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埃迪

　　（十二）

　　埃迪做房客的第七天，威廉下班回到家，打开家门，沙发上的男人呼呼大睡，嘴里说着梦话，含糊不清；茶几，餐桌上是各种吃过的零食包装袋，装着残羹冷炙外卖食物的餐盒半开着，偶尔会有稀奇古怪的味道从那些袋子盒子里发出。垃圾桶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埃迪视而不见。

　　那套藏蓝色的格子睡衣，上衣和裤子分了家，各自搭在沙发靠背和扶手上，乱七八糟，不知道埃迪是换下了还是打算睡醒了继续穿。脱下的内裤被扔在浴缸里，因为它的主人，对于把换洗衣裤放入洗衣机这件事感到兴致缺缺。

　　七天以来，每日迎接威廉的都是类似的场景。埃迪好像有意要避开他。他采取日夜颠倒的作息模式，房子主人在家时，他睡觉；房主出门后，他就起床开始日常生活。他这几天的生活，说来也简单，由于避风头不好出门，他在黑星的权力被架空，出去了没事可做。无所事事的埃迪，睁眼就抱着电脑玩游戏，并且他发展出新爱好—煲剧。他毫不客气地刷着威廉的信用卡，买各种视频平台的会员，为游戏充值，体验网上购物的乐趣，探索附近几个街区的美食外卖。

　　威廉轻手轻脚地换鞋进了屋子，打开餐厅的顶灯，调暗光线。他只需要朦胧的照明，方便他的晚间居家活动，而不会吵醒熟睡中的埃迪。

　　几天下来，他习惯了在静谧中独自用晚餐，打扫清洁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噪音。家中这位只会添乱的客人，并不能让威廉感到困扰或厌倦。

　　吃过打包带回的简便晚餐，威廉拿着大号的黑色垃圾袋，来到茶几边，将桌上的那些食品包装袋，空荡荡的饮料瓶子逐一装起来。埃迪的脸朝外，睡眠中他的眼睑轻微颤动，威廉一边收拾一边看看埃迪的睡脸，脑子里又冒出“很可爱”的想法。

　　看着垃圾袋里的东西，他发觉一个奇怪的地方，似乎，埃迪从没在这儿抽烟喝酒。他清晰地记得，两人在俱乐部遇到的那晚，他见到的埃迪烟酒不离手。

　　忽然，一阵欢快的旋律响起，埃迪闭着眼睛，摸索到枕头旁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按下接听键，打开扬声器。

　　“嘿，你已经躲了一周啦，无聊吗？还没发疯吗？” 是卢卡斯幸灾乐祸的声音。

　　“怎么，你能替我解闷？”

　　“来黑骑士吧，还挺想你的。”

　　“你真恶心，我对你没兴趣。” 埃迪抹了把脸，翻了个身，看到正在收拾桌子的威廉。

　　“好，我这就过来。” 按掉电话，埃迪仰面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威廉停下手里的活，问他：“要出去？”

　　“是啊。” 埃迪的烟熏嗓软绵绵，懒洋洋的。

　　威廉的本意是不愿意让埃迪这时外出的，尤其是去黑骑士那种地方，直觉不妙。如果可以，他希望埃迪永远待在这间公寓里，把一切危险隔绝在外，受他的保护和照顾，只属于他一个人。这段时间，威廉会有这样偏执的想法闪现，他知道自己很疯狂。

　　埃迪像是感应到威廉的心情，他侧身面朝威廉，用他那刚睡醒的，柔软的嗓音说到：“我总得出门吧。” 听起来有几分委屈。

　　威廉愣了愣，忍不住笑了，“当然。” 顿了顿，“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和他一起去，至少能看住他。

　　埃迪盯着威廉，这时的威廉还穿着上班时的那一身，干净的白衬衫，熨烫得平整硬挺，经过了一天，仍然没有一丝褶皱和凌乱。衬衣下摆被束在西裤里，细窄的皮带勒出腰身，修身的裤管下是两条笔直的长腿。由于在自己家，以及干家务活的缘故，他解开了衬衣领口的往下的两颗扣子，微微敞开，衣袖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面容英俊，面部表情始终保持着优雅的沉着，这份品质得益于自身性格和优良的教养。

　　而这个万里挑一的男人，像个钟点工一样打扫着他人制造出的混乱，将他珍贵的业余时间，毫不吝惜地挥霍了。

　　这样的违和情景，让埃迪心中升起奇怪的反感。

　　“是的，你和我一起......” 埃迪梦呓般说出这句话，接着皱眉道：“你有什么毛病啊？”

　　“什么？” 威廉没懂这莫名其妙的指责和疑问。

　　埃迪不答话，眼珠子跟着威廉劳动的轨迹转来转去，观察了几分钟，他起身洗脸刷牙换衣服。

　　到了黑骑士，跟在埃迪身后，穿过那条灯光瑰丽的长廊，威廉对这个地方厌恶起来，但埃迪大摇大摆在前，推开拥挤的人群，如鱼得水。

　　“亲爱的！” 卢卡斯迎了出来，一把抱住埃迪，快速地和威廉打了个招呼，搂住埃德的脖子说起了悄悄话。

　　“老兄，我需要你。埃默森派来的那家伙，开始查以前的账目了。” 卢卡斯的语气变得紧张。

　　“shit，能看出来问题吗？” 两人搂着，边走边说，噪杂的人声，轰隆隆的音乐，掩盖了他两的对话。威廉从后门看，两颗脑袋紧紧挨在一起，卢卡斯把嘴凑到埃迪的耳朵边说话，嘴唇擦过耳垂。

