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临下

作者:破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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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誓言


      连洵要吻过来时,贺行冷汗都下来了。
      他只是闭眼遐思,并没有睡着,突然感到身旁之人衣料摩擦,紧接着自己的鼻尖就碰到了连洵的。
      温热粗重有些急促的气息裹着酒香一下子扑到面前,贺行心陡然一跳,顿时浑身发麻,刚要睁眼推开,连洵避如蛇蝎般猛地往后退了好几尺远。
      贺行暗自松了一口气,神情不变,还是闭眼沉睡的样子。
      因为闭了一感,他清晰地听到连洵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直到渐渐平息。
      贺行自知自己虽不近女色,但也绝非有那样癖好的人。
      连洵也肯定不是,否则他不会陡然清醒,悬崖勒马。
      只是他们喝了不少酒,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岁,连洵还比自己小了……三岁所以难免有时……难以自持。
      夜色依旧沉寂。可两个人心中都暗自泛起了一丝尴尬。

      尽管这样想,贺行也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被重重捶了一下胸口似的,好久缓不过来。他压下心头思绪,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小题大做,没准连连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在干什么,今夜过去,他们只是有了一个月下对酌的共同回忆,连洵也许还会待自己疏离淡漠如往常……

      这么想着想着,他那些醉意早已烟消云散,他跟连洵心有灵犀似的共享着清凉空气,慢慢让呼吸重新绵长和缓。
      ……
      良久,贺行才再次听见连洵低哑的声音。
      “大人”
      贺行自然是没有应声。
      他听见瓦片参差摩擦,响了一会儿,接着便贴上一片温热胸膛。
      ——连洵将他揽到怀里。
      连洵轻声道:“我送您回贺府。”
      虽然他只是在做该做的事,礼数周到,毫无僭越之举,可贺行还是眉心狠狠一跳。

      ——————————
      ——————————
      是夜,一只通体乌黑的夜鹰隐匿于黑夜之中,穿风掠云,最终飞过重重宫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正撷殿的朱樯之上。
      那面墙壁比周围的矮了一大截,正对着正撷殿的后院。
      那夜鹰双目圆瞪,机警地抖了抖浑身漂亮的羽毛。钩喙映着尖锐的光。
      后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一个躬着腰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被冷风冻得颤栗,看到了夜鹰,却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猫着腰走过去。
      “哎呦小祖宗,你可算是来了!”
      他边低声咕哝,边麻利地拆下夜鹰爪上系的纸条。
      老太监环顾四周,四下无人,赶紧把纸条揣进袖里,紧接着夜鹰不等他动作,便又往回飞去了。
      老太监扭头钻回了正撷殿内。
      ————————————
      正撷殿的主殿灯火通明,宫娥寥寥立在大殿左右,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只有油灯噼里啪啦地小声燃着白焰。
      龙案上,青葱玉指执了一支狼毫,在砚里轻轻沾了些朱砂,随之缓缓划在了一本奏折上。
      天哲帝沈祈微蹙墨眉,眯起明眸,目光始终徘徊在这本奏折上,不知是出了神还是在深思什么。
      沈祈看到贴身太监德全凑了过来。
      德全堆着一脸老皮,轻声道:“陛下,这丑时都快过了,您保重龙体,早些歇息吧!”
      沈祈摆摆手,突然猛地咳了起来,他忙甩开笔,捂住口鼻,白皙的脖颈青筋凸起,泛起一片潮红。
      德全立马慌了,边小心地拍了拍沈祈的背,边轻声怪道:“陛下这都连着多少天批奏折到这么晚了,身子吃不消啊!老奴没回说您也不听——”
      沈祈平息下来,有些病态却柔美的脸上出现一丝无可奈何,苦笑道:“朕这病是生下来带着的,怎么好的了。”
      德全一噎,便也不再说什么。
      沈祈盯着被甩开的笔染上朱砂斑驳的奏折,神色怔怔的,好久才移开目光,问道:“你方才退出去做什么了?”
      德全心猛地一震,面上却如常道:“臣去吩咐下人给陛下上盏热茶。”
      沈祈点点头,吩咐下人收拾一下龙案,德全才暗自松了口气,后背湿冷,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了。
      不多时,一个宫娥便端着壶茶进来通报:“陛下,大理寺卿冉大人求见陛下。”
      德全疑道:“这冉大人怎么也没睡呢。”
      他暗自瞥了眼沈祈,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惊喜。
      沈祈果然立刻喜笑颜开:“快请大人进来。”
      宫娥退出去后,以为高大挺拔气质甚佳的男子一身暗紫云纹袍信步走了进来。
      这男子极为俊美,眉眼如精雕细琢出来的一般惊艳,只是眼神却极为冰冷寒阴,如同坠入万年冰窟。
      ——便是大理寺卿冉秋。

