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野生忠犬训为己有的日子

　　从他开腔儿林清野就听见了，但没想到这个人间富贵花脾气这么好，还能干这种低声下气的活儿。

　　“阿姨，那桌四瓶啤酒您别忘了记账。”

　　“真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林泉在里头应了一声，“放心吧，清野记性好。”

　　牧星河不禁失笑，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能一对二下盲棋的人会需要自己提醒记账？

　　有个吃饭快的人已经走了，空出一个座位，林清野没注意，还在低头往账单明细上记刚才那四瓶啤酒。牧星河走过去把那个人的碗端回柜台给他，碗底碰见台面发出“铛”的一声，林清野这才抬起头。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林泉系着围裙从后厨出来了，手里端着盘菜，放在挨着柜台的客人桌上，嘴里麻利地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牧星河回头一看，自己亲手收拾的桌子已经被人占了。

　　“生意真好啊，阿姨。”

　　“你看看，都没地方坐了吧，”林泉在围裙上蹭了蹭手，“要不你拼个桌？”

　　“不用，您先做别人的，我最后吃，不太饿呢。”

　　后厨锅里还炒着菜，林泉答应着急匆匆进去了，进了后厨的门又退回来一步，跟侄子说：“让星河坐下啊。”

　　牧星河听见了，也不说话，只笑吟吟地看着他。

　　柜台里只有两个凳子，靠里头的收银机那一个，外头传菜的地方一个，因为平时也没人坐，都给推到柜台底下去了。

　　林清野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富贵花给姑姑下了什么蛊，竟然能混到这个地步，默不作声的伸手把收银台那个凳子抽出来，身子往墙边让了让。

　　牧星河十分不见外地坐在人家收银机旁边。

　　饭点儿的人特别多，但由于都是熟客，进门后会自己来柜台点菜，林清野只需要上菜收桌就行了，偶尔来生人他才会出柜台去给客人点单。

　　把着收银机的这位外人十分无聊，来回在店里打量着，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但凡是自己来柜台点单的熟客，都对林清野十分客气，基本需要什么会自己起身拿，实在需要帮忙也是谢谢不离口，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服务员的态度。

　　“难道我国国民素质都已经高到这个地步了？”牧星河有些难以相信，随即想起那个要啤酒的大哥，熟客们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这其中应该还是有什么原因。

　　林清野不忙的时候就在后面帮厨或在柜台记账，从没见他拿出过手机，完全没有当代年轻人低头族的风范。

　　最后一桌客人走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林泉这才端着一盘凉拌土豆丝出来，招呼柜台里的两个人，“来来，吃饭了。”

　　林清野去后厨帮忙端其他的菜，牧星河站起来搓着手说：“阿姨，这不太好吧。”

　　“清野难得有相熟的同学过来，阿姨也喜欢你，可不许跟阿姨客气啊。”林泉卸了围裙。

　　牧星河被径直拉到桌边，马上开始对着桌子上一荤一素两个菜吹彩虹屁，“阿姨，咱这店翻台率还挺高哈，肯定是因为您厨艺太好了，不止面好吃，菜也做这么好，叫‘面馆’真是屈才了。”

　　“吃的简单，可不高，所以看着热闹，其实没什么利润，就是老邻旧居的吃个方便。”林泉坐在他对面，把满满一碗饭推到他身前，“来来，你尝尝，阿姨菜做的怎么样。”

　　牧星河也不客气，抓起筷子夹了口肉，“好吃！比别的饭店好吃多了。”

　　林泉给他递了张纸巾，“不一定合你的口味，可能不如你妈妈做的，将就吃吧。”

　　林清野安静的吃饭，一句话也不接。

　　“我妈做饭什么味儿我都忘了，”牧星河刚才还高亢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忙，在外地。”

　　“啊。”林泉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心疼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孩子，“那以后多来阿姨这吃，正好清野自己一个人也无聊。”

　　“我不无聊。”

　　“啧，说什么呢。”林泉推了他一把，“别管他，星河，吃菜。”说着给牧星河碗里又夹了块肉。

　　“谢谢阿姨。”

　　这顿饭吃的时间非常长，牧星河像个说书的一样天南地北的扯，给林泉逗的直笑，因为侄子平时比较闷，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家里有个半大孩子的好处。

　　“阿姨。”牧星河小心翼翼地瞟了瞟斜对面的林清野，见他已经吃完了但还没走，估计是被姑姑拽住作陪的，“我们学校领导想让他去二中念书，但他一直不接电话，所以就想让我直接问问他的意思。”

　　林清野本来就阴沉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我怎么不知道。”林泉转头看着侄子，“你怎么不跟姑姑说？”

　　“不去。”林清野言简意赅地表达了立场。

　　“二中是什么学校，”林泉不想当着外人的面生气，但为他这种不珍惜自己未来的行为着急，“升学率有多高你不是不清楚。四中是能减免一半的费用，但人往高处走，你…”

