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姝

作者:不如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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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两人终究怨偶,都不愿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最脆弱一面。

      但凡瞧着赵姝露出一丝留恋,总会笑着说尽折磨言语,赵姝哪里肯悉数收下,定当反唇相讥。

      赵姝心中酸涩,同时又麻木着,透过木窗零碎空隙,四周冷气仿佛随着视线慢慢涌入房中。

      即便外头有阳光进来,却落不到她身上。

      后宫中死一个小小黄门,并不是稀奇事情。

      ---------------------------------------

      五年后。

      白云苍狗来去皆灭。

      历经皇帝薨逝储君即位、蜀地干旱、江北一带地震不断、西夏无辜进犯我朝边境。

      新帝继位,一切万象更新,百官重新归位。

      秦荣公主一跃为秦国公主,三五不时受到皇帝嘉奖,是后宫宠妃所不能比。

      近日来,皇帝头疾难耐,遂辍朝五日,秦国公主奉诏入宫,侍奉帝王。

      流言蜚语对于在上着无关痛痒,连皇帝的后妃都说公主与皇上兄妹情深。

      两侧的殿内侍卫肃穆而立,唯有临近殿前台阶上,一个素绿衣的女子,抬首望着深红高墙之外的天。

      夏日浓,彼时又黄昏,天边云霞橘火,如同水中波纹流畅,人明知不可触得,只得望着怔神。

      许正中从殿内跟出来,难得瞧见赵姝还在,心里松了口气。以往但凡公主入宫,只要能出去,公主不会在原地多耽搁一刻。

      生活多年的宫苑与她而言是牢笼。

      赵姝眼神淡淡,看向他。许正中弯背三四十年,头发白了不少,若是忽略脸上腆笑,也该是个祥和的老爷爷。

      “天热,还是少出来溜达。有什么事吩咐底下人跑一趟。”赵姝尽管心中不喜皇兄,这么多年,若非许正中在赵忱邶身边替自己说话,依着赵忱邶越发孤僻阴沉性子,自己不知要吃多少苦。

      许正中恭谨弯了弯腰,说了声午无事,随即吩咐身边的小黄门上来,从他手上红漆方盘上拿来一方玉印。

      “您近来侍奉皇上辛苦,皇上说功过相抵,还望公主引以为戒,往后勿再任性。”

      赵姝看着那玉印,就东西拿在手中把玩,回忆这几日,忽得发出一声轻笑。

      眼角眉梢因这笑意变得温和,天边霞光尚且残有,彼此相合着,明媚到极致中有一丝颓废苍凉,更让人记忆深刻。

      “还有呢?”她声音冷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自从他当上帝王,便将红白脸手段炼得炉火纯青,得罪人的话从不自己说。

      “命秦国公主在公主府闭门思过,何时想通了,再进宫来。”

      许正中惴惴不安将皇上意思说出,果不其然,下一刻,象征中公主身份的玉印被人毫不怜惜扔在自己怀里。

      瞧着那道瘦弱又带着几分决裂,衣裙转过墙角,掀起小小的波澜,最后不见。

      许正中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叹气着,每每这会儿的差事不好当啊。

      转身回了殿内,最里侧是供帝王休息的阁屋,外头余热未散,里面凉意却使人感到一丝寒。

      青瓷而制的容器内放置大块大块冰,正在慢慢融化。不远处鎏金香炉,缕缕白烟往上,遮掩住原本的气息。

      凌乱床帏内,男人衣衫大敞,手臂疲惫搭在眼上,另一只手上把玩着只样式简单的碧玉簪子。

      殿内极静,若非地上衣裳落了一地,不远处地上还有水意,许正中还以为方才喧闹不存在。

      “人呢?”低沉声音响起,带着寻常人停了腿软的压迫感。

      许正中走近,看了眼龙榻上的帝王,拱了拱背道,“回皇上,公主回去了。许是今日晚霞艳丽,公主看了许久,要不然按照往日公主路程,小人也追不上。”

      上面的帝王放开手,目光严厉,还未从方才狠戾回过神,脸色也阴沉,“许正中,你近来话倒是多啊。”

      许正中脚底一软,福至心灵般懂了帝王方才的意思,他跪在地上,“人死了,控鹤卫已将人剥了面相,拖去万葬岗。”