      世人皆道大理寺卿冉秋虽有个柔软的名字,为人却桀骜不驯,乖张狂戾。行事极为狠厉煞冷,只有在面见圣上时才会有些恭敬收敛。
      ——毕竟是沈祈培养了五年的亲信。
      沈祈对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
      又眼神示意了德全,德全忙不迭也退下去了,走的时候瞥了眼冉秋,冉秋则视若无睹。
      殿中只剩下二人,沈祈便站了起来,只着了件不薄不厚的月白色长衫,倒是没了平日的肃严端正,平添了几分柔弱清丽。
      沈祈过来拉起冉秋的胳膊:“子檠,你过来。”
      冉秋冷着脸皱皱眉,并没有躲开,边走边开口道:“陛下穿的太少了。”
      沈祈说了句“不妨事”,突然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来:“你担心朕?”
      冉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祈明媚地笑了笑:“罢了,你先过来看看这奏折吧。”
      他指了指龙案上的那一本殷红斑迹的奏折。
      这是今天午后刚刚呈上来的,锦衣卫同知陈广复命前往启州时遭数百名山匪围堵杀害。
      冉秋淡淡瞥了一眼,道:“可惜。”
      沈祈也连连叹气:“陈广……毕竟待在朕身边有三年了,朕打算将其好生安葬。”
      冉秋道:“这是应当的,不过陛下,陈广去往启州勘察被杀,那么原定的事总要有人顶上去,当务之急是即刻任命另一人作为锦衣卫佥事前往启州。”
      沈祈沉默了一会儿,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珠子盯着冉秋:“子檠说得甚是,不知你心中可否有适宜的人选。”
      “臣以为,新晋的锦衣卫镇抚使白宁川可担此任。”
      沈祈立刻道:“好,我这就写封急诏,让他升至四品,明日一早立即前往启州。”
      冉秋仍是面若冰霜。
      沈祈看向他:“子檠,你今日这么晚前来,有事要启奏吗?”
      冉秋点头:“臣听说了东瀛的事。”
      沈祈脸色一变,旋即喃喃道:“子檠,你的消息可真快。”
      冉秋蹙眉道:“此事不可再拖了,应立即派大批精兵前去沿海一带镇守。”
      沈祈叹了口气,低垂眼眸,簌簌睫毛下眼神阴晦:“朕又何尝不知。只是启州之事还颇为棘手,此时兴师动众,岂非乱了民心?”
      冉秋道:“所以陛下就只让连宵带了八千兵力?”
      “那八千兵只是第一批,等他们快到启州,就会有第二批出发,此番不会过于忙乱。”
      冉秋冷着脸,一字一顿道:“陛下长大了,有自己的思虑,是好事。”
      沈祈点头道:“东瀛应当不会这么快再次出手,我如果因为这点动荡就沉不住气,那我便愧对我父亲,愧对……先皇叔。”
      冉秋眸色更加冰戾。
      沈祈抬头,笑眼弯弯,眸中如同星光点点:“还好,如果我撑不住了,还有你在,子檠。”
      他的手又拉住冉秋的手腕,修长劲瘦,血脉跳动有力。
      “你永远不会抛下朕,背叛朕,我知道。”
      冉秋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柔和清媚的微微绯红,眼底深如潭渊。
      “臣永远不会抛下皇上,背叛皇上。”
      ————————————
      转眼又是清晨,早上还泛着些凉气,鸟鸣一声又一声在外面叫着,把贺行从沉睡中闹醒。
      他一醒过来,便觉头痛欲裂,四下看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到了贺府。
      门被一下子推开,迈进两个女子。
      其中一位约莫二十岁出头,一身鹅黄色重纱裙,妆容华美娇丽,圆脸乌发,朱唇皓齿,柳眉杏眼,气质凌厉。