　　林清野垂着目光，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星河，你跟你们领导说，清野过去读书。”林泉冲对面挤出个笑脸，“都需要什么手续？”

　　“我说了，不去。”

　　牧星河立场尴尬，不知该接谁的话好。

　　“听阿姨的，我是他姑姑。”因为有外人在，林泉不打算发火，一把握住他的手，“这个主我做了。”

　　“你在外头干什么，我不管，也管不了，”林泉盯着面前的桌子，并不与林清野产生什么视线上的交集，“但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牧星河暗自惊讶了一下，什么叫“我不管，也管不了”，难道她知道林清野在外面都干些什么？

　　“其实，我们学校给的待遇挺好的，说是也可以减免一部分学费，如果他愿意的话还可以往定点方向培养，我看你挺喜欢下棋的，成为专业棋手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不喜欢。”

　　一句话给这个中介怼的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林泉虽然嘴上这个主做的硬，但其实心里清楚自己根本管不了这个侄子，他走的每一步都没有人能左右，想到他这些年受的委屈，不禁红了眼睛。

　　林清野觉得如果自己坚持拧着不去姑姑就会一直心存幻想，私下偷偷跟这个富贵花联系，还不如直接给出一个对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毕竟自己就是个能下盲棋的，也没什么稀罕。

　　想到这开口说：“分文不收，我就去。”

　　但他小看了二中财大气粗的程度，作为一个集权贵二代于一身的政府扶持项目，拿减免学费根本不当回事，经常用这个吸引各校的尖子生转校，给自己冲升学率。

　　牧星河一个电话打到班主任那儿，当场要到了减免全部学费的承诺。

　　林清野一向说话算话，别说是转学，就是要退学他都不会毁约，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下来了。

　　两个人再见面已经是下周三。

　　班主任仍旧拍着巴掌走进教室，仍旧没有什么用，但还是坚强地站在讲台上介绍：“这位林清野同学，想必你们都见过，四中下盲棋得了第一那位。从今天开始就是咱们一班的一份子了，希望各位同学能够与新来的林同学建立起珍贵的同窗情谊。”

　　这句话非常顶用，底下齐刷刷抬起一片脑袋，开了锅一样议论。

　　“这就是跟咱们打仗拉自己人偏架那个？”

　　“我一个四中同学说他相当牛逼，一个打仨。”

　　“我去，咱们学校还让男生带耳钉上学？”

　　班主任拍了拍讲桌，提高嗓音，“下面，有请林清野同学进行自我介绍。”说着走下讲台，示意他上去。

　　一脸冷漠的新同学走上去，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林清野”三个字，回过身，丝毫不带感情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林清野。”

　　班主任带头鼓掌，示意他继续，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咱们班是按照身高排座位的，你个子高，去坐在星河旁边那个空桌吧，正好你们认识，有他帮助你，融入新同学能快些。”

　　林清野点了下头，朝着空位走过去。

　　谢文和孙明涛一桌，坐在牧星河和陈寅前面，见他走过来，谢文悄悄转过来说：“一看见他我就脸疼。”

　　“没事，反正你是‘下楼摔的’，而且基本已经看不出来了。”

　　林清野并不在意大家的窃窃私语，坐下后打开书包开始整理书本。

　　全班学生都用回头说话做幌子偷偷摸摸往后看，男生是因为想仔细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四中刺头班老大长什么样子，女生就单纯多了，纯粹因为他长的帅。

　　二中的分班机制非常神奇，一班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成绩尖子班，而是由权贵二代和才艺出众并长相上佳的人组成的，可以说是二中的综合实力和门面担当，每次出文艺节目，挑大梁的都是一班的文艺特长生，迎宾和运动会举牌选手是一班的漂亮女生，对学校进行各种场地、物资、金钱捐助的是一班富二代的父母们，各司其职，非常和谐。

　　来视察的上级领导一般都会默认一班是成绩尖子班，见在不耽误学习的同时还能进行丰富的课余活动自然是龙心大悦，爽快拨款。

　　虽然二班才是成绩尖子班，但因为学校实力雄厚，所以无论是不是重点班师资力量都很强大，是其他普通学校不能比拟的，林清野在听第一节课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好在他的悟性还可以，靠着自己看书也差不多赶上了进度，又因为身在一班，老师摸不清他的底，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异常友好。

　　牧星河上课一向都是吃东西、玩手机，现在多了一项新内容，就是时不时关注一下这个隔着过道的新同学在干什么。

　　观察几天以后得出结论，这位新同学根本就不配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因为他上课只干三件事：听课、发呆和不知道是在听课还是在发呆。

　　这就让周围一圈吃辣条、打游戏、看课外书的同学显得十分没有上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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