　　要不是知道卢卡斯孩子都有了，威廉铁定吃醋。

　　“认真起来，总会发现的。这家伙很精明。” 卢卡斯说着，他的手下打开了一扇门，他们走进已经准备好的包间，由落地玻璃隔出的半私密空间。

　　刚刚坐下，服务生端来坚果水果，三杯鸡尾酒和一整瓶香槟。卢卡斯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放进埃迪嘴里，替他点上。

　　就在这时候，卢卡斯看向玻璃墙外，一个深褐色短发的年轻人正朝这边走来。

　　“就是他。” 卢卡斯指了指，埃迪抬眼看过去。

　　年轻男人走到门边，被卢卡斯的保镖拦了一下，那人说了几句话，随后保镖看了看卢卡斯。

　　“可以吗？” 卢卡斯问埃迪。埃迪冷冷盯着那人，点了点头。

　　卢卡斯抬起手，朝保镖打了个手势，保镖才把包间的门打开。

　　威廉自然注意到闯入他们领地的男人，凶狠的表情在那男人脸上一闪而过，开门进入的瞬间，男人换上了一副笑脸。

　　“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埃迪？” 男人的目光迅速在威廉身上掠过，看看卢卡斯，接着定格在埃迪身上。

　　卢卡斯抿起嘴不说话，埃迪抽着烟，拿起香槟酒瓶，用力拧开瓶盖，“嘭”一声响，夹了几颗冰块放入一个空的高脚杯，再倒入淡金色的香槟，推到威廉面前。
　　“试试，我的珍藏，今天为你开了。” 他端起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和威廉碰杯，自己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埃迪拿出了□□上位者的姿态，这和在威廉公寓里看电视剧打游戏的他太不同了。威廉观察埃迪，他无法欺骗自己，危险分子的埃迪在他眼里也魅力十足。

　　这是检察官该有的想法吗？威廉在内心嘲笑自己。

　　年轻男人被无视，面色难堪，他向卢卡斯求助，讪笑道：“卢卡斯，介绍一下？”
　　卢卡斯假装恍然大悟，对埃迪说道：“埃迪，这位是......”

　　“这他妈是谁啊？就这样走进我的包间？” 埃迪打断卢卡斯，别有深意地骂道。

　　“雷蒙德，埃默森派他来帮忙的，我们的同事。” 卢卡斯讥笑道。

　　“哦，雷蒙德。” 埃迪低声念了念这个名字，他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伸出一只手，盯着雷蒙德，“嗨。”

　　一直站着的雷蒙德被埃迪搞得愣了愣，反应过来，冷笑了一下，躬身，伸出手去和埃迪的手握了握。

　　“既然你到这里来了，那么，告诉我，埃默森对你说什么了？” 埃迪突然发问。

　　雷蒙德双手插进裤袋。

　　“埃默森交代我要我管好黑骑士，因为很有可能，他说，埃迪不会再回来。”

　　“喂，闭嘴。” 卢卡斯警告雷蒙德。

　　埃迪反倒比较镇定，喝着酒，沉默片刻，自言自语似的，“也许吧，有可能，这家伙，说的实话。”

　　“你，“ 埃迪一根手指指向雷蒙德，“做你该做的，别多管闲事，懂了吗？行了，滚出去。”

　　雷蒙德毕竟是帮派里的新人，面对埃迪骨子里透出的老辣狠戾，他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况且有卢卡斯在场，二对一，他占不到好处。一脸愤恨地瞪着埃迪，实在没招，只好灰溜溜地出了包厢。

　　卢卡斯叫来两个性感火辣的小妞，安排给埃迪和威廉一人一个，自己先去办公室处理一些事。美女们一进包间就把人贴上了，埃迪搂着一个小麦色皮肤的辣妹，笑呵呵地去看身边的朋友，他失望地发现，威廉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嗨，反而冷着脸，低头玩手机，敷衍着美女的热情。

　　埃迪有点郁闷，他一巴掌拍上威廉的大腿，“不喜欢吗？” 他用下巴指了指被冷落在一旁的性感女孩。

　　“不，我从来没有......我不习惯这种事。” 威廉斟酌了一下措辞。

　　埃迪看着威廉帅气的脸，眼珠子一转，自以为有了主意。大拇指点了点他身边的麦色皮肤女孩，咧嘴一笑，“这个呢？和我换？”

　　威廉被他弄得啼笑皆非，再次坚定地摇摇头。

　　埃迪扭过脸，端起香槟杯喝了一大口，突然目光直直地盯着酒桌发愣。威廉注意到他的变化，正想要问他怎么了，埃迪大叫一声：“啊，我知道了！” 他看向威廉，眼神中混合着狡黠和迷惘，这时dj放了一首动感舞曲，室内的灯光四射交错，落在埃迪脸上，流光溢彩，就像一幅现代艺术人像画。

　　音乐声和人声沸腾起来，埃迪的嘴唇贴上威廉的耳廓，呼出香槟味的热气。

　　“你不要她们，因为，你有女朋友。” 低哑的气音，合着似醉非醉的吐字，吹进被丰满的嘴唇沾得湿润的耳朵，威廉一脚踏入梦境般的现实。

　　“吧唧”，那双唇用力落上威廉的脸颊，埃迪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吻。

　　“威廉王子，正人君子！” 埃迪说着，端着酒杯站起来，“你，你，跟我出来。” 两位美女立刻站起身，走到埃迪身边，一左一右挂在他胳膊上。

　　“我去跳舞，一会儿回来。” 这会儿，威廉看清了，埃迪的脸红扑扑的，原来点醉了。威廉无奈地点点头，埃迪嘻嘻哈哈摇摇晃晃地蹦进舞池，随着音乐的节拍舞动。

　　雷蒙德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紧密注视着包间里的一切，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嘿，你要的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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