音明明带着哭腔，却嘴硬地不肯承认：“这车厢里的炭火太足，有些呛人。”
　　七浅笑着没有戳穿，将花灯交给了亓笙，说道：“无论发生何事，七永远都会在殿下身后。”
　　亓笙闻言一愣，眼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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