      另一位端着醒酒汤,恭敬地立在一侧——显然是丫鬟。
      贺行看到醒酒汤,立马朝丫鬟招手:“阿卓,过来,怎么现在才送来。”
      阿卓不敢回嘴,乖巧地上前递上醒酒汤。
      戚韵儿在一旁瞧着,嗤笑道:“你昨晚被送回来的时候不就已经睡得死沉了,哪里喂得下去。”
      贺行喝下醒酒汤后一怔:“是么”
      原来自己到贺府前就睡着了?
      戚韵儿让阿卓退了下去,上前坐在桌旁,神色立马变了,美目圆溜溜地盯着贺行:“你昨天怎么回来的还记得么?”
      “连洵送来的,怎么了”
      戚韵儿蹙眉:“什么怎么了,我跟你从小玩到大的,我都不知道,连洵跟你交情那么好”
      贺行脑中回闪起昨夜种种,悻悻道:“什么交情好,他是下属我是上级,他送我回来不是天经地义么。”
      戚韵儿撇撇嘴,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是么,可是我老觉得背着你走这么长一段路也确实有点……”
      贺行脑子一翁,问道:“他背我回来的”
      是了,自己半路上就睡着了,难不成还是勾肩搭背被搀扶着回来的?
      戚韵儿指了指贺行床边:“对啊,还给你盖了一件大氅,不是你的吧?你昨夜回来的时候硬是抓着它不肯让连洵拿回去……”
      贺行回身看去——确实不是他的,想来应是他发现狐裘沾了污,从自己府里拿的大氅。
      他努力回想着昨夜的事情,酒醉之后……连洵差点……逾了矩……然后他说要送自己回去……
      对了,他记得那夜二人走过的路,连洵背着自己又走了一遍,身下的后背结实温暖,他一时松懈下来,竟然在他背上就睡着了……
      其实,贺行对外人还是非常戒备的,这致使他不会在人前喝醉,不会轻易地信任别人,可偏偏在连洵面前,他却犹然地安心。
      可能连洵给了贺行一种感觉,他不会跟自己走得太近,却不会对作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也许是连洵的长相,平日清寡的做派,让贺行无形中相信连洵是一个真诚的人——他不向外人过多地袒露,但至少他说出的话做的事一定是真心的。
      有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辅佐,也挺好的。
      贺行回过神来,望着戚韵儿:“你什么时候回去?”
      戚韵儿知道他又要提这茬,顿时脸色就不太好,一副扭捏的样子:“至少等圣上没了指婚的心思吧。”
      贺行道:“你早到了要成婚的年岁,总是拖着躲着也不是办法,该为自己想想,找一个可以依托的人了。”
      戚韵儿闻得此言,目光炯炯:“我只想找一个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夫君,若是没有,孑然了此一生有又何妨?”
      贺行与戚韵儿一起长大,素知她性子刚烈,与常人大有不同,连戚家人也不能奈她何,也就不再规劝了。
      想起昨日姜节提起的事情,他开口道:“几日之后便是秋狝,你在府中好生待着,等我回来,跟我去姜家一趟。”
      戚韵儿顿时面如菜色:“姓贺的,没想到你也要逼我!”
      贺行摆手:“非也,只是你当众宣布与我已情投意合,定下婚约,市井中传言早已甚嚣尘上,说贺姜戚三族不和,姜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于我拜访姜家,正是破了谣言。”
      戚韵儿思索一会儿,低声道:“好,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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