      许是老了,膝盖猛得磕下去,疼意快速传遍全身,引来颤栗。

      他将玉印重新奉给帝王。

      谁人不惧帝王威严,以今朝而例,便只有秦国公主。

      将恃宠而骄演绎得淋漓尽致。

      秦国公主偷了皇帝玉玺,以此卖官获利,甚至伪造各省州文书,企图与人私奔。

      前者皇帝还睁只眼过去了,再往后,他怒不可遏,掐着女纤弱脖颈,就差一份力道,恐怕此时秦国公主的丧仪已传遍汴京城。

      。

      不同与赵姝相同辈分的公主,大多在近两年成婚,有了各自的公主府与夫婿,以往与她最要好的六公主也在四月前出阁,有了身孕。

      太妃娘娘终于死了,再无长辈以亲人之名要挟自己。赵姝心里宽阔了些,可长久跟在她身边的人,倒不这般觉得。

      “自从那人死了,公主时常心不在焉。”

      小宫女抓住映烟的手,将人拉在长廊角闲聊,“咱们也不敢在公主面前晃,可再不过几日就是除夕,各宫即便不得宠的妃子娘娘,也要打赏下面的人,讨个好彩头。近来咱们这儿连只猫都是静悄悄的。”

      “是啊,除夕了。”有宫女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那位内侍死得那年除夕,公主大病了一场,醒来竟将身边的黄门都遣走。”

      不管有心无心,没有谁能联想到什么。

      众人好奇,那黄门究竟有什么不同罢了。

      赵姝无意听见,她走路无声,左不过在自己公主府上。她及腰长发随意绾着,里头只着一身单薄寝衣,外头系了披风,下颌藏在披风外裹兔里。

      婢女的话使她恍然想起,上次出府还是夏日时,怎么转眼就要到除夕了。

      眼尖的瞧见公主在不远处站着,忙绷着脸跟同伴使了眼色,三五成群顿时安静下来,心中怯怯,唯恐因嘴碎被罚。

      映烟性子沉稳,让这些宫女散了,走过去笑着向公主解释,“都是些闲得没边际,江南厨子今日做了时新糕点,奴婢方才命人放在八角亭,里头生了炉火,水面昨夜生了冰,白霜透亮,公主该是喜欢。”

      八角亭四周围了起来,尽管有风,不过瞬息,也被热烘烘火气席卷。

      公主喜甜,又爱老君山上的毫针茶,不同于其他的名茶,此茶从一入口便是甜的。

      可真是半点苦都吃不得。

      不多时,一只京巴狗跑进来,吐出舌头哈着气,先是顽劣得很从旁边站立的宫女身边窜来窜去,惹得惊呼。

      就在他乐此不疲,主人轻斥它,“凌东,不得无礼。”

      狗哪里听得懂,只判断着主人的语气,安静下来俯在主人脚边,将自己的温暖渡给主人。

      脚边有了重力,赵姝闲出一只手给它块糕点,它凑鼻子嗅了嗅,嫌弃地“嗷”一声,蹭了蹭主人脚脖子。

      凌东半年前随着厨房运输瓜果蔬菜的小门溜进来,还是机灵,躲着人在府里过了几天,直到被赵姝发现,凌东被仆人打得只剩一口气。

      赵姝不忍心,将它久了下来。

      久而久之,狗一改往日拘谨,也知道自己身后有靠山,原本对自己喊打喊杀的仆人总是给自己肉骨头。

      狗生倒是圆满了。

      赵姝擦净手,揉着狗儿毛茸茸脑袋。得到抚摸的狗儿,欢喜摇着尾巴。

      “公主,六公主来了。”

      一女婢走上亭来,向公主屈膝禀告着。

      赵姝闻言,看了看外头的天,已有了黯下来的意思,且天儿也冷,她怎么来了,连忙唤人去请屋去。

      赵姝起身还没离开亭子,六公主已经带着群人朝这儿来,老远看见皇姊,带着哭腔唤着她。

      六公主有孕,加之天寒就更畏寒。不知何时气急,脚下走路生风,大氅也随着起来。

      赵姝握住六妹被汤婆子捂热的手,待看清她脸上的泪痕,惊讶道:“怎么哭了?”

