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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说实话,栾牧一直不大相信宣契当年分手时说理由,奈何对方拒绝的姿态太明显了,当时他只是想着先安抚宣契的情绪,谁知道这一安抚就把人安抚跑了。
既然人都没了,栾牧不信也得信,宣契是铁了心要跟他分手,宣契不爱他了。
他很伤心,一度觉得,是不是自己有哪些方面让宣契觉得不舒服了,才叫宣契不辞而别。
可……他找人调查来的邮件似乎并不是这样说的。
知道宣契在《无涯》剧组做后期剪辑是一次意外,后面找副导演要后期剪辑师才是预谋。
没想到兜兜转转找了几年的人,竟然算半个同行。
迫不得已么?
结合下午宣契的表现,栾牧无声地笑了笑。
所以,还是喜欢的吗?
喜欢就好办了。
但是小朋友不乖不诚实,总得有点教训。
分别几年,栾牧心理上的缺陷,在宣契身上得到了很清晰的渴望。
比如这次重逢,他的确是抱着必复合的心态出现在宣契面前,但他从没有想过主动出击,去进行所谓的挽回。
他想要的,是对方主动回到他身边。
那天见到宣契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爱经过时间打磨后不仅没有消散,相反他更爱这个人了。
尤其看到对方朝他看来的,胆怯又忐忑、退缩之余还隐藏着一丝热烈的小眼神,那一瞬间,栾牧忽然就觉得,复合什么的,一点也不重要了。
他有了一个更热衷的事。
因为比起复合,他更想要他的小朋友对他重新打开心扉,重新主动走回他身边。
这种感觉在看到邮件后更甚。
当发现宣契还喜欢着他时,栾牧心底压制了七年的感情终于到达了一个临界的爆发点。
他要看着宣契一步步回来。
回来他身边。
反观另一边。
经由栾牧一通骚操作,又是摸头、虽然没摸成,可这样就更让人琢磨不透心生绮念,然后就又是道歉、但这道歉仔细听起来有一股“抱歉虽然我还喜欢你,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感到困扰”的意思在里面,宣契回到房间就躺床上思考人生。
栾牧这是什么意思?
还喜欢他,但是也不会再说在一起之类的话了?
宣契忽然干呕起来,弯腰趴在床边,胃里一阵阵难受。
就跟起初放手那几年一样。
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最后只脱力地半趴在床边,堪堪维持着不摔倒。
演唱会还有两个月,剧组的主题曲才是最先要完成的。
再次见到栾牧,是一个星期后。
栾牧视线隐晦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宣契一番,随口问:“怎么看起来又瘦了些?这几天没休息好吗?”
那天之后,宣契整整吐了三天,后面几天即使没吐也吃不下东西,整个人看着是憔悴了许多。
头两天就连剧组一些人都看出来了,栾牧也并不是第一个关怀他的人,可,有些人的关切总是会被单独拎出来,当做特殊。
宣契看了他一眼,勉强笑道:“天太热,吃不下东西。”
宣契身体不算差,但从小到大有一个毛病,天一热就吃不下东西。
栾牧显然还记得这点,但他只是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
宣契留意到他的举动,失落地移开视线。
栾牧上午来了会儿就走了,傍晚快收工时,有人给宣契送来半个薄皮小西瓜,皮上带了一层水雾,像是刚从冰箱里或者井水里冰镇过后拿出来的。
来人是这样自我介绍的:“我是栾哥的助理,您叫我小余就行了,老板怕影响不好,就安排我送过来,您不用担心。”
宣契无措地接过西瓜,助理人一走,四散的人群自动聚拢。
有人直接打趣:“这大夏天的,宣老师真有福气,我也想吃冰镇西瓜,皮薄包甜的那种。”
宣契一张脸都红了,旁人问了半天他也只说是认识的朋友送的。
有了冰镇西瓜这一茬,晚上送来的养胃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看起来栾牧好像还在关心着他,可实际上在相处里,又极有分寸地把握着尺度。
让宣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太多,但有时候又怕是他想多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宣契每天都处在煎熬中,直到他接了一通电话。
*
他们电话打得太晚了,宣契到的时候,奶奶已经盖上了白布。
宣父宣母冷静地处理了后事,最后再冷静问他:“虽然你早就到成年的年纪,也不需要我们再给你支付抚养费,但我们还是想问你一下,我和你爸打算离婚,你跟谁?”
