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小饭馆

　　午后的第一节课，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昏睡的气息，老师的一字一句的讲解，仿佛天外靡靡之音，给人留下似懂非懂的困惑，思绪进一步迟钝。

　　李佳也不例外，努力挣扎着想要跟上老师的脚步，眼皮它不听话，一直往下掉。终于忍不住，顺着地心引力，头缓缓下垂。

　　突然猛地一个哆嗦，李佳彻底从昏睡中清醒。做贼心虚地往讲台上一看，老师正在板书一道难题。还好，没被发现...

　　逃过一劫的幸运，助长了无心课堂的气焰。

　　李佳开始打量起整个课堂，超过半数的人眼神迷离地盯着黑板，认真的架势好像复制粘贴般的整齐。班长果然是班长，挺直腰杆一丝不苟地坐着笔记。学委也不差，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有自己的思路了。

　　李佳的视线转向自己的右方，她发现了课堂上不和谐之处。

　　王璇连假装都懒得假装，低着头，两手都放在课桌下。从李佳的角度，刚好可以发现手机屏幕的光，王璇正在跟人聊天。

　　暗叹一声王璇的大胆，李佳收回自己的视线。听刘蕾蕾说，王璇跟校外大哥在一起了，那些马仔都开始叫她大嫂了。

　　意料之外的走向，却并不突兀。

　　只是李佳着实不懂王璇看上校外大哥什么了？

　　李佳也是少女小说的狂热粉，校园恋爱的剧情手到拈来。她怎么想，都不觉得校外大哥具备校园小说男主的条件，非要说的话，和那些小反派的气质倒是挺相符。

　　“图有面子呗。王璇最要面子了。”刘蕾蕾的语气带着不屑。

　　“那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李佳不解。

　　“甲之pi霜，彼之蜜糖。也没人说她是咱班班花，她还不是每天为了维护班花荣耀都不吃饭。她说不饿，好几次我都听见她肚子叫的声音了...”刘蕾蕾嗤笑了几声。

　　王璇不喜欢比她受欢迎的女生，作为深受其害者刘蕾蕾很看不上这种“世界中心”主义者，早在发觉王璇刁难的时候就直接与她撕破脸皮。王璇没讨到好处，两人也就不尴不尬地维持表面同学情谊。

　　同样的，刘蕾蕾也很看不惯钱玲的做法。要她说，王璇就是骨子里欺软怕硬，但凡钱玲稍微强硬一点她就不敢动手。这一点倒和李维的看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咱班哪个女生她又看得上，只不过看上去不好惹的，她都在人后瞎逼逼。”刘蕾蕾补充道。

　　李佳承认刘蕾蕾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虽然她也不觉得自己看上去不好惹。柿子挑软的捏，古人诚不欺我也。

　　事情并没有向李佳之前所希望的一帆风顺，事态很快就急转直下。

　　王璇与校外大哥的恋情没有外力影响，自身便出现意外。

　　感情上的不合，让王璇的心情阴晴不定，就像会自燃的炮仗，时不时就噼里啪啦的。

　　一个星期内，李佳和刘蕾蕾分别在厕所撞见过王璇的两个跟班一起吐槽王璇的种种。

　　二人一见不是王璇，便神色自若地走出厕所，压低声音继续讨论。零星几个词，也不是什么好话。

　　在李佳不注意的时候，班级里悄悄传起了一阵流言：有人看见钱玲穿着校服站在夜店门口，不知道是去干嘛...

　　等到李佳知道的时候，流言已经变成：钱玲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进夜店，好几个小时都没出来...

　　“不可能吧？！”李佳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造谣，绝对是造谣！

　　“他们传的确实太过分了，那家夜店下面是网吧，谁知道她是不是去网吧呢...”

　　三人成虎，人云亦云的可怕即使是在校园里也不曾削减半分。

　　“怪不得...”怪不得钱玲最近头越来越低，李佳这么关注她的人也很久没有见过她的正脸。怪不得，总觉得钱玲最近越发单薄，有种随时都会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阴影存在。

　　李佳低声喃喃，刘蕾蕾并没听清，但她提前预知到了李佳的想法，警告道，“你不要想着告诉老师。现在大家都只是在暗地里传，并没有当真，告诉老师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对钱玲都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没有当真吗？”李佳反问。

　　刘蕾蕾讪讪，没有回答。猎奇的故事不需要真实，只是存在便给人无穷的乐趣。

　　李佳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放学路上拦住了钱玲。

　　“你还好吧？”不知怎的，李佳有些气弱。

　　钱玲抬起头，黝黑的瞳孔里都是疑惑，“李佳，你在跟我说话吗？”

　　李佳点点头，“我听说了，”后面的话却有些卡顿。直接就说我听说了最近关于你的谣言，还看见钱玲欺负你吗？她说不出口。

　　钱玲看出了她的窘迫，联想到最近的事，低下头，呼吸变得急促，“你也是来问我是不是进夜店了吗？”