      看见了皇姊,六公主也找到主心骨,皇姊一问,泪珠落得更凶。

      还是六公主身边的婢女道,“是驸马都尉,打了公主!”

      这话使得亭中的人皆一愣,唯独凌东瞧见生人更活跃,绕着姐妹两人摇尾巴。

      六公主一看狗,下意识捂住自己肚子往后面缩,又是一阵惊慌。

      赶走狗,赵姝牵着六妹去屋内,这儿虽挡住风,到底有些寒气对有孕女子不好。

      命人端来热汤,待妹妹情绪安定下来,赵姝才提了话头,“同我细说说,他为何打你?”

      六公主面容比同龄人稚嫩,尽管穿着大半雍容华贵,还是少了几分风韵,可如今两眼通红,眼神儿委屈,到底是心疼她的。

      “他为了区区贱商的庶女打我!”

      这话是耻辱,同时又带着几分不甘,泪水总也流不尽。

      赵姝凝眉,六驸马都尉自己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朝廷上下都说他温文尔雅,待人有礼有节。且六妹与他成婚许久来,他尊公主身份,平日里哪里敢逾矩。

      赵姝为了妹妹上沈府。

      沈老国公曾追随高祖,四处征战,如今年已耄耋。

      他老人家上了年岁,德高望重的功臣。

      赵姝吩咐人不可将此事告知老国公,其余的,当着沈国公府上上下下的面,命人将沈二公子提了出来。

      百来军棍下去,沈二公子口吐污血,吊着口气晕死过去。

      浩浩汤汤阵仗,哪怕国公夫人也不敢上前拦着。

      赵姝,映烟过去,将她的话意告知众人,公主就是公主,其尊怎可任旁人侮辱。

      沈二公子原也在进过军营,上过战场,他咬牙人过阵疼,汗水入眼视线模糊的厉害。

      旁边侍候端茶上药的仆人听不见主人喃喃说着什么,凑进去听,只听得“公主”二字。

      赵姝今日来沈国公府上,就为暴打负心郎一事,对于搅入此事的商户小妾,赵姝放她一命。

      若非男人的负心,两个女人也不会受这般伤害。

      可等赵姝回了自己的公主府不过半日,有人来报,那小妾死了。

      听闻此事,赵姝仅是垂了垂眼皮,而一旁的六公主捂着肚子开始唤疼。

      医士为六公主诊治,说是公主受了惊吓,开了副安胎的方子便离去。

      近几日,沈二公子重伤在身,不便前来负荆请罪。

      六公主自那时受了惊吓,时常抚着自己肚子唤疼,心绪扰乱不宁。

      赵姝鲜少出门,但为了妹妹,还是随着民间寻常寻求安慰的法子,出府上香去。

      刚出府,皇帝身边的控鹤卫总领候在府门,见到赵姝,双手握拳低头行礼。

      赵姝面不改色与他错身而过。

      男子身形挺拔,身着铠甲腰配刀剑,整个人俊朗非凡。可面对公主,他鲜少有丝丝慌张,“公主,皇上命臣护送公主入宫。”

      控鹤卫总领随着公主的方向,再次出声,察觉到一道冷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挺着后背,视线落在跟前,那总是身着素色衣裙的身上。

      赵姝皱眉,轮谁一出府瞧见不想看的东西,都会心烦,嫌晦气。

      且按民俗,自己上香前两天焚香沐浴。

      。

      静水山佛寺,藏在高山之上,两千七八八十九级台阶,赵姝停停走走爬了上去。

      那控鹤卫从一开始跟在身后,赵姝懒得言语,默许他跟着了。

      待少数人上了山,赵姝贵为公主,也是千金娇惯身子,累的喘息着。

      而凌东跟着来,到了半路就趴在地上不干了。

      当她回身,看见自己的狗正趴在男子的怀里,许是太安稳,到了目的地,凌东还不想下来,用脑袋去蹭男子的脸。

      而男子哪里肯,怀中东西又是公主的,不敢扔在地上弄死,只得左躲又闪。

      突然前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制止狗儿再胡闹,狗儿嗷一声,腾得跳在地上,跟在主人身边。

      怀里空了,控鹤卫难得呼出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些贵人的东西科比自己寻常人的命值钱多了。

      他一抬头,恰好看见唇角尚有的笑意。

      他也念过四书五经,听过不少文人雅士花前月下的诗词,可到现在,脑中只是一片空白,就像如今寒冷的天儿,忽然老天下拂来一阵春风,不冷不暖,却恰到好处使人感到惬意。

      自从自己入了控鹤卫,只受帝王的圣旨命令,公主与皇上其中隐晦,自己约摸猜到一二。

      公主从刚初见,倒如今,从来是冷寒着脸,如三九寒梅高高在上,却叫人想供奉起来。

      “你叫什么名?”