宣契也学他们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问题,然后说:“我跟奶奶。”
宣母难得皱了下眉,提醒他:“之前是听妈的话才忍着不离婚,现在她老人家走了,宣契,别任性。”
宣父虽然没说话,但神情里表露的意思也没差,并且,他眼里对于宣契被分配给谁的渴求并不强烈。
就像之前说的,宣契长这么大,自力更生不在话下,已经不需要父母哪方提供抚养费了。
“我跟奶奶。”宣契望着这暂时还能称作夫妻的俩人,一字一顿说,“等你们到退休年龄,我会支付你们赡养费的。在此之前,希望你们不要过度打扰我现在的生活。”
宣母一下子就气了:“什么叫过度打扰?喜欢男人就是正道吗?宣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如果你一定这么固执,我不妨告诉你,你奶奶生前最后一句话是,还好她的大孙子终于走回正轨了。”
“呵,正轨。话我带到了,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夏天的雨总是毫无规律,下午还是艳阳天,傍晚就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水声伴着夜色入眠,宣契又一次地失眠了。
宣母的话虽然难听,但确实是奶奶能说出来的话。
最后的这大半年,奶奶身体越发的不好,但每每面对着他时,经常把“还好小七走回正轨了,不然奶奶是死也不放心我这么个乖巧的大孙子,到头来是个孤独终老无子无孙的绝后命”这句话挂在嘴边。
每句话都离不开这个意思。
一想到奶奶临死前都在想着他的大孙子终于回到正轨,再联想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隐秘小心思……
宣契绝望地闭了闭眼,心口忽然一阵疼,反胃的感觉紧随而上。
他对着洗脸池吐了半天,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正当他吐得昏天黑地之际,手机铃声响了。
宣契简单洗了把脸,出去接电话。
“喂。”
他没有看备注就接了,等了好久那边都没什么声音,宣契不由得重新看了眼备注,铁骨铮铮地写着栾牧两个大字。
宣契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栾老师?”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叫哥哥了?”那边过了很久才回话。
宣契呼吸陡然一滞。指尖掐着手机壳,他听见自己发紧的声音问:“您是,喝醉了吗?”
另一头的栾牧无声弯唇,顺着宣契的话说:“是喝了点酒。”
此刻的宣契满脑子浆糊,那句“不叫哥哥了”是一个缺口,让他嘴里不自觉地就飘出了一串话:“那,你现在在哪?在家还是在酒吧?”
栾牧换了只手接电话:“在家。”说完不等宣契继续问,他就招了打这通电话的原因,“最近一首新歌缺乏灵感,就想着喝点酒找找感觉,没打扰到你吧?”
宣契想说没有,然而脱口的却是:“为什么会觉得是打扰到我?”
那边没有说话。
宣契好似没察觉到栾牧的沉默,固执地问:“哥哥,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这回那边没让他等多久,隔了几秒传出一阵短促的笑声,对方像是在笑无奈,最后却郑重地跟他说:“七七,你不是小孩子了。”
宣契心头一闷,嘴硬道:“那你给我送西瓜,养胃粥,这些怎么算。”
栾牧:“就算分手,你也是认识的弟弟。”
宣契彻底没话了。
栾牧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话里带着醉意的歉疚:“抱歉,这通电话是我冲动了。”
过了几秒,没等到回答,栾牧擅自挂了电话。
宣契静静地看了会儿黑下来的手机屏幕,没一会儿,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屏幕上。
晚上宣契罕见地做了梦。
梦里,他回到了被迫分手那年,奶奶跟他说的话:“小七,你们现在只是年纪小,好奇心作祟,等真的到了老一辈,就会明白有了血脉传承,绵延子孙后代,老了才会有保障。奶奶不逼你现在就去喜欢一个女孩子,你们先分手好不好?”
起初宣契没同意。
直到奶奶被送进了医院。
宣奶奶是真心疼孙子,所以她的抵抗与反对都是无声的。
她没有明面上给宣契压力,但医生断定的结论是郁结于心……那一刹那,宣契只觉得整颗心脏都被泡在寒冰里。
也正是这样的奶奶,从小到大唯一对他真心好的奶奶,宣契哪能再忤逆老人家的意思。
宣奶奶从知道自己孙子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开始,她就从来都没对宣契说过一句重话,旁人是怎么理解的大家都无所谓,但以宣奶奶的角度来说、她是真的为了乖孙着想……尽管这种结果在大家看来并不符合真正为一个人好,但那是奶奶真心实意的爱。
是血脉传承上的,一个经过上世纪浸泡过后的老人家对自家孙子不参杂任何功利威胁、独一无二的好。
老人家的这一份惦念,实在太重了。
重到这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压着宣契。
让他喘口气里稍微想一下栾牧,都觉得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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