　　李佳摇头，又点头，本质还是夜店引起的谣言。“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钱玲声音突然变得冷淡，“那样的人？哪样的人？我确实进夜店了，那我算是那样的人了吗？”

　　“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苦衷，我就想问问你还好吗？或许我能帮你什么吗？”李佳也急了。

　　“呵，”钱玲抬头正视李佳，“你能帮我什么？之前你什么都没做，那现在你也不需要做什么。”

　　李佳看见钱玲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么渺小。心中所有的隐秘都好像被察觉到，她从未觉得自己这般难堪。

　　“我不需要你们高高在上的关怀，大家都安静地呆着，不好吗？”钱玲的质问，一字一句敲打在李佳心上。

　　说完钱玲推开李佳，大步向前，甚至小跑了起来，仿佛要把阴影都甩在身后。

　　李佳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了几步。有点茫然若失，不知道自己哪一步错了，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暴风雨来临之前，一切涌动暗藏在海面之下。只待一个契机，所有的平静都将被打破。

　　“哎，王璇爸妈来了。”刘蕾蕾点着李佳的肩膀，示意她往外看。

　　李佳有气无力地抬头，只看见一对中年夫妇走进隔壁老班的办公室。

　　自从那天和钱玲不怎么愉快的对话之后，李佳对这些事情就没了兴趣。钱玲说的没错，打着旁观者的旗号，就不要再试图想要改变什么了。

　　刘蕾蕾“啧啧”了几声，一只手托起李佳的下巴，四目相对，“李佳同学，你最近态度不对劲啊！发生了什么吗？”

　　李佳生硬地转了转头，“我们每天在一起能发生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快上课了，你先回座位上吧。”

　　“不能这么说啊，上下学我们就不在一起，能发生的事可多了。”

　　见李佳实在不想多谈，刘蕾蕾无奈地耸耸肩，走了。

　　王璇父母的到来，便是滴入湖中那一滴水，在平静的湖面上引起阵阵涟漪。

　　王璇的跟班们先后被叫到老师办公室问话，甚至连钱玲，老师不知从哪里听说二者关系不好，也细细询问了一番。

　　下课铃响，滚烫的油锅里好像被倒入一碗水，瞬间爆裂。

　　“你知道吗？王璇这几天不是请假，是离家出走了，她家人一直找不到她，就来学校了...”

　　“不是的，我表姐她们家就在王璇家隔壁。好像是王璇早恋的事情被他爸妈发现了，然后被关在家了。”

　　“那关在家了，怎么她爸妈还来学校找人？肯定是先请假，然后她就离家出走了...”

　　“她可真大胆啊...”

　　“也不能这么说吧。她爸妈好像最近也给她生了个弟弟，根本不关心她。不在家还好，在家就要洗衣做饭什么的，很麻烦的...”

　　同学们消息渠道四通八达，大家激烈地讨论着扑风捉影的故事，发表自己的见解。言辞凿凿，仿若自己就是现场那个亲眼目击者。

　　正当李佳听不下去，想要出去透气时，老班走了进来。

　　老班站在讲台上，双手撑着桌子，什么都还没说，大家自发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保持安静。

　　“最近的事情大家应该都听说了，”老班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讲台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王璇她离家出走了，如果知道王璇消息的人，等下就可以来办公室找我，王璇父母都很担心她。”

　　老班没有借机教训他们，短短几句话说完就离开了。透露的信息不少，已足够无聊人士发挥。

　　还有人不嫌事大，凑到王璇跟班面前，“你平时总是跟王璇关系那么好，总跟在她后面，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跟班不耐烦地瞪着眼，“谁跟她关系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男生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转身回到话题圈。

　　“她说她不知道什么。”

　　“她肯定知道什么，就是不说。”

　　“都这么严重了，她还不说？”

　　“女人心海底针啊...”

　　熟悉的上课铃响，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一哄而散。

　　课间十分钟，对某些人来说格外漫长，包括王璇的跟班们，钱玲，以及李佳。

　　星期五的学习到此告一段落，周末的狂欢拉开帷幕。
　　大家兴致冲冲地讨论起周末的安排，仿佛课前的一切都只是李佳的幻想。

　　李佳知道不是的，周末过后，他们会带着更新一轮的消息重卷而来。
　　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件可以讨论的八卦而已，结果如何无关紧要。

　　李佳疲惫地背起书包，朝着教室外走去。本该早就离开的钱玲，站在她面前，停住了她的步伐。

　　“你看到了吧，不管主人公是谁，不管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多么痛苦，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大家便可以置身事外，肆意编排。”

　　“哦。”李佳呆呆地应了一声，不明白钱玲的目的。

　　“张燕和贾楠在办公室里什么都没说，我都说了，反正我不会直升高中的。”钱玲留下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就走了。

　　李佳来不及揣摩钱玲没前没后的话语。都说了？除了之前王璇对她的霸凌，还有什么事吗？

　　李佳不知道，不过很快她就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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