      “臣姓萧,名胥卿,字惊明。”

      “惊明……”赵姝将他的字低声念了出来,带着柔意。

      可随即,萧胥卿再抬头时,前面的女子笑意而后的温和散去,只剩下怔愣。

      她问:“哪一脉的赵?”

      萧胥卿道:“臣祖籍庆州,曾祖父也曾随着高祖大过天下。”渐渐他声音低了许多,“数年前,叛臣成王谋逆,臣的一位姑母为成王妃,当年事累及妻族,臣父亲早年因犯过错,被逐出族谱,才侥幸保留一脉。”

      说话间,公主已近在跟前,萧胥卿猛然后退,不苟言笑的脸还保持着一贯的严肃,仿佛带着敌意看向公主。

      反应的萧胥卿朝公主告罪道,“臣失礼了。”

      赵姝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打量着。再想起他的话,笑道,“你并未做什么,何来失礼一说?”

      曾经有人也是这样,自己并未做什么,却反而过来想人告罪。

      萧胥卿哪里能想到公主忽然与自己开玩笑,他向来不善言辞,此时非要为自己解释着,想了两句话也词不达意,耳根子隐隐发烫。

      千年古刹逢过战乱,每任帝王登基之后都会遣官员修缮寺庙。

      此处山高悠悠,林深寂静,声音悠远而来。赵姝双手合十,菩萨金身在上,眉目慈悲,听来往香客心中诉求。

      千百年来香客数不尽,赵姝已不奢望菩萨能怜悯自己。

      跪拜上香,除了替妹妹求平安,赵姝其余所求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赵姝从殿门慢慢走出来,抬头往天上看,幽蓝顺着天际满眼,仿佛道大不了边。

      萧胥卿跟在皇帝身边久了,也时常有机会看见公主,他发现,公主时常看天,有时候能看着发呆半天。

      他也跟着往天上看去,除了云就是天,他品不出什么韵味。

      站在高处,往底下看去,寺庙被入目葱绿遮掩,身在其中,渺小如沧海一粟。

      映烟候在佛殿石梯下,小心搀扶着公主,“公主可饿了?婢子去吩咐人准备斋饭。”

      赵姝从佛殿出来身上残留一丝香烛味,能上心境平复一些。

      她回过神,看向跟在身后的人,出声道:“寺后有一处百愿潭,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萧胥卿惊诧抬头,公主目光温和,黑瞳仁蓄满了无尽柔意,容不得人有半分拒绝。

      “百愿潭,百愿百愿,据说要集齐一百次的愿,水中的神仙才能帮你实现。”萧胥卿说着。

      听见这哄骗人的来由,赵姝权当玩笑。可她还是下意识朝着干净得没有一片枯叶的潭水许愿。

      半晌后,萧胥卿笑着问,“公主方才许了什么愿?”

      赵姝却抬头看他,“你猜猜看?答对了本公主可赏你一个愿望。”

      萧胥卿哪敢揣测公主,他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拱手行礼着,“臣不敢。”

      抬起的手慢慢抚上柔软,女子的手冰凉,贴上热仿佛更冷了。

      萧胥卿在一双温柔意中有短暂失神,就在这片刻,公主说,“本公主许愿,今日不想入宫,你能是水里的神仙,满足本宫这个愿否?”

      久久地,风吹过两人之间,寂静得只有不远处树枝摇曳。

      两人接触相近,萧胥卿心中如有大鼓,他在思考较量着。

      可公主没有多给他半分时间,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藏在袖中,勾了勾唇角,扬起一个浅淡明媚笑意,“本公主同你玩笑而已。”

      话落,她转身走在前面离去。

      萧胥卿难得站在原地,终究是他不敢,不敢为了一个女人,哪怕是公主,也不敢为了她赌上自己家族人性命。

      他落后五步,才回过神跟上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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